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105号的防备，宋归程要随意得多，他一边和其他副本玩家打招呼，一边观察旅馆的环境。

  这是一所家庭式旅馆，面积不大，由一根根圆木垒起来，被木板隔成两层。

  一楼是客厅兼餐厅，13个玩家挤在这里，围坐在长木桌前，一个挨着一个，几乎伸不开腿。

  队伍里7个男生，6个女生，大家互相交换了姓名。

  从宋归程开始，绕了一圈之后，轮到了105号和106号。

  105号嘴角微抿，犹豫片刻，瞥了一眼坐在对面安静等待的宋归程，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赵思玉。”

  隐瞒身份没有意义，多人合作副本需要核对玩家身份，名字就是通行证，副本的结算也是按实名来分配的。

  就算是「安康孤儿院」那种把名字作为死亡规则的副本，也会给每人分配一个编号。

  她旁边的男孩看赵思玉说了自己的名字，也立马跟着说：“我叫赵思明。”

  是姐弟？

  宋归程头偏了偏，看向长得毫无共同点的两人。一个像人间高岭之花，一个平平无奇，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

  “明和玉，窈窕高明玉，”宋归程嘴角微勾，真心实意道，“好名字。”

  赵思玉听不明白宋归程话中的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皱了皱眉头。倒是坐在木桌角落里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抬眼看了他一下。

  赵思玉不怕其他人知道自己做过的事，她敢作敢当，只是她怕赵思明也一起被针对。

  赵思明往她身边挪了挪，赵思玉摸摸他的头，示意他安心。

  她瞥了眼对面的宋归程。

  男人身处简陋的环境，仍不掩身上温文雅贵的气质。寒酸的木屋仿佛变成高级的展厅，而他本人就是一件展厅里标明“禁止拍卖”的贵物。

  而就在她投去目光的瞬间，宋归程抬眼望了过来，分毫不差。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近乎温暖的澄澈光芒，很轻易就能将人骗进去。

  赵思玉呼吸停滞了一下，然后一股寒意从头顶开始直窜到脚底。那种几乎能让人沉溺其中的温柔目光，犹如一柄利剑悬在她的脖子上。

  她不怕愤恨，不怕报复，不怕疯狂和鲜血，唯独讨厌这种不动如山的模样。

  往往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难以捉摸。

  能在那种危急局势里自救，能面对曾经加害自己的凶手面不改色，能力和心性早已不是一般人可以比。

  和过去比起来，他就犹如掀开遮灰布的宝物。

  静静地陈列在玻璃柜里，在顶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明亮而不耀眼的光芒，引诱人的靠近，然后……一击毙命。

  她开始怀疑在「安康孤儿院」那个副本，自己是否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很少有人会在副本里明晃晃地坑害队友。

  第一是没必要，多人合作副本把队友的存活率作为积分结算规则之一，活下来的人越多积分越多。第二是难度高而且风险大，倘若败露了就会被其他玩家孤立，对完成主线任务很不利。第三是副本的“实名制”，除非只有自己活到最后，否则这件事就会传出去，对以后的通关有很大的阻碍。

  只有像「安康孤儿院」那种模糊了长相和名字的副本，她才敢冒险试一下。

  可无论是对是错，她都不后悔，谁都可以死，但是他们姐弟俩要活到最后，要活到离开溯魂游戏。

  宋归程笑了一下，没再看赵思玉是什么表情。

  打嘴仗没意义，控诉和愤怒也没有意义。

  言语是柔软但有力的东西，可以化作春风，吹着人扶摇直上，也可以变作利刃，刺得人遍体鳞伤。

  他向来珍视这种武器，不舍得浪费。

  *

  客厅归于安静，有人窃窃私语讨论任务，有人到处走动，试图从墙上的挂画和壁橱上零散的摆件里找到线索。

  宋归程坐在餐桌左边最靠门的位置，身后是两扇木板门，泛黄发黑，木质纹理被染上颜色，在门上扭曲成一个个怪异的黑色圆圈，看得久了有一种莫名的怪诞感。

  他手指轻轻敲着椅背，不再多看，目光慢慢下移，突然眯起眼睛，眉头微皱。

  木门的最下面遍布凌乱的划痕，靠里那扇尤为严重。

  手指的动作停了。

  谢思有见状不敢打扰他，而是学着宋归程的动作去观察那两扇门，门很旧，泛黄发黑，盘亘着不规则的裂纹，可是他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什么稀奇。

  他悄咪咪地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宋归程，又把头扭过去继续看那扇门，然后无语望天。

  解密什么的，最费脑子了，这不是为难他小饼干吗？

  谢思有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过头继续研究，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他吓得一个后仰，紧紧捏住桌沿才停住动作，好悬没一屁股把背后的宋归程撞下去。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自己距离宋归程背脊只剩几厘米的屁股，松了口气。

  现在的哥不是以前的哥了，他有点委屈地瘪嘴，现在的哥他都不敢随便犯贱了。

  谢思有默默把屁股挪回来，压低声音对把脸凑到他跟前的女孩咬牙切齿道：“你干嘛！人吓人，吓死人！”

  那个女孩就是开口夸宋归程的人，叫陈可馨。

  她眨眨眼睛，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抱歉啊，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挺可爱的。”

  她说谢思有长得可爱，其实自己更可爱。苹果脸，圆润的杏眼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小虎牙给她添了几分俏皮。

  谢思有沉默，谢思有憋笑，谢思有脸红，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

  嘴巴不敢张太大，怕憋不住笑。

  他的直播间一片“呦呦呦”：

  【呦呦呦～《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挺可爱的》】

  【哥们儿，你这嘴角比倒钩的月亮还难压。】

  【一句话给他钓成翘嘴了。】

  【人家女孩儿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干，怎么就钓着他了？】

  【玩梗而已，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有多少不良思想都是打着玩梗的名义传播的，你玩这种梗，说明你下意识就把女孩想成不堪的人。】

  【不是，姐们儿，你有病吧？女拳显着你了呗？】

  【论如何一句话让男人破防。】

  【你好好说来，谁破防了？】

  【谁应谁破防呗。】

  【别搞男女对立啊，我虽然是男的也和这种人划清界限的。】

  ……

  谢思有不知道他的直播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他面对陈可馨直白的夸奖，害羞地挠了挠脸：“你，你也很可爱。”

  陈可馨又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半月形。

  “你们怎么会那么晚才来啊？”她偷偷瞥了一眼宋归程的侧脸，望向面前的谢思有。

  “晚吗？”谢思有疑惑道，“我还以为我们来得挺早呢，到这儿没多久就遇到辆过来的卡车，不然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卡车？”陈可馨茫然了，“你们坐卡车来的？”

  谢思有点头：“是啊，你们不会是走过来的吧？那不得把腿走断。”他颇为同情地看着陈可馨。

  陈可馨更茫然了：“我们进副本的时候就站在旅馆门口啊。”

  谢思有瞪大眼睛：“啊？”

  他眼神震动，下意识转身去看宋归程。

  这副本，玩家还是分批降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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