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元里:“???”
马匹直奔洛阳城外而去。
楚王府门前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目瞪神呆地看着楚贺潮掳着元里箭矢离弦一般远去。
杨忠发最先回过神,他喃喃道,“我的老娘哩,直接把人给掳走,您可真有出息啊将军。”
“赶紧的,”他浑身打了个抖,提高声音,扬鞭抽下,“随我追上将军!”
一群身披盔甲的士兵高呼应是,策马奔腾,扬起一地泥尘远去。
楚王与杨氏愣住了许久,转过头面面相觑。半晌,反应过来之后,楚王脸色陡然变得铁青,他恨恨拍着大腿,气得浑身颤抖,“孽子!孽子!楚贺潮这个孽子!”
兄长刚死,他便敢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掳走嫂子,哪怕楚王知道楚贺潮根本没有狼子野心妄图夺嫂的意思,还是不免被气得火上心头。
这事传出去让旁人该怎么想!
郭林和林田也惊呼一声,“大公子!”
他们匆匆从府中牵出来了马,刘骥辛眼睛一转,连忙拉住林田,“把我们也给带上。”
马上。
元里从满头问号变成了面无表情。
马匹一颠一颠,楚贺潮胸前的盔甲在他脸侧压上一道又疼又深的印子。元里知道他这是被楚贺潮掳上马了。
楚贺潮这是在干什么?
脑子抽了?
闲的没事作弄他?
“将军,”元里被圈在楚贺潮的身前,侧坐在马匹之上,这个坐姿很不舒服,屁股搁得疼,还有种随时都能滑下去的危机感,元里皮笑肉不笑道,“还请您把我放下来。”
大风将他的话吹得稀碎。
下一刻,殷红披风搂头将元里蒙住。楚贺潮的声音隔着层布,懒洋洋地传来,“嗯?嫂嫂说什么,大点声。”
元里额角一鼓一鼓,提高嗓音,“楚贺潮,把我放下去!”
楚贺潮干脆利落地道:“不行。”
元里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绷不住了,他完全不知道楚贺潮此举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
是报复他?戏谑他?还是作秀给其他人看?
总不可能是带着他跑去幽州北疆吧!
元里冷笑着,抬手就要扯掉披风,楚贺潮握住了他的手腕,凉凉道:“嫂嫂莫非是想让全洛阳的人都知道你被我掳走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毫不停顿,元里一把扯掉了蒙住面部的披风,一向带笑的漂亮面容上此时却重现了农庄那日杀人的危险,他抬眸看着楚贺潮,眼中全是被强压着的耀眼的怒火,“楚将军,您以为您给我披了个披风,其他人就不知道您掳走自己的嫂子了吗?”
语气越来越重。
楚贺潮薄唇勾起,“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元里怒火一滞,敏锐,“你什么意思?”
楚贺潮扯唇笑了,意味不明。
元里看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颚,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先前楚贺潮试探他时,至少是为了麾下士兵,情有可原,元里并不会因此而生气。但此时此刻,他却知道自己必须要生次气,发一次怒了。
楚明丰已经不在,楚贺潮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楚王和杨氏&30记340;面带走了他,可见楚王和杨氏也压制不了楚贺潮。如果元里也压制不了楚贺潮的话,以后他们还怎么合作?他还能在楚贺潮的军队中拥有话语权吗?
元里知道,他想要借“嫂嫂”这个身份压制住楚贺潮,就必须要在楚贺潮面前具有威信力。他需要让楚贺潮会认真地听取他的话,会尊重地对待他,将他当做长兄般看待,而不是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却对他一言不发。
而调教不逊的天之骄子,树立起足够的威信,元里可有不少经验。
元里什么都不再多说,他直接掰开楚贺潮的手臂,飞速地转身,长腿跨过马背,潇洒利落地从侧坐变成了双腿分开跨在了马上。
他拍了拍马的鬃毛,心道委屈你了。
这句话一说完,元里立刻蓄力猝不及防地肘击往后,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去抢楚贺潮手里的缰绳。
但手肘却被楚贺潮的手掌挡住,楚贺潮还是牢牢地抓住缰绳,在元里头顶嗤了一声。
元里极为冷静地接着下一道攻势,和楚贺潮在马上拳头碰拳头地过了几招。
楚贺潮曾经被他摔过一个过肩摔,知道不能小瞧元里,也知道元里的弱点是力气,擅长用巧劲取胜,他便反其道而行之,用强势而蛮横的力气压制着元里的反抗。
元里的力气和长久驰骋沙场的将军相比,天然处于劣势。马上的空间又太过限制,元里屡战屡败。但他又不屈不挠、屡败屡战,抿直嘴唇一声不吭,好几次差点挣脱束缚获得缰绳的控制权。搞得□□战马焦躁不安,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够了。”楚贺潮猛地抓住了元里的两双手,强硬地将他圈在怀中,略带威胁意味,“嫂嫂,消停点吧。”
此时已经走出了洛阳城外,身后的杨忠发趁着他们耽误的功夫驾马追了上来,一见到他们俩这姿势,顿时愣了一下,直接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呦,将军,你这是在欺负嫂子?”
楚贺潮不敢放开元里,他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容易,但制住元里也留了一身的汗。楚贺潮浓眉略显不耐的皱起,瞥了杨忠发一眼,“给后面追着的人找点小麻烦,你们也离远点。”
杨忠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拽马转身离去。
元里沉默不语,双腿却趁着楚贺潮和杨忠发说话的功夫,猛地踢踹了楚贺潮的腿。
楚贺潮疼得脸色微微泛青,双腿一动,将元里的两个脚踝死死压在了长靴内侧。他更加用力地制住了元里,元里再也没有了分毫活动空间。
少年郎全身被楚贺潮笼罩,他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身体紧紧压缩,仿若一只被逼到死角的年幼的豹子,身形漂亮而修长,处处充满着坚韧又劲瘦的力量。楚贺潮的呼吸微微急促,声音却很沉稳,“嫂嫂,不如听我说两句?”
洛阳城外人迹稀少,树叶婆娑。黄沙漫天扬起,扑得人一脸都是尘土。
元里认出了这条路,这是通向屯骑大营的路。而楚贺潮的人马和粮食就被放置在屯骑大营之外。
元里也折腾得出了一头的汗,呼吸加重。闻言,他气极反笑地问道:“将军把我带走,就是为了说两句话?什么话不能在楚王府说!”
记楚贺潮见他不再挣扎,谨慎地放开了手臂,淡淡道:“不这么做,怎么让你合情合理地跟我前往幽州。”
“……”元里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他重复地问,“跟你前往幽州?”
楚贺潮极有耐心,“嫂嫂莫非是不想去幽州?”
元里:“……”
哪怕是素质极好的元里,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他当然想!
如果是在几天前,在他刚刚得知楚贺潮要离开时同他说这句话,那元里必定会欢欣鼓舞地跟楚贺潮一起离开。但他此刻已经扭转好了心情,确定了自己近两年的目标,并且做了一系列留在洛阳后准备要做的计划——在这个时候,楚贺潮又要他一起去幽州?
你他妈有病吧!
元里拳头捏紧,指骨咯吱作响,深呼吸数次平复心情。
楚贺潮抬眼看着路旁黄沙与盘根错节的老树,语气忽然变得规矩尊重极了,“嫂嫂,弟弟该跟你请个罪。我是不应该这么直接掳走你,但嫂嫂如此大才,白白待在洛阳岂不是浪费光阴?”
元里冷声,“将军这话说得好笑,国子学名声远播,有才之士多不胜数,哪里称得上浪费光阴。”
“嫂嫂应当也看出来了,天下即将有大事发生,”楚贺潮压低身子,冷硬的盔甲靠近,低声像说着秘密一般在元里耳边道,“否则嫂嫂也不会派一批又一批的人马前往汝阳,让汝阳元府提起戒心了。”
元里头皮一紧,楚贺潮知道了?
他很快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楚贺潮虽然不管楚王府之事,但他身为北周赫赫有名的名将,自然不缺少这点洞察力。
此时楚贺潮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也是另一种形式上肯定了元里的猜测。
楚贺潮又恭维道:“嫂嫂胸有大志,又天纵奇才,上能对军营之事了然于心,下能掌管后勤、心有成算。在这方面,嫂嫂已然称得上是大家。拜欧阳廷为师尚且有东西可学,但待在国子学中耗费两三年,就为了结交那群还未成事的小子,岂不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楚贺潮会说话时,真当说得让人心情舒畅,奉承得令人笑容满面。元里的语气也不由缓了缓,耐心地同楚贺潮道:“我还未立冠,未到可以出仕做官的年纪,即便这个时候跟你去幽州,那些豪强士族也不会将我放在眼里。没有正统的名义,那些人并不会服从我的管理。如今待在国子学磨资历是最好的选择。国子学中的博士各个学识渊博,我哪怕待上两三年,也学不到博士们的十之一二。”
能做官的都是士人。
有权力在乱世中逐鹿中原、夺取天下的也都是士人豪强。在北周,只有一个举孝廉出身,才会被众人认为有资格登上政治大舞台。
即便是元里,也是一个寒门士子。但若是没有正统的举孝廉出身,旁人不会认同元里。
他们会想,你连个孝廉都没有,你是否是个孝顺的人、你是否是个有才的人、你是否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曹操是宦官之后,出身自带污点。他千辛万苦找关系让许劭评价他一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正是想要获得举孝廉出身,要一个正统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出身问题,元里毫不在意。但别人要是不认同他,就会认为他不值得被追随,不会前来投奔元里,认为他没有资格同记他人在乱世中并肩而立。
长此以往,元里即便能够招兵买马,用后勤牵扯楚贺潮的军队,也只是一个无名氏而已。他名不正言不顺,根本无法建立自己的班底。
偶尔元里也想过,做一个无名氏不好吗?
他的目标不是只是想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力所能及地救更多百姓吗?
如果只是这样,他完全不需要浪费时间费劲千辛万苦去走在这个时代中众人眼中的正统路子,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发挥自己的余热,在楚贺潮的后方隐姓埋名就好了。
但是……
元里抬手放在了胸膛上。
胸腔里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一声又一声,清晰而响亮。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不甘心呢?
元里有些茫然。
难道他除了做一个无名氏外,还有更多想要的东西吗?
楚贺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思道:“嫂嫂留在洛阳,是想要举孝廉出仕?”
元里回过神,他轻轻点了点头,“老师让我待在洛阳两年,多扬名,多结交人脉,两年后他会为我举孝廉。”
“等你立冠后,是该有个孝廉出身。即使在乱世,正统也很重要,”楚贺潮淡淡道,“欧阳廷确实很为你着想。如果天下大乱,洛阳却还不会乱,你待在洛阳尚且可以。只是嫂嫂,你是否忘了一件事?”
“无论是父亲,我,亦或者杨忠发,乃至北疆随意一位将领,”楚贺潮话锋一转道,“都能为你举孝廉出仕,让你获得正统出身。”
元里眼眸猛地瞪大。
他立刻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楚贺潮。
……是啊。
楚贺潮继续道:“哪怕你身处北疆,也可照样让你获得朝廷认可的官职。你莫要忘了,幽州是楚王府的封地。”
他低头看着元里,颇为戏谑地笑了,“幽州内的官吏都可由父亲或我亲自指派和罢免,只是一个举孝廉出身而已,到时候直接递到朝廷就好。你身为楚王府长子正妻,在未立冠之前大可行主人之权管理幽州。一旦立冠成年,我便封你为幽州刺史。嫂嫂与我是一家人,你在后方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在前方作战杀敌,岂不比你待在洛阳更美?”
楚贺潮愿意谨遵楚明丰的遗言办事,但唯独在对待元里这一点,他并不同意楚明丰的看法。
楚明丰和元里接触的不多,他没有足够了解元里的价值。
但楚贺潮却看明白了,无论是农庄里的新奇物、沙盘、自身能力、以及自信为十三万大军提供军饷后勤支持的底气,元里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让他留在洛阳两年,只会是浪费。
元里轻轻咽了口口水。
……对啊,还可以这样啊。
他完全忘记他已经是楚王府的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幽州。他忘记楚王和楚贺潮都是幽州的主人,能够完全掌控幽州的官吏任免权!
蒙在元里心头的浓雾忽地被一只大掌拨开,元里仿佛迎头一击,彻底被打醒了。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之前思虑这么多到底在思虑什么。
元里使劲揉揉眉心,勉强提出质疑,“即使你这么说,我也没法现下就前往幽州,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那就今日记准备好,”楚将军雷厉风行的武人作风暴露无遗,他道,“嫂嫂来洛阳的日子短,洛阳中想必没什么事情值得安排。在屯骑大营领完兵马和军饷后,我们会途径汝阳县,嫂嫂的根基都在汝阳县中,要准备的东西应当都在汝阳县吧。”
说着,他扯唇,“我正好也瞧瞧嫂嫂为我准备了什么东西。”
元里无法反驳,又挣扎着道,“你当众掳走我,楚王与夫人定会派人来追,你——”
“我给父亲留了封信,”楚贺潮淡淡道,“楚明丰刚下葬不久,只能如此行事才能将你带走。我不便久留洛阳,就暂且委屈嫂嫂被我‘强迫受辱’一番了。”
元里彻底没了反驳的理由。
半晌,元里低着头,无声笑了。
虽事发突然,但元里坦然地直视自己的内心,他当真不想去幽州吗?
他当真不想立刻去往那个还未开发出来的幽州,摩拳擦掌地大干一场,将北周百姓眼里的贫瘠荒凉之地变得富饶安乐、变成有底气供出士兵口粮的大粮仓吗?
以十八岁之龄统治整整一州,回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战场上,元里不想吗?
他想。
很想很想。
既然想,又为何追究仓不仓促,追究踏不踏实呢?
但他即使心中想,也并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楚贺潮。
他需要让楚贺潮听他的话,就要让楚贺潮自己来有求于他,习惯于小心待他,明白元里是个珍贵的人才,需要对他让步才行。
元里静默不动。
楚贺潮本很有把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有些不确定了。他低着头,只能看到元里的一头黑发和白净剔透的耳朵。
“嫂嫂?”楚贺潮催了催。
元里如同被推了一下才往前爬上几步的乌龟一般,慢吞吞地道:“将军,还是算了。你今日能干出掳走我的事,万一我哪日在幽州得罪了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楚贺潮颇有些心烦意燥。
他看不清元里的表情,便弯下了结实的后背,阴影投来,探究地看去。
少年郎小半张脸近在眼前,唇角紧抿,眼睫垂着,不见丝毫动摇。
楚贺潮深吸一口气,更加俯身,男人气息和血腥尘土味扑鼻而来。
元里听到楚贺潮声音低沉,在他耳侧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嫂嫂,求你。”
元里眼尾弯起,爽利地道:“好,我答应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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