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懵懂时代之姐大喜之日
爹等啊等。大哥的消息1直没等到,却等来“姐夫”商量和姐结婚的婚贴。
姐的婚期定在腊月。
吃中午饭的时候,爹愧疚地对姐说:“你给家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大累,本打算等个1年半载攒点钱,让你赶赶时髦,陪送个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大衣柜、5斗橱,‘3转1响8条腿’的嫁妆,风风光光送你出嫁,没想到人家这么急,盼你早点嫁过去。爹这两手空空的,心里实在不落忍啊。”
“爹,咱赶那时髦干什么?你就是陪送座金山、银山,我还能躺在上面吃1辈子?日子是人过的,过好过赖在我自个。你辛辛苦苦养我这么大,别再为我操心了。”
“咱没有嫁妆送你,也别让人家过多破费,能给凤展省就省点,反正现在花多少钱,最后债务也得算在你们头上。刚嫁过去1屁股债,会让凤展作难。”
“娘,你看我爹,我还没嫁过去,就心疼上女婿了。”姐坐在娘身边,搂着娘的胳膊,不停摇晃。
“这要成1家人了,疼女婿,不就是疼闺女呀?”娘说。
爹下炕穿上鞋,叼着烟袋,在院里院外晃荡来,晃荡去。
娘端着半盆刷锅的泔水,舀着1碗猪食走到猪圈边,嘴里“嘞嘞嘞嘞”地叫着猪,把猪食倒进食槽里,随后把泔水倒进去,拿起猪圈边立着的木棍,把猪食搅匀,抬头看看爹,“你呀,晃荡到天黑,也给闺女晃荡不出嫁妆来,白晃得人眼晕。”
爹上下端详了1番门口光秃秃、5拃来粗的大杨树,心里有了主意,高喊1声:“瑞儆,出来刨树。”
4弟应声跑出来。
4弟可能是看到我因为学习上的事总挨揍,幼小心灵受到创伤,上到小学4年级死活不上了。爹软硬兼施了1阵子无济于事,只好带着干些木匠活。
湿湿的杨木板子不能直接做箱子,爹和4弟整天守在火堆边,慢慢把木板烤干,锯呀,刨啊,紧忙活,赶在姐结婚前,终于大功告成。
姐看着1对红光闪亮的大木箱,激动得眼泪在脸上流成了小河。
结婚头1天,是女方送嫁妆的日子,通称“催妆”。
爹1早起来,又仔仔细细查看了1遍摆在院子里的姐的嫁妆,再按装车先后顺序整理了1遍,才放下心来。
半上午时,6个年长的本族哥哥,赶来马车,把木箱、吃饭桌、靠山镜、洗脸盆架、洗脸盆、暖壶、被褥……1件1件搬上车。人在车上坐好,有说有笑地出发了。
哥哥们乐意送嫁妆,因为婆家不仅要好吃好喝招待,临走还要每人送1份喜钱,1般给两毛3毛,好的能给到5毛。
“催妆”送到了,第2天是举办婚礼。
天还完全黑着,金辉婶带着本族的大娘、婶子、嫂子们赶过来,帮姐梳妆打扮。因为今天,大队里还有两家嫁闺女,3家憋着劲儿要抢第1个,叫作“抢福”。
冰冷冷的天,凌晨5点不到,天虹叔带着1众送亲的人,赶着两辆马车到了家门口。
马车是给姐和婶子、大娘、嫂子等女眷们坐的。我和2哥,还有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或单独,或两个人1起,骑自行车去。
姐吃了几个大娘、婶子包的饺子,1口水都没敢喝,哭哭啼啼地由天虹叔从家里背到停在门口的马车上,换下家里的旧鞋,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新鞋。说是为了不把娘家的福气带走。
东岭大队的书记高宝奇,约张武义1起喝姐、姐夫的喜酒,他哥哥张武德也跟来蹭酒喝,成了送亲队5的1员。姐坐在哈气成霜的马车上,心里不仅厌恶,而且担心。
金辉婶怕冻着姐,伸手把姐头上系着的红头巾抻了抻,盖严姐的脑门。“瑞俪,什么都不要担心,1切都有我担着呐。”
张武德骑着车,1会儿快1会儿慢,前前后后嘱咐着:“不管平常咱们怎么窝里斗,出了大队都得1致对外,谁他妈的都不能草鸡,1定喝出咱大队的威风。日子没他们大队过得好,喝酒不能再让他们比下去,喝不死,给我死喝!”
铁蛋喊了1声“好”。
旁边的金辉叔抬腿踹了他的车后座1脚,“跟着起什么哄?”
马车1停在姐夫家门口,有姐夫的本族人,看到1些送亲的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心里发慌,急忙找到管事的,“叔,这伙送亲的来者不善。”
管事的笑笑,“没事,早有准备,这不还把他们大队的书记找来喝喜酒了。”
管事的到娘家的各个桌上转了转,随后,根据平常掌握的情况,把作陪的人重新做了调整。把本大队平常被称作“酒坛子”“酒缸”的两个人,安排到张武德1桌,准备积极应战。
院子里,挂满红帐子的缝隙间,姐面对着“天地堂儿”,和姐夫拜完天地后,被人架到西屋炕头上。
按照习俗,姐要4平8稳坐着,看着婆家人陪着娘家送亲的人吃宴席。1直坐到天黑,吃了婆家大娘、婶子包的“顺福”饺子,才能下炕走动。
快到中午了,我不忍看姐坐在炕头上,渴得干咽唾沫,端着半碗水,爬到姐身边,“姐,你不吃饭,喝两口水吧。”
姐贴在我耳边说:“这离天黑还早着呢,我不能喝水。这1天渴渴不死,憋能把人活活憋死,我得忍着。”
婆家的大娘会说话,“看看这兄弟多好,多疼姐,真是姐弟情深呀。”
姐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微笑不语。我明白,姐要攒着力气熬到天黑。
不知道是哪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婆家作陪的人,要把娘家送亲的人,每个桌上喝倒几个。要是送亲得没人倒下,作陪的人要1直陪着喝,否则,会被视为对新媳妇的娘家人不敬,不热情,遭人讲道诟病。
从早晨7点多开席,已经到了中午,在东屋的张武德还拼劲十足,高声喊叫着:“我们张庄的口号是什么?”
几位叔伯哥大声应道:“喝不死,死喝!来,干了。”
金辉叔、天虹叔乘着酒劲,和陪酒的人碰下杯,1饮而尽。
我悄悄问2哥,“喝就好好喝呗,这么拼酒有什么意思?”
“说是喝酒,其实是两个大队的人斗酒,为了大队全体社员的脸面,斗1口气。”2哥说。
下午3点多了,双方仍没有分出输赢。
管事的走到桌前,“总用酒杯喝没劲,咱改用盘子吧。”
张武德大喊:“客随主便。”
看着浅浅的盘子,他不知深浅地逞起能来,“这有什么,这点酒还不够润舌头根的呢。我给你们喝两盘子趟趟路,还不用手,直接用嘴叼着喝。”
其实,这是管事的下的套,眼看着1直结束不了酒席,心里过意不去,动了杀手锏。浅浅的1盘子酒,倒进两个茶杯,还不显太满。
张武德1盘子酒喝下去,立时酒火攻心,竟跑到西屋东岭大队书记高宝奇的爱人身边,搂脖子喊着:“嫂子,你这么漂亮,想死我了,让我亲1口吧。”
高宝奇的爱人又羞又气,不断挣扎躲闪,“你这个混蛋,喝多了来占老娘便宜。”
姐坐在炕头羞红了脸。
张武义在东屋套间里听到喊声,断定是张武德喝多了撒酒疯,赶忙穿过东屋、堂屋来到西屋,薅住张武德的脖领子,扯到1边。“哥,喝了酒又耍混了不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赶快滚回家。”
“我他妈是你哥,要敢管我,捏死你个狗娘养的……”张武德边挣扎边大骂张武义。
张武义满脸通红,大喊1声:“铁蛋,过来,帮我把他弄走。”
铁蛋走过来,和张武义各架住张武德的1条胳膊,拉出房间。
高宝奇闻声从东屋套间出来,和院里几个看热闹的人1起搭手,把张武德抬上停在门口的马车。
张武德骂骂咧咧。
张武义也不理会,坐在他身边,俩胳膊搂着他的脖子,1边向高宝奇道歉告辞,1边对赶车的把式说:“走,回家。”
我们酒桌上,数金辉叔岁数大,辈分高。作陪的人心想,只要把他喝趴下,这场婚宴就能结束,不约而同地把火力集中到他身上。
金辉叔见张武德1盘子下去,被干疯,心生怯意,“我可喝不了1盘子,喜欢喝慢酒,喝不了猛酒。”
两个陪酒的人1见,觉得金辉叔是个软柿子,带着酒劲放4起来,怪话连篇……
矮冬瓜似的中年人,吸溜下鼻子,说:“哟,张庄大队的男子汉,不是1个顶1个,不是喝不死死喝吗?你要觉得好意思,我喝两盘子,你喝1盘子也行,但从此酒场上,只要有我们东岭大队的人在,你们永远是老2。”说完,狂笑不已。
可能说者无心,但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老2”,这是损人、骂人的话。
金辉婶子觉得时间够长,况且张武德都撒了酒疯,想过来劝劝,差不多该回去了。1脚门里,1脚门外,正听到中年人损金辉叔,脸色阴沉下来。转念1想,这是瑞俪大喜的日子,把事搞大了对不起侄女,可面子也不能这么丢在这儿呀!眼珠子转了两转,有了主意。笑容可掬地走到中年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侄子,你金辉叔没酒量。看你那么热情,不能冷了场不是?我是他老婆,我替他喝吧。”
中年人可能有点酒上头,失了德行,1看是个妇女,没放在眼里,“你替喝也行,但要按老规矩,先喝个入场酒。”
金辉婶子1只脚踩着炕沿,1手端起盘子,说:“今天是我侄女大喜的日子,咱也别说规矩不规矩,做婶子的助助兴,我先喝3满盘子,再和作陪的你俩1对1地喝怎么样?”
金辉婶子话音1落,两个人心生恐惧,知道遇到了硬茬子,可作为男人,把人丢在家门口又有些不甘心,齐声说:“好,就依你!”
金辉婶连喝3盘子酒,1筷子菜都没动,接着和他们两个人各干了1盘子。
两个人立时站立不稳,晃晃悠悠起来,强撑着才没瘫在炕边。
院子里的人,纷纷围在房间门口、挤在窗户外,看着、听着,议论纷纷。
我和2哥没见过这种场面,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管事的觉得要彻底丢人了,赶紧把在堂屋喝酒的姐夫拽到1边,低声说:“要是这样下去,整个大队的人别说留不下面子,里子都要丢在你凤展家。赶紧端杯酒过去,赔个不是,让她高抬贵手。”
姐夫听话地倒了两杯酒,侧着身挤到金辉婶身边,笑容堆在脸上,点头哈腰地把酒杯递过去,“婶子,从今天开始,咱就是1家人了,要把我当亲侄子待。你从小看着瑞俪长大,有功劳又有苦劳,我做晚辈的敬你1杯。”
金辉婶见姐夫如此恭敬,把蹬在炕沿上的脚迅速收回来,侧过身,歉意地说:“哟,大侄子,你婶子我从小粗胳膊粗腿惯了,失了礼数,多包涵呀。”
“你是我和瑞俪的长辈,在这儿跟在家1样,婶子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姐夫愈发客气。
“这嘴儿真够甜的,嫁给你,是我侄女的福分。好,你敬的这杯酒,婶子得喝,必须把这份孝心,替天豪哥收下。”金辉婶接过酒,和姐夫碰下杯,干了酒,然后,侧回身对我们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都是亲戚了,再寻日子喝。嗯——陪了瑞俪快1天了,瑞俪也成了人家高家的人,咱该回去了。”
天虹叔帮腔说:“是该回去了。”
娘家人都过来和姐告别,姐用手绢不停地擦着眼泪。
我爬到姐身边,搂着姐的胳膊。
姐嘱咐我:“我不在家,别再惹咱爹咱娘生气,好好学习,给咱家争口气。天不早了,回吧。”
我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姐。
离家近了,看见爹抽着烟袋,独自坐在胡同口的1截干木头上,眼巴巴望着我们回来的方向。1见我们身影,“腾”1下站起来。
我紧蹬两下,快速骑过去,在爹身边来了个急刹,跳下车。
爹1手握着烟袋,1手扶住我的车把,着急地问:“你姐怎么样啊,都挺好的吧?”
我把1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跟爹描述了1下。
爹安下神来,乐呵呵地陪着我边往家走边说:“你金辉婶1个女流之辈,关键时候,没给咱大队的人掉链子,还真是平常小瞧她了。不喝不拼不热闹,这是咱当地的习俗,婚宴上喝成什么样,没人在乎,也没人笑话,图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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