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安正明已经结束应酬回到家里。

他刚洗完澡就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他接下接听键，客气地道：“你好，哪位？”

在纪月和方哥的教导下，他深知干他这一行的务必注意言行，不能让人抓到他的把柄或黑料，所以他哪怕只是接一个陌生的电话，说得也很礼貌。

字正腔圆、柔美干练的女人声音，低低地响起来：“正明，我是卢晓晓。”

他微微拧眉。

不等他开口，卢晓晓就快速而清晰地道：“我知道你记得我但不想见我，我也没有脸面见你。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我不是在为我辩解，我将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是，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安正明沉默地听完后，平静地道：“你说。”

卢晓晓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讲述了一个可悲的故事。

“我爸爸是个家暴男，每次喝多了就殴打我的妈妈，我妈妈每次想离婚，我爸爸就说她敢离婚就打死她。”

“我妈妈走投无路的时候向娘家求助，但她的妈妈跟她的爸爸离婚后就没有了音讯，她的爸爸、哥哥和弟弟都不帮她，还怪她不懂得侍候老公，是个没用的废物。”

“她当初之所以嫁给我爸爸，是因为她读书时被初恋欺骗和抛弃，毕业后家里骗她说我爸爸是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她嫁过去不会吃亏的，她就信了。”

“因为这些事情，我妈妈恨透了男人。”

“她教育我不要相信男人，不要相信爱情，这样才不会被男人毁了自己的人生。”

“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爸喝多了从楼上摔下来，导致双腿残疾，再也打不了我妈妈，我妈妈这才得以离婚，带着我去外面租房住，独自打工抚养我。”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呼吸变得有点紊乱，似乎正在努力抚平心中的情绪。

安正明依然平静地聆听，没有说一句话。

卢晓晓甚至怀疑他并没有在听，但是，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埋藏了很久，她一定要说出来。

“高二前的暑假，我被赵诚缠住了，成绩一落千丈，我妈妈很生气。”

“开学后不久，我妈妈在我的枕头里发现了我的日记，日记里写满了我对男生A的仰慕和向往。”

“他帅气而不自知，优秀却不自傲。”

“他不爱说话，却是全班做事最主动、最认真、最负责任的一个。”

“上体育课的时候，有同学受伤或身体不舒服，他会主动告诉老师，送同学去医务所。”

“教室的地面上有垃圾，他总是默默地打扫或者捡起来，一言不发地拿去楼下丢。”

“有同学请假或生病，他会复印自己的笔记送给同学，还帮同学补课。”

“他经常帮老师擦黑板，帮老师打开水，帮老师拿作业。”

“总之，我的日记再厚，也写不完他的好。”

卢晓晓边说边笑。

边笑边流泪。

“我妈妈认定我跟A早恋，是A害得我成绩下滑。”

“她当着我的面烧掉日记，逼问我A是谁，我没有说。”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妈妈确认你就是日记里的A，连你也一起恨上了。”

“后来，赵诚家派人联系我妈妈，表示只要我改口，他们四家就给我们家巨额赔偿……”

她将赵家等四家如何收买她妈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而后低声抽泣：“我妈妈说了，如果我不答应，她就去死。”

“她不是在吓唬我，她被我爸爸家暴的时候就割过手腕、爬过楼顶、放过煤气，我很害怕她真的去死。”

“她让我在她和你之间选一个……”

“她还说她这一生都在被最亲的人嫌弃和背叛，母亲、父亲、哥哥、弟弟、丈夫，加我一个不嫌多……”

“我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服从了她……”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安正明依然没有反应。

卢晓晓也没有哭多久，很快就恢复冷静：“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错就是错了，说再多也是错，我不会求你原谅。”

“如果我妈妈再去找你的麻烦，你可以公开我刚才说的一切，这会还你清白。”

安正明听到这里，才平静地道：“我没有录音，你说的这些不会成为证据。”

“但我的律师已经在收集证据和寻找证人，我只要一场公平、公正的审判。”

卢晓晓又被震住了。

半晌，她才笑中带泪地道：“安正明，你是我见过最正直、最可靠的男人，如果可能，我真想把我高中时写的日记交给你，让你看看我当年是多么地仰慕你和崇拜你。”

安正明依然平静：“就这样吧，再见。”

他挂断了电话。

黑暗之中，卢晓晓赤着双脚，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拿着手机，任由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

“咔嗒”一声。

房门打开了。

一个人走进来，按下吊灯开关。

光芒刺痛了卢晓晓红肿的眼睛，令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晓晓？”进门的龚玉霞看到她很是吃惊，“你在家里怎么不开灯啊？还有，你怎么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赶紧起来，妈妈带了你最爱吃的蛋糕和小龙虾。”

卢晓晓慢慢睁开眼睛，目光透过黑色的发丝，直勾勾地看着龚玉霞。

“妈……”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在手机上看到了今天傍晚的路演，你为什么要去找安正明？”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事情又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

龚玉霞挂满笑意的面容瞬间冷下来。

她站在鞋柜旁边，一只手还拎着鼓囊囊的食品袋，声音冷得就像大功率冷气：“你在指责我是坏人吗？”

“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你的身上，你成了著名的播音员和主持人，就开始指责我不是好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晓晓流着眼泪摇头，“我只是说，我们从他的身上拿到了那么多好处，现在也过得很好，就不要再去找他了好不好？”

“他真的不欠我们什么……”

“他当然欠我们！”龚玉霞大吼着，将手中买给女儿的宵夜举起来，用力砸在女儿的身上，几乎是咆哮地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还想说出当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说出那些事情，会毁了你的前途？”

“我不能伤害你和打骂你，当然只能去指控他，将他彻底从你的生活中赶出去！”

“我没有对他念念不忘。”卢晓晓对砸在身上的东西没有反应，哭着道，“我跟你保证过的，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他不放？”

“因为你骗我！”龚玉霞穿着鞋子冲过去，抓起茶几上女儿的手机，砸在女儿的身上，“你以为你在朋友圈屏蔽我，我就看不到你在朋友圈发的那些照片吗？”

她的记忆力不算好，却能清楚地记得那行文字，用极其刻薄的声音念出来：“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他，他还是那么的正气与帅气，我相信，这一定是上天给我弥补的机会！”

她就像一头被砍掉尾巴的老虎，愤怒得全身都在颤抖：“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样骗我的？”

卢晓晓震惊地看着她：“你、你偷看我的朋友圈？”

“你向我保证过，你再也不会检查我的手机……”

“那是你先欺骗了我！”龚玉霞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声音很大很响，“如果你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的手机？”

“又为什么要屏蔽我？”

泪水模糊了卢晓晓的视线。

七月初的夏夜，她就像身处十二月的寒夜，全身发冷。

她发白的双唇不断地抖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太清楚了，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过去如此。

现在如此。

将来还是如此。

最终，她双膝往前一倒，跪在龚玉霞面前，喃喃：“妈妈，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

“是我不中用，是我没有出息，是我主动喜欢上了安正明。”

“是我害了他。”

“所以，我求求您，让我善良一次，承担起当年的错误，让安正明的人生恢复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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