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说的没错，周叔叔就是为了赔偿款才回来的。

  当天下午舅舅走了以后，晚上周叔叔来送饭，当着姜思甜的面，周观棋说自己不会要纪叔叔的赔偿。

  周叔叔可能是因为碍于大家都在场，因此没有说什么，可是晚上姜思甜要和妈妈还有周阿姨回去的时候，他说工厂给他临时打电话，最近客户订单比较多，他要回工厂加班，挣三倍工资。

  要不是姜思甜听到了下午病房里的话，她真的以为周叔叔改过自新，要为这个家做自己的努力，而不是赶回去和另一个家团圆过年。

  整个病房没有任何人挽留周叔叔，只是他离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很沉默。

  姜思甜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笑着问：“周阿姨，那个点心好不好吃？要是好吃，下一次我还让朋友帮我们带。”

  周观棋似乎知道这是周舟带来的东西，所以他没吃，但他也没阻止周阿姨吃。

  周阿姨从自己感慨的情绪里抽离，笑着点头：“好吃，以前穷的年代，能吃上这个牌子的点心，那就等于过年了。”

  这个老字号，不止是好吃，还有他们童年的美好回忆。

  “那个花朵一样的枣泥酥，我上初中以后，才吃上一口，还是你妈妈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给我的。”纪叔叔吊着胳膊站起来，站在妈妈身边说道：“想想当时多快乐，一口吃的就能让人怀念半辈子。”

  妈妈坐着，纪叔叔站着，两个人之间异常和谐，他看她的眼神，专注而陶醉，像是怀念当初的枣泥酥，又像是怀念当年的妈妈。

  姜思甜想，人生的命运和缘分，可能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纪叔叔和周阿姨没有怪她，向来喜欢挟恩图报的周观棋，也没有故意让她“报恩”。

  整个房间都是爱她的人，大家又开始商量谁留下来陪床，最后决定姜思甜一个人回家，妈妈和周阿姨在病房里看着纪叔叔和周观棋，主要是周观棋，行动不方便。

  姜思甜一个人回家，晚上她睡不着，坐在床边看书，眼见着熙熙攘攘的雪花簇拥成一团飘下。

  外面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白，这是今年第一场雪，竟在新年前缓缓落下。

  房间里温暖如春，姜思甜拍了一张小周在窝里打呼噜的小短视频，刚刚发送给周舟，一个陌生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这个时候？

  “喂？你好？”姜思甜接通电话，只听见电话那一头，歇斯底里的哭声。

  “姜思甜！杨小笛流产了！她现在很危险！她想见你一面！”

  这个声音……

  “张薇薇？”

  姜思甜一时间没听出来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她：“你说杨小笛怎么了？”

  向来稳重的张薇薇在电话里慌乱不知所措：“杨小笛白天割猪草晚了，被她老公打了一顿，现在流产了在家里等死，现在看起来很危险！我感觉她只剩下半口气了，你来看看她好不好？”

  小周从睡梦中惊醒，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姜思甜。

  “好！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姜思甜一听杨小笛有危险，立刻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穿衣服往外走：“你现在怎么样？！你让她听电话，让我和她说说话！”

  “她……她现在很虚弱，根本说不了话！总之你快来就是了。”张薇薇强调让姜思甜快来，否则就见不到杨小笛最后一面了：“我们在XX村一组19号！记住别跑错了！或者你到了我去接你！”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吹进来，姜思甜瞬间清醒了一些，她想起纪叔叔在这里曾对她说过的话，耳朵里听着张薇薇说的地址，又觉得不对劲。

  流产了不是应该去医院吗？

  为什么给她的地址是她们村子里？

  而且人很虚弱也有呻吟声，为什么不让她们通电话，让她对杨小笛说说话？

  张薇薇在身边，为什么不知道给杨小笛叫救护车？如果她老公家里阻止，她就没有机会见到杨小笛。

  她没记错的话，之前看杨小笛拍摄的视频，门框上有一个蓝色门牌，上面白字清晰写着门牌号，她老公的家在“三组56”号，为什么张薇薇让她去“一组19号”？

  “好，我先在手机上买票，等天亮了我就出发。”

  姜思甜先安抚张薇薇，挂了电话又翻出来那段视频，再一次确认就是三组56号。

  那个村子在山里，差一个组有可能差一个山头，怎么杨小笛都流产了，还会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可是张薇薇能有她的电话号码，肯定是杨小笛告诉她的，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事呢？

  明天她还要给医院送早餐，要去那个村子必须要和妈妈说，这样一来二回，说不定时间就耽搁了。

  而且纪叔叔可能不让她去，到时候更麻烦。

  姜思甜思来想去，决定先给周舟打电话，他手下人多，说不定比她还快能去到杨小笛身边救她。

  狗狗小周坐起来看着姜思甜，她顾不上夜晚打扰，怕周舟手机微信静音，拿起手机给周舟拨号，黑夜的院子里，姜思甜听到了电话里的铃声，以及一阵系统自带铃声，同时响起。

  她下意识看院子，却没有任何发现，心想自己简直是昏了头了，竟然以为周舟就在她家的院子里。

  可是，当手机里面的呼叫声音终断，电话里和院子外都传来了真实的声音：“喂，这么晚不睡？做噩梦了？”

  这一次，不是幻听。

  姜思甜穿上拖鞋，跑出院子，打开大红铁门的横栓。

  门外，飘雪的世界，雪落下薄薄一层，第二天根本留不住，可是他黑色呢大衣的肩膀上，仍然落了些白色。

  宛如他身后的寥寥灯火，不多，却照亮姜思甜眼前的世界。

  ……

  周舟举着电话的手缓缓放下，有些不好一意思的说：“来的晚了，怕你父母在家，看见了影响不好，所以没敢敲门叫你。”

  他主要是担心她妈妈知道了生气，姜思甜明白，打开大门让周舟进来，说道：“他们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在。”

  周舟不比上一次，这次穿着黑色呢大衣，显然比之前的羽绒服薄一些，他又是那种挺拔的身材，总让人看着藏不住温度。

  姜思甜没敢让他去妈妈那边的客厅，拉着他进了自己房间，他的手指都冻得通红。

  这个过程中，姜思甜把杨小笛的事对周舟说了一遍，周舟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姜思甜忙前忙后，脱掉的外套被她举起抖落雪花，甚至连电暖器都放在他腿边，大衣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烘热。

  做完了一切，姜思甜给周舟泡了茶，茶叶还是之前周舟送给她妈妈的那一种，纪叔叔还没来得及喝。

  周舟挂了电话，说道：“他们马上去村子里看看，尽快有回应，你不要忙了。”

  基金会有一部分工作人员在那个村子里救助失学女学生，说要去那里看看，开车也就几十分钟。

  姜思甜把暖气调到最大，整个房间里都是温暖的气息，才坐在他对面，问：“你怎么在我家门口？”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周舟明显在他的办公室里，怎么晚上就出现在她门口？

  周舟笑了一下，开玩笑说：“这世上有飞机这种东西，要来也就是两个多小时，我在这里并不奇怪。”

  从下午到现在，已经五个多小时了，他还来慢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问坐什么你交通工具，我是说……”姜思甜还有点开不了口，喏喏的说了句：“你怎么又来了？马上要过除夕了，你还到处乱跑。”

  过除夕，在她心里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意思，为什么周舟这个时候还离开京城？

  话问到这个地步，周舟也没再顾忌她还小，一只手松开脖子上的领带，那领带是暗红色的云朵花纹，当初年会姜思甜帮周舟挑的颜色，内敛又不失精致的贵气。

  另一手，伸手摸上她扎了马尾的头发，又下移挪到她浮肿的眼睛上，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下午哭成这样，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

  他手指仍然冰凉，却传递给她无尽的心安。

  姜思甜大概明白妈妈说的那些话，爱意从心起，未来有很好的人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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