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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表白


陈修泽微微蹙眉。

  坦白来讲,他并不反对清芷的读书、打工和存钱。这是一个好习惯,就像年少时,大家也会习惯[xing]地存一些“私人的钱”,这笔钱可以花在许多不方便同父母、哥哥姐姐们讲的事情上,比如陈永诚,他就会悄悄存一些钱买写真集,或者其他隐私物品。

  方清芷很少同陈修泽要钱,即使给了她现金和卡,她自己也很少动。陈修泽能够理解,清芷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陈修泽再怎么细心照顾,也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比如陈修泽买来的胸衣,她完全不爱穿——而在此之前,陈修泽以为女[xing]都喜欢内衣店、广告上的那些[jing]致又昂贵的、具备塑形作用的胸衣。在同她居住一周后,陈修泽才明白原来方清芷更喜爱旧式样的、薄薄一层、细细吊带、的胸衣。

  这种就属于陈修泽一个男[xing]并不了解的领域。

  方清芷就没有同陈修泽要过购买胸衣的钱,还有生理期的用品,以及一些送朋友的礼物……这些钱,她都没有同陈修泽提过。

  但陈修泽不知,原来她存钱,还是要留后路。

  陈修泽不喜欢她的这个想法。

  留后路,听起来好像就能随时离开,潇洒不羁,甚至都不会同他告别。

  陈修泽握着她的手,低头问:“为什么想要离开陈修泽?”

  方清芷枕着他的腿,仰脸看他,眼睛蒙蒙:“也可能是陈修泽离开。”

  陈修泽说:“我不会离开你。”

  “是现在的你不会离开,”方清芷摇头,“但未来的陈修泽或许会离开方清芷……爱不是永恒不变的,它是流动的水,是暂时生长的植物。科学上讲,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现在同你讲话的我,也不是上一秒与你对话的人……”

  一旦涉及到和哲学有关的话题,陈修泽就无法理解了。他沉默地看着方清芷,忽然想到看到米娜家中钢琴的阿贤。

  阿贤那时也是如此,他看着摆放的、漂亮优雅的钢琴,知道这个东西能发出美妙但听不懂的音节,而他第一反应仍旧是怎样利用这个大东西痛击敌人。

  陈修泽低头,看着醉酒后的方清芷。

  他知道方清芷说的定然是深奥又有趣的知识,但陈修泽的第一反应还是她如今真是又可爱又气人,想搞。

  所以陈修泽的确这么做了。

  陈修泽的[jing]力颇佳,方才同她聊了那么久,已经重新装满粮[cao],只待兵马冲锋。方清芷尚困倦,迷迷糊糊又被他按住,没有反抗,没有辱骂,她只起初挣扎几下,后面尝到甜头,就抱着陈修泽眯着眼叫他名字了。陈修泽没有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也没有换什么多姿多彩的位置,只这样面对面看着她,[yu]令她生,又[yu]令她死。

  陈修泽的确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确保“离开他”的自由和尊严。

  方清芷也不明白。她醉酒后并非完全忘记,醒来后不幸错过早晨第一堂课,幸而老师宽容,不会计较这点。早餐清淡,白粥加白灼菜心,还有虾,只是方清芷牢牢记得还要去上课读书,匆匆吃了些,便同陈修泽挥手作别,赶去学校上课。

  下午时下了小雨,但不多时便停了。阿贤特意来学校找她,不仅仅是送伞,还顺道带话,说陈修泽想让方清芷今晚不要再去书店打工,先回家休息——雨后降温,晚上大约还要下雨,不要着凉。

  方清芷摇头:“不行。”

  阿贤略有些为难的神[se],最终无奈,还是回去复命。

  果然同陈修泽所说,方清芷上课、到去书店的时候,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阵雨。幸而方清芷幸运,她刚刚迈入书店,外面天[se][yin]沉,降下一阵瓢泼大雨,[yin]雨雷鸣。

  雨天,客人也少。

  偶尔有躲雨的,也少去拥挤狭窄的书架旁,书店里大多都是纸制品,一旦弄到[chao]湿或脏污,则必须付费买下。方清芷工作清闲,晚上在旁侧小店里买了份面包,吃饱了,又等到[jiao]接班的人,才离开。

  这时候已经八点钟了,只有隐隐约约的小雨,方清芷想要去搭电车回家,从这里过去也没有多远。而阿贤给她的那把大黑伞又重又难撑,她伸手察觉雨水细若丝线,便不再撑伞,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陈修泽叫她:“清芷。”

  方清芷一怔,转身:“你怎么来了?”

  正常情况下,如今的陈修泽应该在老宅,或者在那个家里休息。

  陈修泽不言语,他穿着黑[se]的西装,胳膊上搭了件她的外套,拄着手杖,慢慢地走过来。

  他把外套递给方清芷:“晚上吃了些什么?”

  方清芷穿外套,风有些冷,她打了个喷嚏,裹紧:“面包。”

  陈修泽说:“只有一个面包?”

  方清芷点头:“对。”

  她不太饿,更何况下着雨,她不想湿漉漉地去店中吃饭,不舒服。

  袖子没有齐整,有一小块儿缩在其中,陈修泽帮她将袖子抹平,又扶正帽子,说:“以后不要来书店工作了。”

  方清芷怔住。

  “这里为你开的薪水着实低,”陈修泽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外套的胳膊:“不如去我那边,寻一个和你专业相关的职位,你只当是实习。等到时候申请学校,也能将它写到你的简历中。”

  方清芷说:“去你公司,谁为我支薪水?”

  陈修泽说:“于公,公司一半;于私,另一半从我薪水中[chou]给你。”

  方清芷抬腿就走:“不要。”

  陈修泽跟在她身后,她步伐大,走得又快,他不得已也加快,这样以来,跛足的劣势便显现出了,他跛足显露出:“为什么不?”

  方清芷停下,她说:“这样的话,和你养情人没有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陈修泽沉静,他说,“你是我女友。”

  “女友也不是你养着我的理由,”方清芷蹙眉,“这个世界上,能养我的只有生养我的父母,其次就是我自己——你不要这样理所当然地讲出养我的话,修泽,你不欠我的。”

  若是平时她这样讲,陈修泽定然不会往心中去,但今[ri]不同。他本就因她醉酒吐的那一句真言而有些不悦,如今听她竟的确是要认真同他分清的模样,的确令一个守旧又传统的男人有些无法接受。

  “清芷,”陈修泽说,“我比你年长些,比你多活这些年,也比你多一些基础——我不想你太辛苦。”

  “这样我也不辛苦,”方清芷打了个喷嚏,她尚不知陈修泽的想法,只解释,“你看,我已经攒了好多的钱,也——”

  “为什么攒这么多钱?”陈修泽不笑了,他凝视方清芷,“昨晚你说,攒钱是为了离开我而得到自由——清芷,在我身边,你不开心吗?是我困住了你吗?”

  方清芷愣住。

  她说:“我没有这样讲。”

  陈修泽说:“你昨天的确这样说,我很心痛。”

  方清芷细细思索,她几乎要忘掉昨晚的话,只能耐心重申:“我存钱的确是为了自由,但不一定是主动离开你……修泽,你知道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如果你需要钱来生活,”陈修泽说,“你可以同我讲,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方清芷叫:“陈修泽,这完全不一样!”

  她好苦恼,完全不知该怎样同陈修泽讲。如今的方清芷察觉到陈修泽情绪的不对劲,可她还没有找到对方不对劲的源头——

  “我们是伴侣,”陈修泽说,“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有什么不一样?”

  ——啪。

  很好。

  方清芷没有捋清陈修不对劲的源头,但是她已经被陈修泽的话给弄到不开心了。

  “首先,我们是男女朋友,是爱侣,但还不能用伴侣这个词语,”方清芷说,“其次,你的东西是你的,我的还是我的。你也知什么是伴侣,怎么不明白伴侣伴侣,是同伴,而不是所属物的关系?我们是并肩的同伴,不是‘我属于你,所以你的东西也属于我’。”

  陈修泽克制地说:“我不明白。”

  方清芷说:“陈修泽你是不是想吵架啊?”

  话音刚落,又是轰隆隆一阵雷声,眼看乌云裹着大雨点噼里啪啦地落。陈修泽将手里的手杖递给方清芷,又拿走她的雨伞,撑开,扯了方清芷的胳膊一把,结结实实地拉到雨伞下。

  哗哗啦啦——

  瓢泼大雨落下,砸得雨伞噼里啪啦作响,两人站在路旁,旁侧是闪烁不停的灯光,匆匆四散躲避的行人……

  大雨中,陈修泽的声音无比清晰,他说:“我不是想同你吵架。”

  方清芷皱眉:“那你要做什么?”

  陈修泽搂住她肩膀的手已经微微地抖,他不冷,只是情绪有些不稳,尽量平息,却仍旧平息不了。

  “我只是不明白,”陈修泽说,“在我力所能及、甚至轻轻松松就能让我的女友过上舒适生活的时候,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我。”

  方清芷抬头。

  “你说要做零工,我答应了,我想,你大约嫌我和房子沉闷,更喜欢同年轻人、和同龄人在一起,”陈修泽说,“后来你讲你想搬出去住,我虽然不开心,但你喜欢,也没有关系。我说服自己,这样你的心理压力没有那么大。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多加约束,我尊重你,也愿意暂时的普通情侣分居。”

  方清芷提高声音:“请你想清楚,这个结果是我们共同商议出的,而且,后来也是你主动来告诉我,你想明白了,愿意让我出去住。”

  “是,”陈修泽说,“的确是我主动告诉你,但我现在看着你,开始思考,我究竟是不是做错了。我们从未真正确立过关系,一开始也的确是我强求,或许不能用普通情侣来揣摩我们二人的相处。”

  方清芷不言不语。

  “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陈修泽撑着伞,方清芷往外挪,他手中的伞便向她倾斜,自己半边肩膀被雨水浸透,而陈修泽也只看着她,“连阿贤都能看出我对你小心翼翼,我绞尽脑汁来令你开心,想方设法来使你生活舒适,而你却还在思考’离开我的自由’。方清芷,你有没有心?”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方清芷不悦:“我有没有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我爱你!”陈修泽松开手,他看着方清芷,沉痛重述,“我爱你。”

  方清芷牢牢拿着能帮助陈修泽走路的手杖,陈修泽稳稳撑着能为方清芷遮蔽风雨的雨伞。

  陈修泽说:“明知道你如今还未放弃离开我的念头,但我还是爱你。”

  方清芷忽然说:“没有心的人是你吧,陈修泽。”

  陈修泽站在原地,他一怔,手微微松开,而这个空隙中,方清芷狠狠一挣,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她喊:“你才没有心!”

  陈修泽将雨伞递到她头上,自己站在瓢盆大雨中,被浇了个透。

  “你说你不明白,我还以为你是在谦虚,或者同我调,情,”方清芷生气,“原来你是真的不懂。”

  陈修泽说:“什么?”

  “你高高在上太久了陈修泽,你没有寄人篱下过,你一直都是单打独斗,一直都是大哥……我佩服你,”方清芷说,“可是也不意味着我会唾弃自己。我钦佩你,但我成为不了你……你,你为什么不能想一下,从小寄人篱下的人,过得又是什么生活?你可以不可以稍微思考一下,我为什么要一直坚持自己打工存钱?”

  陈修泽默然,他拿着伞靠近方清芷,而她站在伞下,瑟瑟发抖,因为激愤,眼中已经攒了泪光。

  “你还不懂吗?”方清芷冲着他大吼,“为什么我一直怕自己真正依靠你,为什么我一定要强调自由,为什么害怕离开你后会失去自我……”

  她已经语无[lun]次了,只混乱地组织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凌乱无章的语言:“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害怕?难道我天生就喜欢这样?天生就喜欢在舒适时思考分开后该怎么办?还是你认为我傻、认为我天生就爱吃苦就爱去受那些罪?!”

  陈修泽没见她这副模样,方清芷双手颤抖,望着他,眼中含泪,泪水已经凝结成型,却强撑着不肯往下落。

  不该哭的,这又不是什么糟糕的大事情,一件小事而已。

  她拼命对自己讲,不许露怯,不许把你的弱点撕开给他看。

  遗憾仍旧控制不住。

  方清芷落泪,大声:“如果不是我爱上你,我为什么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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