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向他们投来，或是好奇，或是敌意，宋归程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瞬息间就做好了决定。

  他轻按了下谢思有背后的右手，对面露疑惑的陈可馨皱眉短促地笑了下：“我在进副本的时候用了一个道具，会指引我搜集线索。”

  他笑起来时眼睛里像拢了温和的月泽，看起来十分真诚，微皱的眉宇透出几分苦恼，似乎是因为不想交代自己的秘密，而迫于形势只能说出来。

  陈可馨被那笑晃了一下，脸红一瞬，暗自懊恼起来：“那个……抱……”

  她刚想道歉，话头就被宋归程截住。

  “没事，”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些线索本来我也是要说的，毕竟大家要一起合作通过副本。”

  餐桌上的玩家投过来的目光更加炙热了，取代敌意的是惊喜和期待。毕竟能获得那么厉害的道具的人，不是大佬也是大佬预备役。

  谢思有眼珠微不可见地一转，立马挨上宋归程，不满地抱怨：“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不傻，刚才陈可馨说他们的传送地点直接在旅馆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坏事了。

  传送地点不同，意味着队友和他们俩之间存在着信息差，他们两人的身份和立场变得难以界定，很容易被当做异类。

  然而他和宋归程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脱离队友独自通关副本，在这种情况下被当做异类是件很可怕的事。

  幸好他们刚进来就和赵思玉、赵思明两人对上，确定了玩家的身份。宋归程反应够快，将传送地点不同解释为道具提示他搜集线索，三言两语间就将这场信任危机化解。

  谢思有暗暗松了口气，并且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嘴快没有售价，赌命就在当下。

  玩家里一个叫张运成的催促：“所以兄弟你找到啥线索了？”他满心满眼都是焦急，习惯性地去摸自己口袋里的烟，却摸了个空。

  进副本的时候天色不早，他们只来得及把上下两层看过一遍。房门全锁着，旅馆的女主人除了刚开始出来招呼了一下他们，就没再说一句话。

  线索收集度约等于零，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等，掏心挠肺一般让人难受。

  宋归程道：“我在距离村庄一段路的路口等到了一辆卡车，开卡车的男人是村庄里的住户……”

  他的话还没说完，里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女主人端着两个托盘走出来。

  玩家的谈话声瞬间销匿，空气突兀地沉默下来，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女主人的动作。

  宋归程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苹果酒的味道。

  他的目光越过女主人肥硕的脸庞望向半开的门，火光跳动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挂着刀铲的壁橱、水桶、热水壶，都是寻常的厨具用品。

  女主人沉默地把托盘里的晚饭摆到大家面前，两片面包、一小块黄油、一小碗水煮毛豆，还有两片熏肉。

  依据当地的发展状况来看，这是相当不错的一顿晚饭。

  宋归程真心实意地道过谢后，熟练地涂抹起了面包，忽略了女主人若有似无的目光。

  他将一片熏肉叠到面包上面，问：“夫人，外面天已经黑了，您的丈夫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女主人给谢思有放餐具的动作顿了下，小声回答：“谢谢您的关心，他进山里打猎了，几天不回来也是正常的。”

  说完，便继续给下一个人摆饭。

  陈可馨见状也试图和她搭话，然而女主人对她的回应只有沉默，甚至还透出几分不耐烦。

  宋归程咬了一口面包，烟熏味夹杂着咸味直冲脑门，他面不改色地咽下，余光注意着两人的互动。

  这位女主人对女孩子似乎有莫名的敌意，给男人摆放晚饭时动作轻巧流畅，还会贴心地把刀叉放在合适的位置。对女生则粗鲁一些，随手一放便转身离去，几个对她说谢谢的女生，她也置之不理。

  除了宋归程注意到这一点，一直沉默寡言的王慧潇也看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主人的差别对待，眼底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神色。

  13个玩家的晚饭摆完，女主人正欲离去，宋归程突然开口喊住她：“夫人，您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餐桌上的玩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女主人显然也没想到，她的手在抹布上揩了下，又去摸自己的头发。

  女主人的那双手十分粗糙，因为经常劳作变得粗大，每一根手指都盈满了力量。

  她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只是淡声说：“不用了，谢谢，我在厨房用餐就可以了。”

  门又响了一声，女主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原本沉寂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赵思明小声地和赵思玉咬耳朵：“姐，你看，那个宋归程又在对npc献殷勤了。”

  在「安康孤儿院」的副本里就是，喜欢充老好人，喜欢送温暖，喜欢献爱心，就是因为这种性格，最后才被自己和姐姐坑了一把。

  想到这里，他被刘海遮住大半视线的眼睛里流露出晦涩不明的神色。

  赵思玉把自己盘子的两片烟熏肉叉到赵思明盘子里，随手转了转叉子：“那就祝他成功吧。”

  有些npc是副本boss的对立方，在还没摸出副本背景，未能确定npc立场的情况下就开始刷好感，是不明智的做法。有些时候只会适得其反，让自己死得更快。

  宋归程不知道对面的姐弟在嘀咕什么，他只注意到一点，女主人在面对身边的男性时，会下意识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形象。

  擦手，整理头发，是为了尽力将自己干净整洁的一面展现给他们看。

  宋归程思绪不明，暂时不能确定女主人的做法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勾引男人的目的。

  听艾伦的描述，旅馆的男主人对她并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另嫁他人也是人之常情。

  他慢慢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收起发散的思维，继续刚才被女主人打断的话：“那个村民说，在这间旅馆有一棵神迹降临的苹果树，会结出非常好吃的苹果。”

  宋归程语调平淡，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放出一个多么惊人的消息，不啻于把钠投入水中，炸出一系列反应。

  “主线任务不就是找到苹果。”

  “一开始我还觉得莫名其妙，这村庄看起来不像有果蔬市场，还让我们找苹果。”

  “现在不就正好是苹果树结果的季节嘛。”

  “应该没那么容易，不知道任务要找的苹果是什么样的。再说了，可能不止这间旅馆种了苹果树，别人家里可能也种了。”

  “也可能是你固化思维啊，说不定真就是找苹果这么简单。”

  “我也希望是这么简单。”

  ……

  玩家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会儿，宋归程默默地吃着水煮毛豆。这毛豆只加了一点盐煮，很清爽，中和掉了烟熏肉的腻味。

  谢思有看着宋归程盘子里剩下的一片面包和一片烟熏肉，问：“哥，你吃不下？”

  吃不下实属正常，面包又干又硬，烟熏肉味道奇怪，腌过后还残留着腥臊味，他反正吃得满脸煎熬，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英勇就义。

  他建议宋归程：“你就把面包配毛豆吃了吧，这两个忽略味道的话，味道还是不错的。”

  宋归程无语：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拍了下谢思有的脑袋：“我打算留给小花吃，她还没尝过这些。”

  小花自从“出生”之后就一直跟着自己吃水煮肉片，吃红烧排骨，吃麻婆豆腐，吃酸辣土豆丝，吃番茄炖牛肉，偶尔吃点副本里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没吃过这种朴实无华的东西。

  谢思有长叹：“哥，你真是个好妈妈，不对，好爸爸。”

  他被一人一纸人的父女情深深地感动了，然后回忆了下烟熏肉那仿佛是在生啃猪屁股的味道。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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