楚扶星说到这里，站住脚，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揖起冲，冲着他姐姐认认真真施了一礼。

“求姐姐成全。”

楚扶欢鼻子有些发酸，她不是不想成全，实在是大哥的死让她害怕了。

如果再失去扶星，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知道了！”她握住小孩的手，“先跟我回家去，明日我带你去见先生。”

知道姐姐这是答应了，楚扶星很高兴，一路抱着姐姐的胳膊，还主动背起好长一篇兵书。

楚扶欢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学来的，楚扶星就说：“以前大哥教我的。大哥看书的时候我就在边上陪着，他看什么我看什么，看一遍就记住了。但也仅仅是记住，那时候小，不太明白书上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两年似乎懂得了一些，但回头还是得跟先生请教。”

……

次日，姐弟二人去了国子学，求见先生。

先生姓孔，今年五十二岁，家中曾出过三代帝师。

但到了他这一代，孔家不愿意再做帝师了，所以他只入国子学，而不入文华殿。

楚扶欢带了一幅墨宝来见孔先生，可是国子学的人却跟她说，孔先生已经不在这里教书了，就是昨天的事。

她便又打听了孔先生的住处，带着楚扶星登门拜访。

孔宅跟官邸不一样，没有官邸的富丽堂皇，但却随处都散着书香。

宅中景致也有些烟雨江南的感觉，领路的小厮说先生年轻时最喜江南胜景，所以家中才做这样一番布置。

“先生总说文人墨客喜游历山水，多在江南一带。他年轻时去过几次，每每都是流连忘返。可惜总归是要回京的。现在好了，先生不在国子学教书了，昨晚还念叨着这几日就要收拾行李，准备再往江南去。兴许此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年数大了，总要找处自己喜欢的地方留下来，好好享受晚年的生活。”

楚扶星有些着急，“先生要离开京城？那我该怎么办呢？”

那小厮跟着孔先生久了，之前也一直在国子学那边照顾着，自然是认得楚扶星的。

听他这样说便道：“扶星少爷不是退学了吗？所以先生怎么着也是教不上您了。”

“可我想跟先生学兵法！”楚扶星大声道，“我只是离开国子学，我没说我什么都不学。”

这时，就听前头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带着兴奋与惊喜：“你当真要习兵法？”

是孔先生的声音。

楚扶星顺着声音跑过去，到了孔先生面前，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磕了三个头。

“求先生教我兵法阵法！我想跟先生学我最喜欢的东西！将来报效国家。”

孔先生没急着应他，倒是向楚扶欢看了过来，“你怎么说？”

楚扶欢亦往前走去，在楚扶星身边站下，再将手中墨宝往前一递，“小小礼物不呈敬意，请先生收下扶星做入室弟子。”

她躬身，手托着书画，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那孔先生连说了三次：“好！好！好！”

手中一轻，墨宝被人取走，但对方却没有急着打开，只是将楚扶星拉了起来。

楚扶星急着问：“那先生还去江南吗？”

孔先生“哈哈”大笑，“是因为京中无趣，所以才要去江南生活。但若今后身边有一入室弟子陪着，那江南之地去不去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只是你得想好，兵书阵法并不似你想的那样简单，我知你性记好，过目不忘。但忘不忘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一回事。”

“既入此门，就得吃此门中的苦。扶星，你可愿吃苦？”

“愿！”小孩答得坚决，“以前我大哥就说我看兵书比他看得还快，比他记得还牢。我一定会好好学，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楚扶欢把话接了过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扶星交给先生我放心，也为自己之前给先生添的麻烦跟您道歉。先生因为这件事情离开国子学，我心里终究是有愧的。”

孔先生摆了摆手，完全不在意，“跟扶星没关系，主要是因为那乔玉。我为自己教出那样的弟子而感到羞愧，再加上本也不愿再留在那里，便借此机会请了辞。”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闹了这一场，要不然我怕是一辈子都要留在国子学里。”

“其实有扶星在倒也好，我一直很想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弟子未来能走到哪一步。但扶星不在，国子学便一点意义都没有。倒不如回家种地，或是云游四方。”

“现在可好！扶星送上门来，这岂不是比在国子学快哉！”

“只是你当真舍得把最后这一个亲人，也送上这条路？”孔先生盯着楚扶欢，郑重地同她说，“习兵书阵法，那不是说不上战场就可以保一生平安的。既学了这些，将来出入边关便是常事。那种地方，可不是只有战场上才会死人。一个好的军师，敌人往往对他比对统帅还要重视。所以你得想好，真的舍得吗？”

楚扶星偏头看他姐姐，眼中尽是担忧。

楚扶欢叹了气，伸手往他头上揉了揉，苦笑一声，“自然是舍不得的。”

“可是再舍不得，他终究是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我的附属品。我可以归划我的人生，却不能完完全全替他的人生做主。我可以给他指引和提醒，但是这条路究竟要怎么走，最终还得是他自己说得算。”

“我只愿扶星将来回过头去看来时路时，不要后悔，也不要有任何遗憾。”

“只愿他在提起我这个姐姐的时候，能对我没有怨言，能念我一声好。”

楚扶星离开孔府，说好了从明日开始，每天都来这边上课。

楚扶星特别高兴，在马车里不停地讲着自己已经会了什么什么兵书，已经可以摆出什么样的阵法。说明日给摆给先生看，那可都是他自学的。

楚扶欢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在亲人都不在了之后，这孩子能学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她只图弟弟一个开心，别的什么都不在意。

近日天气闷热，快入夏了，连风都小了。

她将车窗帘子掀开，往外看去，正看到了辆马车与自己的车擦肩而过。

透过厚重的车帘，她看到一缕白发飘了一下，同时还闻到淡淡的药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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