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
施家之事很快传到了宫中, 杨培绘声绘色的在天子耳边禀报着:“说是那位大公子本是前一日就出了门,同那些狐朋好友们在外待了一夜,到翌日下晌了才回门, 那施大人早一刻便得了消息, 命人取了藤条在廊下等着了。”
“听说施大人是发了狠了,连施夫人都劝不住,还不到后宅院子呢, 就当着府中上下的面狠狠的把施公子给抽了一顿,闹得府上的主子下人们尽数知晓, 还是施夫人请出了在佛堂里念佛的老太太来才给制住了,施大公子这回可是当真伤了,都知大公子挨了抽, 皮开肉绽的,连床都下不了, 请了好几个大夫呢, 没成想, 这施大人家中规矩倒是甚严的。”
杨培还感叹了一句,他还当施大人也是那等不管后宅之事的家主呢, 连杨喜提点德妃他都没反应过来。
杨培话音刚落, 闻衍便勾了勾嘴角,轻嗤一声。
杨培小心瞥着:“陛下?”
闻衍翻阅着折子,难得解释了句:“你也是宫中老人了, 何时竟这般天真了。”
在普通百姓家中,尚且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肉烂了还炖在锅中, 不叫丑事流了出来。施家百年世族, 只会比普通百姓更在乎颜面, 更在乎家中名声,哪里会任由家中嫡长子的丑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施大公子再不济也是施家人,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忠勇公,多年来不图上进,每日只招猫逗狗的在街上横冲直撞,为何早年间鲜少听到有关这位大公子的事传出来。
稍讲究的人家惩治家中子嗣,大多是抄经书,关祠堂,用的手段温和,既彰显了长辈的威严,又保留了子嗣的颜面,哪里会当着下人的面教训主子,叫他们没脸,还任由事情传出来的。除非是施琅不想让这个儿子承继爵位了。
杨培有些迟疑:“那,这忠勇公当着阖府的面闹这一出是为何?”
现在想来也确实不对,哪有当着下人的面抽儿子的,那忠勇公瞧着也不是那等气性大到不管不顾的人。
闻衍眼中带着两分讥笑。还能为何?无非是做给他看的而已,好让他知道施家并没有偏袒。
过了几日,忠勇公施琅入宫面圣,天子夸了他一句治家有方。
施大公子的事沸沸扬扬传了好几日,施家也并未做任何表态来,只给这位大公子请了大夫,让人好生将养,一副任由外人传言的模样,叫好些人家都不明所以,施夫人娘家、陈家等姻亲人家都派了人登门拐弯打听,被施家模棱两可的打发走了。
直到施琅得了天子夸,出宫后不过一日,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施大公子的事便再也听不到了,仿佛没传过一般,连议论都没人议论。
但施琅还是不敢大意,因为陛下除了夸他治家有方,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黑沉的眼中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来,当即就叫施琅心中一凛,说道,“爱卿为人正直,朝中事务再是繁忙,也应当抽些时间把精力放在家中才是,年轻人心性不定,还是得有长辈看着、管着才会走上正道,爱卿以为如何?”
施琅哪里敢有意见的,连忙点头应是:“陛下说的极是,是臣思虑不周。”
施琅再明白不过,陛下的意思,是在告诫他不要再有第二回。
出了宫,施琅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巍峨森严的深宫大院,心里有些后悔起来,当年若不是图着亲上加亲,图那点血缘,又哪里会有今日。施氏规矩是家主不得插手后宅之事,到他这里却是破了这延绵百年的规矩。
施家哪里是娶的继妻,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府。
事情瞬息平了下来,杨培这回倒是不再说这施家规矩严了,反倒是叫他都不知该说甚好的了,这也太急切了些,陛下这边才夸了下去,外边的议论便停了,当真是连多停留一日半日都等不得的,如今哪里还不知,这施家只怕早就抓心挠肺了,不过是碍于天子还没发话这才忍了下来。
“这施大人也真是的”
他念叨一句半句的,闻衍只埋首在御案上,充耳不闻。
朝堂上接连数道旨意发下去,各地早早就做好了防范,有几处水患水灾上奏上来,也很快平复了下去,到季冬时节,因灾荒递上来的折子少了,天子也松了几口气,正逢年节将至,宫中早早就准备起来,只等前朝封笔。
闻衍最后召了彭、范两位太傅入承明殿,如同往常一般商议了国事,前朝封笔,天子搁置朝政,朝上之事便要两位太傅多费心,商议完,天色已然不早了,闻衍也不好耽误他们,主动送了两位太傅出门。
不谈国事,对两位帝师,天子也温言关心了几句:“两位太傅乃是朕的肱股之臣,朝中之事了结,两位太傅也能安歇一些时日,拢拢情分。”
彭、范两位太傅已是天命之年,家中长者皆以辞世,因此闻衍便不提回去敬孝心。他们都已到儿孙敬孝之时。
范太傅点点头,突然扭头看了身边的彭太傅一眼,两人入朝几十年,同为天子帝师,共事多年,范太傅为人玲珑,彭太傅为人古板,向来在天子身边一人谏言,一人圆场的,二人之间说话也十分随意。
范太傅面上浮现几分幸灾乐祸,揶揄起来:“臣倒是回去能过几日和美的日子,只怕彭太傅家中近日不安生,享不了这福了。”
天子眼中好奇,朝正要吹胡子瞪眼的彭太傅看去,彭太傅急了眼,一副被戳中的模样,只恨不得跳脚起来:“你休要胡言乱语,什么不安生,本官家中再安生不过!”
彭太傅任天子帝师多年,脾性古板,不如范太傅变通,便是面对天子也是直言不讳,不加掩饰,闻衍哪里看到过彭太傅这般气急败坏的时候,对范太傅口中的“不安生”升了兴致:“太傅家中近日如何了?可是有何人敢欺到太傅府上,朕定不轻饶了去!”
“陛下,臣家中并无甚大事。”彭太傅坚决不承认。
闻衍目光转到范太傅身上:“莫非是范太傅说谎了不成?”
范太傅抬了抬手,戏谑笑着:“臣可不敢在陛下面前说谎的。”
三人帝、师几十年,彼此知根知底,也向来不是隐着瞒着,彭太傅在气急败坏后,抿了抿嘴,难得说了句:“不过是后宅之事罢了。”
后宅之事多是关乎夫人、姑娘们,闻衍身为天子,到底是男子,便不好再过问了,便是范太傅也只揶揄一句,却不会说出来,只略微叹了口气,看着共事几十年的同僚,范太傅向来最会解围,这会也只能宽慰道:“难得陛下给我们放了假,彭太傅若是不想家去,本官倒是能陪大人去外边坐坐,解解闷的。”
“不必。”彭太傅拒绝了,过了片刻,又叹了口气。
宫中一向静谧,只有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来,带着肃穆,闻衍亲自送两位太傅走了不过片刻,正要停下,天子亲自作伴本就是天大的恩典,两位太傅是懂规矩的人,估摸着时间便会先天子开口,但这回彭太傅显然受了范太傅那话的影响,不止没出言提醒,反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般说了起来:“臣这都一把年纪了,如今才知,这后宅妇人闹起来却也是家宅不宁的。”
彭太傅身份重,平时除了范太傅,在朝中能交心者不过二三,何况是涉及家中之事,哪里好对外人道的,只得在心里憋着。
范太傅一句话,把彭太傅憋在心里数日的烦闷顿时给引了出来,左右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彭太傅也没甚么好隐瞒的了。彭太傅缓缓开了口:“臣到如今却还是不明白,不过就是小小的借住一件事,怎的就闹得不可开交起来?裴氏也实在太小心眼了些,哪里还有半点当家夫人的气度!”
彭太傅一说起家中的糟心事,心绪开始起伏起来。
范太傅对彭家之事倒是了解不少,闻衍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裴氏他是知道的,便是太傅嫡妻,闻衍还是一下抓住了核心,“谁借住彭家了?”
彭太傅面上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在范太傅的揶揄下,这才吞吞吐吐的:“是臣、是臣远方的表妹。”
说着,他语气急切起来:“虽说是臣的表妹,但臣可从来没有旁的想法的,不过是这表妹早年远嫁外地,如今回了京,宅子还未成修葺好,这才带着家眷暂时借住在臣家中,只等她家中修葺好便会带着人住回去的。”
亲戚人家,借住本就是常事,何况早前也是走动过的,但问题就出在远方表妹住进来之后,渐渐还待人热情的裴氏就开始变脸了,先还冷脸冷语的,后边更是当着彭太傅的面诋毁他们表兄妹之间有问题。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那远方表妹也都有孙辈了,哪里叫彭太傅面子过得去的,如今他回府,嫡妻裴氏闹着要送远方一家走,远方表妹性子怯懦,也主动说要搬出去,但这马上要到年节了,又是借住在家中的亲戚,彭太傅哪里能让人搬出去的,说出去他得成什么人了?
便是为此,彭太傅在家中左右为难,夹在中间更是不该如何是好,每日闹得他头疼。彭太傅也不知为何一向端庄大方的嫡妻会突然这般。
范太傅这才开口:“嫂夫人向来不计较,家中夫人也时常称赞,要本官说,定是彭大人你哪里做得不对惹人误会了的。
“本官行的端做得直””
“彭大人许是不知,这妇道人家啊心眼向来不大,别说甚远方表妹了,便是你身边有了旁人都得计较许久的,便是多看了几眼丫头都能叫她们看出别的意思,在心中打翻了醋坛子的,不过往好处想,嫂夫人那也是在意大人你,这才像变了人似的”
“妇道人家哪里有争风吃醋的,应当贤惠宽和”
闻衍若有所思,突然插了话:“跟别人亲近,若是不高兴了,便是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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