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靠在床上瘦骨嶙峋的皇上，他老了。

  “皇上，絮柳夫人叫什么不重要，是谁也不重要。”五皇子道：

  “重要的是，皇上您想名垂青史，想收服塔塔尔，将大魏的边境推到鞑靼边境，就离不开絮柳夫人的支持。”

  老皇帝……他的儿子是懂怎么气他的！

  “皇上您不知道吧？”五皇子继续，“臣刚从絮柳夫人手里买了军粮送往边境，她知道这些粮食是军需，没赚臣的银子，成本价让给臣的。”

  老皇帝……又给他演这个，白家，白正举，白霜，这又来一个白雪！

  “多大的罪过也抵不了她欺君！”老皇帝有些恼羞成怒，“欺君就是死罪！孤要治她欺君之罪！”

  还有白正举，只因为他死了，为大魏牺牲在边疆，所以他就是英雄了吗？所以大家都忘了他抗旨不遵吗？是他先无视自己的诏令不进京，他才恨他的呀~

  他不信东北没有他白正举就不行！！！他不信他回一趟京东北就能没了！

  晋王看着双眼猩红有些疯狂的皇上，这还是他记忆里的父皇吗？

  老皇帝见晋王不说话，情绪总算冷静下来，他是九五之尊，这天下还没有他治不了的罪！也没有谁能威胁得了他！

  “皇上”五皇子沉默许久，“罪己诏说的不是真相吧？”

  “或者说不是全部真相，是吧？”

  “既然不是全部真相，为什么白霜妥协了呢？”

  “因为，您不愿意妥协啊，我们的九五至尊为了不将自己的过错大白于天下，就只能让他的子民去死。”

  老皇帝……“你……胡说！！！”

  “皇上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那您一定见识过尸骸遍野的样子吧？所以您也一定能想象出饿殍遍地的景象。”

  “天灾更甚战场，是谁杀得他们？皇上觉得，是谁杀得他们？”

  “咳咳～”老皇帝怒指自己的儿子，“孽障！你，胡说！”

  咳咳咳……

  老皇帝的眼睛更红，他眼里的疯狂再也掩饰不住，孽子！孽子！

  “皇上刚刚说要带絮柳夫人进京，臣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不但絮柳夫人要进宫，臣会派人再去东北，二十万大军，总能找到几个因伤残而活的吧？审一审，大家一起说一说，絮柳夫人的身份到底有什么问题。”

  晋王的意思很明显，皇上若有证据证明絮柳夫人是白雪，他就开始查东北沦陷一事的真相，为什么好好的王爷嫡女不做，要隐姓埋名！

  老皇帝……

  “你！”极致的愤怒过后，是平静，老皇帝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的儿子，久久不语。

  “父皇！”晋王也缓和自己的语气，“白霜还在东北战场呢，她在替您开疆扩土，还有三皇嫂，她是东北王的关门弟子，她也在帮您开疆扩土啊父皇！”

  晋王抓住皇帝的手，借势扑到老皇帝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父皇，您换个角度想想！小五求您了，您醒醒吧！”

  晋王觉得，皇帝因为多年猜忌白正举，到了如今，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如今他对白正举的心思，有曾经的兄弟情谊，有对那些年兄弟维护的感恩，他钦佩白正举对自己少年时梦想的执着，也嫉妒不改少年志从一而终的态度。

  皇上猜忌白正举的功绩，也恨他无视自己，不听诏令。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父皇，小时候您教儿臣君子之道，手把手教儿做人的道理……”

  老皇帝打断晋王的话，“难为你还记得这些……”

  那时候，能在老皇帝腿上玩耍的，晋王是独一份，所有皇子里面，只有他常伴皇上身边，皇帝亲自教导。

  “孤那么疼你，可你呢？”老皇帝问。

  晋王……父皇的心魔太重了，一时半会儿化不了。

  好在老皇帝也没指望晋王回答。

  他摆摆手，魏公公便将晋王恭送出去。

  老皇帝躺在床上，陷入无止境的回忆中。

  从老皇帝的寝宫出来，晋王并没有离开，他觉得皇上的状态不好，便叫上太医守在偏殿。

  皇帝寝宫不远处，晋王和裴奕守在这里。

  “关于絮柳夫人，你查到什么？”晋王问裴奕。

  “晋王殿下，臣乃宫中禁卫统领，只对皇上的命令负责。”裴奕回答。

  言外之意，他不需要回答

  “是吗？”晋王问，“本王记得，白霜被关在北衙的时候，你只对她用了一次大刑，这也是对皇上的命令负责？”

  裴奕……

  “其实你心中也有杆秤，对不对？”晋王问。

  裴奕……对，可他是禁军统领，他要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东北沦陷一事，你参与了！”晋王没有问，而是肯定地陈述。

  裴奕……

  “你也是军人，不知道你上没上过战场，但本王觉得，你这里一定还是热的。”晋王将手放在裴奕心脏的位置道。

  裴奕……“太子拦下的诏书，臣已经当作不知道。剩下的，臣只能说，絮柳夫人的身份，如今有没有实证，还重要吗？”

  如果皇上想治一个人的罪，他无论如何都能拿到“实证”，如果不想，即便真有实证，那也是栽赃陷害。

  裴奕这么说，晋王便没有再问，他知道，裴奕和他不一样，他从小学到的道理，就是忠于皇帝且只忠于皇帝。

  他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裴奕今日将他查到的事情都和自己说了，那太子继位后，还敢用裴奕吗？

  晋王拍拍裴奕的肩，不再问。

  ……

  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日茶不思饭不想，也忘了提絮柳夫人的事，终日浑浑噩噩的。

  直到有一天早起，他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说自己饿了，想吃狍子肉。

  魏公公不敢怠慢，去请示皇后，之前太医有交代，说皇上不宜吃荤的，饮食以清淡为主。

  皇后知道后有些好奇，“皇上什么时候喜欢吃狍子肉了？”

  魏公公也不解，“奴才也觉得奇怪，皇上一直不喜狍子肉，宫里没有储备。”

  不管怎么说，老皇帝的身体状况大家都看在眼里，皇后便让太子想办法，看能不能买到或者找人去猎。

  太子收到消息后，心里有些沉，他知道东北王喜欢吃狍子肉，白雪和白霜姐妹也喜欢。

  而父皇，从来不碰狍子肉的。

  太子让人弄到狍子肉后，老皇帝只吃了一口就放下，“味道也不过如此，他怎么那么喜欢呢？”

  然后，老皇帝召见了柴院的管家老杨，他要和老杨一起吃狍子肉。

  “好吃吗？”老皇帝问大快朵颐的老杨。

  “好吃啊”老杨说，“我和老白都喜欢，当然他更喜欢自己烤的，架上火自己烤着吃更香。”

  “是啊”老皇帝回答，“那时候你们总说我不知好歹，享受不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快乐。”

  大魏征合二十七年七月初一，皇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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