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此去当归11 “这个末日,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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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寒黎看向那道冰门,她察觉到殷九辞死死地握紧了她的手。
如果不是已经变成了次生物,这双手里此刻会全都是粘稠的冷汗,它们只是微微颤抖着,一如它们主人的声音。
“别去。”殷九辞低声说,“求你了别去。”
江逾过来拦住他的手,“不管怎么样,寒黎有资格知道真相。”
“这个真相会害死她。”殷九辞第一次没有在江逾和他唱反调的时候讽刺些什么,他面露绝望,卑微地乞求,“就算是不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既然世界早晚会毁灭,那就让它毁灭好了,大家全都一起死,公平得很,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没人让寒黎站出来,你冷静一点。”江逾说,“只是试试能不能知道真相,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人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
江逾是最了解殷九辞的人之一,他准确地切入了殷九辞所担心的地方,殷九辞抬起通红的眼睛,挨个将冰洞里的人扫视一遍,目光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看到了程扬,就这么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哑声说“你不阻止她么”
“让姐姐自己做选择吧。”程扬说,“你拦不住她的。”
殷九辞慢慢地将目光移回到时寒黎的脸上,时寒黎一直在望着他,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体会着什么。殷九辞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自己。
他知道他拦不住时寒黎,他一直知道。
但他不敢放手,他直觉一旦在此刻放了手,他就会后悔。
然而时寒黎轻轻地把手挣脱了出来。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大步走向属于她的真相。
她走到那扇石门前,石门纹丝不动,埃索说“把手放上去,如果它认可了你,门就会打开。”
老人的声音里也充斥着紧张,这不只是时寒黎一个人的事。
它会打开的。时寒黎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时寒黎抬起手,放在了紧闭的石门之上,她感到一股奇妙的力量顺着石门流入她的手掌中,她没有用什么力气,伴随着吱嘎声响,石门打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以时寒黎的目力也什么都看不见,她清晰地感受到后面惊愕的呼吸声,三个瓦尔族的人当即跪了下来,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话语,时寒黎没有回头,在有人上前来拉住她之前,她走进了石门。
石门訇然关闭,江逾和程扬扑到门前,无论他们用上多大的力气,这扇石门仍然纹丝不动,没有一丁点被撼动的迹象。
“除了大巫之外,没有人能进入这扇门。”埃索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关闭的石门,“上苍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我们唯有等待。”
江逾仔细地打量着这扇门,似乎在研究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够进去,程扬焦急地在门口转了一圈,看到站在后面,连动都没动的殷九辞。
“没用了。”殷九辞两眼放空,怔怔地看着那口冰棺,“从现在开始,做什么都没用了。“
时寒黎独自进入黑暗之中,就在石门关闭的刹那周围瞬间亮了起来,周围凿空的壁龛中灯火瞬间燃烧,冰壁和天花板上的图腾被瞬间照亮,那是一些威严华美的巨兽盘踞在上面,怒目圆瞪,栩栩如生,它们统一地望着石门的方向,仿佛在真正地注视着进来的人。
一道长长的冰梯悬空出现在眼前,延伸向高处,冰梯两旁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不难想象一步踏错就会粉身碎骨。
这一幕不像是人力能够造成,只有神迹才能形容这种伟力,人类踏入这里,像是误入了神明的领地,震撼与恐惧包裹而来,时寒黎站在冰梯的最下方,仰头往上看去。
在天花板的冰层上绘制的一幕战争的景象,有着硕长翎羽的巨鸟和一只巨大的狐狸在天空中纠缠,它们要致对方死地,天地间风云变色,众兽无一不颤抖地逃离。
时寒黎见过这一幕,在精神入侵利纳尔塔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利纳尔塔尘封的记忆。
而周围所画的那些巨兽,也全部都是上古异兽,在利纳尔纳的记忆中惊鸿一瞥,时寒黎认出了几只出现过的形貌。
周围寂静无比,整个空间就只有时寒黎一个活人,她试探着踏上一级台阶,忽然她浑身一凛,猛地望向旁边。
那些巨兽的眼睛,居然在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眼珠
刚才它们望的是门口,因为时寒黎站在那里,现在她踏上了台阶,那些巨兽的眼睛也随即望向了楼梯。
它们真的在注视着时寒黎。
沐浴在这样诡异的异兽目光中,时寒黎喉头发紧,浑身凛然,她停留了许久,还是又小心地往上走了一级台阶。
那些画上的巨兽还是在跟着她细微地转动着眼珠,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下,时寒黎继续往上走去。
冰梯很长,她估计有三百米左右,走到上方之后灯光渐弱,她仿佛身处一座狭窄的孤岛,周围尽是漆黑的大海,而在孤岛的尽头,是一本摊开的石书。
这就是启示之书吧。
时寒黎亲眼见过神喻塔,以为启示书会和神喻塔一样,上面是用瓦尔语写成的文字,那样的话她就只能拍摄下来,然后出去让乌图他们翻译,但当她走到石书之前,她发现这本摊开的石书上面是光滑的。
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图形或者文字。
时寒黎想了想,就和面对石门一样,抬起手放在了石书上。
就在这个瞬间,以她的手掌为中心,整本石书焕发出淡淡的莹光,然后这些莹光向上飘去,逐渐描绘出一抹淡淡的人形。
时寒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呼吸霎时粗重起来,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只是被石书牢牢地挡住了,她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逐渐成型的莹光,看着它逐渐勾勒出袍角,腰身,肩膀,最后是一个戴着兜帽的头。
人影越来越清晰,时寒黎的呼吸也越来越重,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袍子下伸出一双纤细的手腕,然后轻轻地把兜帽摘了下来。
一张清丽的,温柔的,焕发着莹光的脸庞露了出来,她漂浮在半空望着时寒黎,双眼轻轻地眨动了一下。
“诺娅。”
她声音空灵,浅浅地响在这漆黑孤寂的世界里。
“或者,幺幺”
是了,第一眼时寒黎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是妈妈。
时寒黎定定地看着这也许是母亲记忆载体的人影,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会发现她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丰沛的神色,却又无法形容,只能说那就是孩子望着母亲的眼神,母女两人隔着启示之书,隔着十几年的时间相望。
时寒黎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她以为这应该是母亲记忆的载体,以某种人力不可为的方式重新出现,然而半空中的人影向前飘动一点,距离时寒黎更近了一些。
她认真地望着时寒黎,接着居然抬起一只半透明的手臂,试图摸上时寒黎的脸。
时寒黎的眼睛倏然睁大,那只手从她的脸上穿透过去,人影的目光颤抖起来。
“想要碰到你还是奢望了,我的孩子。”人影说,“你不习惯诺娅或者幺幺,是那个世界的家人给你取了别的名字对么告诉妈妈,你用什么名字生活了二十年”
时寒黎的呼吸停滞住了,她瞳孔震颤,呆呆地望着这近在咫尺的面庞,看着她目光晶莹而温柔,仿佛有将落未落的泪滴。
“没错,我能够听到你说话,我不是死物,我是阿依苏的一段灵魂。”阿依苏说,“孩子,我是妈妈,你叫叫我,好不好”
最不可置信的猜测被证实了,时寒黎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有那么几秒钟,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她感觉自己张开了口,但是没有听到自己的任何声音,她的嗓子被堵住了,脑子停摆了,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资本,她最灵敏的反应能力。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妈妈。”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叫出这个从未用过的称呼,但是她叫得十分自然,在这声称呼出来之后,她耳边的声音回来了,心脏也恢复了跳动。她回到了现实。
阿依苏的灵魂望着时寒黎,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流下了眼泪。
“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她在哭泣,声音却依然清晰,“我以为我在救你,却没想到让你灵魂分离,我犯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罪,我本来以为起码能把你救下来,结果你还是回来了”
时寒黎怔怔地望着她,阿依苏的话她听到了,但她甚至没怎么往脑子里进,她只是描摹着阿依苏的眉眼,在心里想,原来妈妈是长这个样子。
乌图说过妈妈是个漂亮的姑娘,但是到底怎么个漂亮,他说不上来,时寒黎就偶尔在看着月亮的时候在脑中想象,她在脑中勾勒出一双温柔的眉眼,她认识的人里长相最温柔的是江逾,她就往他那个方向去想,现在真正地见到了妈妈,她发现她想象得和本人一点都不像。
阿依苏当然不像江逾,她的美很特殊,尤其在时寒黎的眼睛里,那份美没有任何人能够匹敌。
阿依苏毕竟是阿依苏,这是当年凭一己之力躲过所有族人追寻的狠人,她很迅速地擦了下眼泪,但眼眸中的疼惜和愧疚无法掩盖。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也有。”
“你知道我的灵魂被分开了。”时寒黎轻声说,“你是故意把我送到那个世界的么”
阿依苏是一切的开端,对她隐瞒毫无意义,这是时寒黎第一次坦白自己的来历,为了求得一个答案。
“是的,孩子。”阿依苏说,“这里面有一段很长的因果,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时寒黎。”时寒黎说。
阿依苏一怔“那个世界的家人,给你取名叫时寒黎么”
时寒黎确定了,阿依苏只是把她送了过去,她在那个世界经历过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有反驳家人这个称呼,只是点点头,阿依苏低声念了两句这个名字,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那他们对你好么有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么”
时寒黎沉默了一秒,又点点头。
阿依苏似乎一下子放下了什么,她隔空描绘了一下时寒黎的眉眼,说“我没想到你会长成这样的性格,挺酷的,有我当年的风范。”
时寒黎沉默。
阿依苏温柔地望着她“其实在把你送走之前,我在你脖子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诺娅和陆幺幺两个名字,捡到你的人也许是不想听我这个狠心遗弃自己孩子的女人给你取的名字吧,这样也好,你有了新的名字,也就有了新的人生。”
“我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寒黎轻声说,她不想纠结于她另一个世界是如何生活的这个话题,因为她不想骗妈妈,又不想说实话。
“是时候了。”阿依苏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又看向时寒黎,“寒黎”
“你可以叫我诺娅或者幺幺。”时寒黎说。
阿依苏又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好,幺幺。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代表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是我亲爱的小幺儿,虽然你爸爸说这个名字太幼稚了,等你长大之后一定会嫌弃,然后生我们的气,但我还是很喜欢。”
“不嫌弃。”时寒黎垂下眼,“也不生气。”
阿依苏笑容一顿,她望着时寒黎,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但她又吞下了急躁的话语,继续用之前的口吻。
“先告诉你我为什么会以这种形态出现吧,因为我是上一任大巫,有传承于下一任大巫的责任,只是你留下来的那片灵魂残缺不全,无法接受传承。而在瓦尔族里,如果上一任大巫在传承之前意外去世,就能够在启示书里暂时保存一段灵魂,直到下一任大巫能够接受传承,就会来到这里,由上一任的灵魂来指导传承。”阿依苏不舍地望着时寒黎,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所以我们能够再见,完全是托这个规则的福,否则我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你一面了。”
她尽力避过了悲伤的一面,然而时寒黎还是马上抬起头来,敏锐地抓住了里面的关键“你是说,一旦我从这里出去,你就会消散,即使我再进入这里,你也不会再出现了,对么”
阿依苏没想到她会如此敏锐,她沉默下去,目光变得温柔而悲伤。
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时寒黎目光颤了一下,却没有再垂下眼去。
原来这就是她和母亲唯一的交集了,她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无论她会走上哪一条路,她都会记住妈妈的容颜。
“我的幺儿,其实你过得并不好,对吗”阿依苏控制不住地又流下泪水,“哪个孩子能骗过妈妈如果你真的过得无忧无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样子,我见过你无忧无虑的样子啊。”
“不,我很好。”时寒黎说,“我真的很好。”
她过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如何回到这个世界里来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妈妈爱着她,记着她,不是因为不想要她而遗弃她,这就够了。
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妈妈把她送往其他世界明显是有原因的,她不知道她会过成什么样子,怨怼和责难毫无意义,也正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才让她能够快速适应这个畸变的末世,让她能够活着站到这里见到阿依苏。
陆幺幺。
这是母亲亲自取的名字,就和她的瓦尔族名字一样,她的这个看似幼稚的外族名字,也蕴含着母亲对她的眷爱。
幺幺,幺女,小幺儿。
她是母亲的幺幺。
阿依苏摇摇头,声音悲伤“无论哪一世,你都是这么好的孩子,永远不会对我抱怨,不会责怪这个世界,我都知道,你是我亲生的孩子啊,我都知道。”
“哪一世”时寒黎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我们的世界经历过一次重启,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做母女了,幺儿。”阿依苏眼含泪水,“不然我身为大巫,就算再任性,又怎么会逃避自己的责任叛逃出族因为我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末世,没有人能够阻止,即使你是预言中的女孩也不行,你能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见我一面,已经是我奢求的最好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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