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合为一
‘嗷——’
‘嗷——’
伴随着这山崩地裂般的可怕架势,仿佛整个神都城都将倾覆于此,狐王痛苦的喘息。
天空之中的阴魂、怨鬼及隐藏于黑雾中的妖邪眼中露出人性化的惊恐与期待之色,向着那如同暗夜之影的方向顶礼膜拜,却在下一刻,见那阴影左右转动——
‘吭——哧——’
古怪的声音随即响起,接着只见那阴影缓缓张开,横裂出一条巨大的缝隙,如同山体从中撕裂开来,从中断开尖锐异常的棱石。
“啊——啊啊啊啊!!!”
所有神都城中被今夜剧变惊动的百姓俱都看到了这惊魂夺魄的一幕,百姓担忧这大山断裂,覆盖神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顿时响彻全城。
先前还如同死寂一般的城池顿时被惊醒,哭喊声震天而起。
人间百姓的恐惧化为巨大的阴影,那黑气冲天,接着白陵江的方向湖面震荡,江底那包裹着的巨大‘黑茧’在这股震劲之下,‘卟’声碎裂。
从翻腾震荡的黑气中,可以隐约看到破裂的‘巨茧’中,似是包裹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煞气缠绕,下一刻猛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双眼泛着银白光泽,冷酷无情。
‘他’一醒之后,似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无意识的动了动身体,一只长腿迈了出来。
‘哗!’
原本就泛起了涟漪的江面开始剧烈的翻腾,可怕的劲浪从江底传扬开来,涌往江面之时,化为旋涡。
江面如烧开的锅炉,水流‘卟卟’沸腾,水波打着旋转,旋涡的余浪漫涌四周,‘轰!’水底像是塌了一个大坑,水流倾泄而下,江面出现一个直径长达十数丈的巨大黑洞,水‘哗哗’下涌,下方黑气翻腾。
而在‘河神’破茧而出的刹时之间,这股惊天动地的力量从江底往四面八方传递开来。
地底力量钻入神都,整个神都城的地面被撕裂、破损。
江水顺着被撕开的缝隙灌入,‘河神’的恐怖气息刹时盖压过腐臭的尸气,吹入神都城。
同一时刻,神都城的百姓们则是以为即将天崩地裂,大家死于无形天灾之时,却见那头顶上方的阴影裂开之后并没有倾覆而下,反倒似是停在了半空。
温景随心跳如鼓捶,他在那阴影裂开的瞬间,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将本能靠往他的妹妹与母亲护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下。
只是等了半晌,并没有预知之中的毁天灭地的窒息,阴影顿住,温景随强作镇定,抬头天空看去,却见那阴影定在了半空之中。
接着,那阴影之上有东西闪了闪,有一点火光颤颤升起——
“不对——”温景随目光一凝,心中明悟:“这不是山体坍塌。”
神都城外并没有此等足以威胁城池安危的高山,只见那阴影似是高达百丈,顶略圆,头顶似是有两道尖棱,裂开的山体锯齿、倒刺横生,倒像是——
“这是狐王现世!”
姚家之中,徐相宜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喊了一声。
姚守宁曾提过数次狐王肉身复苏,众人对此也早有戒备。
可心中知道狐王肉身之可怕,历史之中也曾有记载这妖邪的诡异之处,但当真正亲眼目睹这样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在众人面前站起的时候,那种给人心灵带来的震撼与恐惧的压迫感依旧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个念头:这样的怪物,岂是人类的力量可以抗衡的?
纵使周荣英等人于狐王复苏之事早有准备,但此时见了狐王‘真身’,却又心中一寒,被那可怕的震慑吓得不住后退。
无形的威压布盖而下,每个人的心中像是压了沉沉巨石,头重脚软,似是下一刻站立不住,便要匍匐在地。
徐相宜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擅长医蛊之道,并非武修,力量相对较弱,此时膝盖微折,几欲跪倒在地。
而柳并舟、周荣英及陆无计三人则站立原地,背脊挺得笔直,腥风吹来,三人须发飞舞。
姚守宁几人相互靠在了一起,坐在大树之下,此时树杆被无形的压力压迫,发出受到挤压的‘吱嘎’之响。
因有大树遮挡,三个少女承受的压力小了许多,见徐相宜要跪倒在地,陆无计与周荣英同时出手托了他一把,勉强将他架在了半空。
但如此一来,二人压力大增,顿时神情也凝重了不少。
‘呯呯。’
突然一道震地之声响起,地底剧烈一抖。
众人几乎要被这股力量震得弹了起来,响声再起:‘呯呯!’
剧响之中,地面‘喀喀’撕裂开来,无数蛇虫鼠蚁受惊,开始疯狂从地底裂缝之中钻出,四处爬行闪躲。
而此时半空里的狐王阴影还在动。
只见那无尽黑暗之中,一点红光闪现,先是闪了两下,接着越发的亮眼,倏地化为一轮血红的月亮挂于半空。
那血月内又现阴影,似是蕴藏了世间最怨毒的诅咒。
裂开的沟壑瞬时化为一张奇大无比的血盆大口,望向神都!
“你们——跑不掉了!”
阴影叹息了一声,接着仰头一呼——‘嗖!’
所有半空中的阴怨之气、鬼影怪邪,一并惨叫着被它吸入。
狐王之影吸入怨怪气,顿时力量大增,地底抖动更加激烈了。
“不好。”
地面一颤一缩,动静之间裂痕越来越大,一道裂缝撕碎姚家府邸后院,直达大树而来。
姚守宁三人不敢发声惊扰了柳并舟等人,便缩着腿往后躲。
‘喀喀喀。’
裂缝及至三个少女面前,大树颤动,在树荫遮蔽之下,那撕裂的力量越来越小,最终在姚守宁脚前止住。
姚婉宁与苏妙真吓得脸色惨白,姚守宁心中也慌,但她经历的事情多,胆气早在数次冒险之中被锻炼得异常的强大,此时在害怕之余,还能壮着胆子往前探去查看。
她已开天眼,所见与其他人又有不同。
在她眼里,只见地底裂缝之中紫红妖气翻滚,地面裂痕之间似是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那些浓郁的妖气阻隔在地底中。
而这些妖气包裹之内,有一巨大黑影在蠕动挣扎着,好似想要撕破这无形的隔膜——如同胎儿在生产之前蕴藏于母体之内,迫不及待想要来到人世间。
可此时地底蕴藏的可不是什么胎儿,姚守宁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声喊道:
“外祖父,狐王的身体不完整!此时出现的只是它的神魂,但它的肉身还被封印在地底,应该是受了边界之门的影响,还没有出世。”
“不能让它现世!”
柳并舟顿时反应过来:
“神魂的威压已经如此强大,一旦与肉身相结合,狐王的力量便太过恐怖。”
周荣英二话不说,喊了一声:
“无计!”
在他说话之前,陆无计已经撕下了上衣。
‘嗡——’
能净化人心的梵音刹时在众人识海之内响起,大家受到威压震慑之感顿时一松。
怒目圆睁的神佛现世,周荣英从袖口之中摸出一方长盒,面色肃穆——“恭迎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巨响:‘轰!’
好似整个天地都重重一抖,地面震弹撕裂,城中一排排屋子坍塌,尘烟飞扬而起,恭身而站的周荣英身体一歪,手中的长盒‘哐铛’落地。
接着清凉的腥风吹灌入神都。
徐相宜跪摔在地,柳并舟及时站稳身形,将一旁险些也摔倒的周荣英扶住。
“发生什么事了……”
柳并舟话音未落,姚守宁眼前就飞快的闪过数幕景象:白陵江出现巨大漩涡,河底怨气结的茧破裂,‘河神’走出。
这股可怕的动荡引发了地震,神都城如同大海之上漂浮的一块木板,在这股力量冲击之下被撕裂,河水顺着裂缝灌入。
“‘河神’来了。”
姚守宁脸色煞白,说了一句: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她早前预知的画面里,‘河神’出现之时,狐王已经消失无踪,可此时为什么两股灾劫会同时现世呢?
所有人面色异常的难看。
但祸不单行,随着那一阵天摇地动,半空中的狐王之魂影突然咧开嘴角,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人类气数将尽,天助我也。”
它话音一落,双掌一举,接着重重捶地!
‘呯!!!’
那原本就受‘河神’现世而引发的震感越发强劲,姚守宁天眼之下,惊恐的发现狐王一捶之后,隔罩在地面裂缝之间的那张无形薄膜瞬间破裂。
‘轰。’
可怕的臭气地底肆无忌惮的传扬开来,地面泥土翻飞,无数残存的建筑被推翻。
姚家及附近赵、温等府邸的屋梁断裂,震荡之下,墙壁土崩瓦解,左右两侧厢房开始坍塌。
屋内姚翝大喊声响起,在这样的灾劫面前,人类无处可躲。
原本因为姚守宁归来而安心陷入沉睡的陆执在这震荡发生的刹那被抖落下床,他本能坐起,晕头转向间道:
“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一落,四周墙壁泥沙碎石‘沙沙’掉落,崩落的瓦片乱飞,四周漆黑一片,但外头传来尖叫之声。
他身下的地面仿佛化为水波,抖动得异常激烈。
世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迅速清明,他单手撑地,翻身而起:
“守宁!”
而这会儿的姚守宁心念一动,意识已经飞往半空之中。
在她视野之内,整个神都城已经被毁了大半,地中间被撕裂,除了不幸死于灾劫的人之外,所有幸存者惶恐不安的夜奔而出,汇聚于空旷的地面之上,哭喊着四处寻找失散的家人。
震动持续了数息,接着停了片刻。
哭嚎的神都城的人心下一松,所有人心里生出一丝希望:莫非灾劫停止了?
直到此时为止,不少人仍寄望于这场已经收割了不少人命的天灾地动已经过去,但姚守宁却深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骤。
‘呼呼呼——’
阴风阵阵之中,静止了片刻,姚守宁见到神都城靠近皇宫的方向地面突然颤动。
“小心!”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但声音才刚发出,便被响遏云霄的剧响盖过!
一只漆黑的擎天之柱破土而出,直钻半空。
浓烈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那探出的巨柱突然在天空之中张开,化为数根畸形腐烂的手指头。
姚守宁自上而下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手掌大半骨肉已经腐烂,许多指骨如同刺刀,直指天际。
随着这腐掌钻出,紧接着是一只可怕的头颅、肩膀,接着另一只‘手’也以缓慢的速度钻出。
泥土翻飞,整个神都城哀嚎不断,所以看到这一幕的人被吓得疯狂惨叫,房屋排排坍塌,不少人来不及逃走,被泥土掩埋其中。
……
“我天妖狐族,不死不灭——”
姚守宁当日在预知之境中看到的情景发生了。
浓烈的妖气冲天,腐臭的味道令她窒息,狐王真身的威慑远比它的真魂更重。
而姚守宁牢记着当日幻境之中险些被它发现后受伤的情景,死死忍住内心的惊恐,但下一刻,只见那钻出地中的怪物转动了那硕大的头颅。
一只腐烂的眼珠缓缓的往四面八方转动,在望向头顶之时,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本来如罗盘般的眼珠子停滞住了。
接着那怪物咧开了嘴角,沉声道:
“看到你了——”
这话音一出,姚守宁感觉自己的气息瞬间被锁。
她心中一惊,想起预知之中的危机,趁那骨掌还未抓来,当机立断将神识归位。
在归位之前,帝都城的一切如走马灯似的钻入她脑海之中。
她看到狐王之影在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妖影提步纵身往肉身靠去,这影子悄无声息,顺着宫城墙而走。
此时的另一端,夜闯入城的长公主已经带兵冲入皇城之中。
她是为了神启帝而来,已经做好了背负弑君者的准备,内城侍卫不敢与她及黑甲军缠斗,见朱姮蕊气势惊人,迅速逃走。
长公主长驱直入,冲入内城,看到了高高宫台之上的神启帝。
此时的神启帝也看到了领兵入城的长姐,感应到了那冲天而起的杀气,心中一缩。
“朱定琛!”
长公主喊了一声神启帝的名字,接着纵身狂奔。
神启帝见势不妙,正欲想法退走,身侧却突起旋风,黑气翻滚之中,一道人影从中走出。
黑雾包裹之下,一只修长的手悄无声息往神启帝探了过来,似是要将他抓走。
神启帝胸口的心脏疯狂的跳动。
他胸腔之内有两颗心脏,除了属于他自己的心脏之外,同时还有一颗属于暂居于他身体之中,此时那颗心脏已经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正拼命的跳动着,似是要从他胸腔之中脱体而出。
“陈太微!”
电光石火间,神启帝顿时明白了来者身份。
陈太微的存在远比长公主要更加的可怖,这个道士疯狂癫魔,没有半分的道理可讲。
阴影覆盖而来,狐王的魂灵正向肉身飞快的移动,移至宫墙之上时,将神启帝的身影完全覆盖住。
就在这时,神启帝突然放声大喊:
“狐王救朕!”
“你我是盟友,绝不能让我落于朱姮蕊和陈太微之手,你救我之后,我愿以十万人命为祭,供你恢复神魂!修复肉身!”
阴影迅速从他头顶上方滑过,狐王似是急于与肉身相结合,并没有因为神启帝的话而停留。
仿佛阴云被风吹走,雷光电闪的光亮重新照亮了神启帝的身形,他看到狐王之影已经快要离开宫城,他唯一的活命契机危在旦夕,情急之下,他大声的喊:
“朕愿以百万生灵为祭,不,你要多少,就给多少,我愿以大庆江山为祭——”
“朱定琛!你这个狗皇帝!”
朱姮蕊在宫城之中听得一清二楚,手中长枪一掂,对着神启帝的方向用力掷出。
此时的她终于怨恨起自己当日的心慈,因为江山社稷,因为姐弟血脉,未能对这样一个畜生下狠手。
长枪破空而出,神启帝身侧的黑影之中钻出的手快要碰到他的衣角。
就在这时,本已经滑离开皇宫内城的狐影终于顿住。
影子被拉长,化为一只细长的爪子,顷刻之间来到神启帝的头顶,接着妖气灌涌,使得这细爪化为实质,一把将神启帝抓住、提走。
探出的手落了空,长枪掷来重重钉在地面,枪尾‘嗡嗡’颤动。
姚守宁神魂归位,想起这片刻之间所见的情景,低声呢喃着:
“孟五哥——”
“守宁!”
柳并舟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从容,“你速度带两个姐姐先暂时离开此处。”
他喊话声中,狐影向那高如山体的腐尸迅速移动。
“不能让两者相结合。”
徐相宜着急道。
他话音一落,突然天空之中响起‘嗖嗖’之声,只见无数捆绑了灵符的箭雨射向了那腐烂的怪物!
这些箭雨扎到怪物身上,随即撕裂大量血肉。
绿色的浓稠液体飞溅,一块块腐肉下落,灵符闪出微光,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
“神武门的人来了!”
陆无计见此情景,脸上罕见露出惊喜之色。
柳并舟也不由表情一松,还来不及说话,却见那符光迅速被妖气淹没,怪物身形一抖,无数箭矢被它抖落。
“这……”
姚守宁见此情景心中吃了一惊,刚一出声,徐相宜就道:
“神武门的困妖阵,可不是这样轻易就能被破除的。”
他话一说完,果然就见那妖邪身上突然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火光。
闪电在这一刻藏入云层之内,极度的暗夜之下,那怪物周身却闪起无数光点。
只听许多人疾声喝令:
“天地有正道,神武镇妖邪!困妖之阵锁妖邪——”
“天地有正道,神武镇妖邪!”
“天地有正道——”
无数法咒声里,那些光亮越发璀璨,每一道光亮与念咒人之间形成独特的锁链。
“这是我神武门钻研了七百年而研制出的困妖之阵,每个符咒一经激发,与念咒人之间形成感应,汇成大阵之后,能将妖邪困锁。”
徐相宜激动的解释道。
姚守宁也颇为欢喜,见那锁链逐渐收紧,仿佛链条的另一端有人在拼命的用力。
那怪物的身体四周布满了这些光点,明亮的锁链绕向四面八方。
“起!!!”
“起!!!”
“起!!!”
接二连三的暴喝声响起,锁链被绷直,拉拽着这可怕的妖邪本能竟然‘噔噔’后退了两步,继而与狐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见此情景,众人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
可好景不长,那怪物一被拉退,顿时暴怒无比。
‘嗷——’
它发出咆哮之声,艰难抬起手臂。
手臂上粘连的光点反被它拉动,双方力量对峙,狐王肉身之可怕,已经超出人类想像的极限,有将近小半的光点在这一波力量对决之中,无声的暗淡了下去。
徐相宜脸上的笑意一僵,接着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人类要与怪物相抗衡,需要数辈人前赴后继。
无数前辈们呕心沥血的钻研符术、阵法,后辈修行之人日复一日的练习,甚至赌上性命。
钻研这困妖阵者,符在、链在即人在,符毁、链断即人死。
这些光亮熄灭的同门悄无声息在与怪物的对抗中送命,兴许这天下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吼!’
那怪物再发出叫声,再提起一只似羊般的后腿,腿上的锁链有一部分断裂,但剩余的光亮则更加的璀璨,牢牢将狐王肉身抬起的长腿又拉拽了回去。
与此同时,狐王阴影往前,柳并舟终于忍到极致,飞身而起。
“南昭柳并舟在此,在请儒圣人现世,阻击妖邪,给我退!”
他喊话声中,胸中浩然正气散逸,化为一尊奇大无比的儒圣人光影,宛如城墙,牢牢的挡在了狐王阴影前进的路上,将狐王的魂与肉身分离。
“滚!”
狐王的阴魂厉声尖叫,腥风吞吐,冲击浩然正气。
“朗朗乾坤,哪容你妖孽横行!”
儒圣人面容严厉,嘴里喝斥。
无数朗读书声响起,化为清音醒世之言,钻入神都城中每个所听者的耳内。
儒圣人单手一招,正气化笔,以掌作书,用世间的清、浊之气调和为墨,开始书写铭文。
铭文一成,化为光盾,将妖邪阻于光亮之外。
妖影尖叫冲击,却无法突破这光盾的封锁,双方相互缠斗,黑与儒白的光芒相交缠,最终化为灰气。
柳并舟召唤出来的儒圣人似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护持着神都城。
神都城的百姓见到儒圣人现世,如同找到了庇护所,都不约而同往这个方向奔走而来。
而神武门的后人也在以符光之力拉着妖邪肉身后退,使狐王魂、体无法靠近。
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场战斗提心吊胆之时,姚守宁却仰头看到了盘坐于半空之中的外祖父,在与狐王阴影拼斗的过程中,柳并舟已经是拼尽性命,不留余力。
他的面容迅速衰老,花白的头发化为雪白,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外祖父——”
姚守宁感觉说不出的心酸与恐惧。
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可当真正亲眼目睹外祖父大量消耗自身时,仍心痛无比。
“老酸儒!”
“挡我者死!”
狐王的厉喝不绝于耳。
妖族谋划了数百年卷土重来,狐王为了复生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它怎么可能忍受功亏一篑。
“你一人之力有什么用?人类已经势微,连当年朱世祯的后人都是这样废物德性,又有什么能阻止我妖族复兴?”
狐王尖锐的喝骂:
“若是七百年前,儒家人多势众,兴许能阻我一时片刻,如今你一人,便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我看你不要命,消耗寿元,又能熬得到几时!”
姚守宁的眼眶被泪光弥漫,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以战斗天赋见长的战士,无法帮助外祖父,只能让他老人家孤身应敌。
她惶恐绝望之际,突然想起辩机一族其他的人。
辩机一族中,也不乏能力超强者,最重要的,是大家说不定能帮她的忙。
她突然眼泪一抹:
“前辈们!老师!徐先生!和嘉姐姐!”
情况危急,她便将熟悉的人一通喊,希望能找到人帮忙救命。
“守宁?”
姚守宁话音一落,识海之中空山先生很快回应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姚守宁顾不得与他寒暄,直言道:
“妖邪现世,狐王的肉身复苏,如今神魂与肉身一旦结合,将形成灾劫。”
她这话一说出口,许多辩机族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严重。”
姚守宁强忍恐慌,‘嗯’了一声:
“如今神武门的人已经暂时将狐王复苏的肉身控制住,我的外祖父则挡住了狐王的魂,可是它很厉害,我外祖父孤身一人,挡不住多久的。”
她是来向大家求助:
“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助我外祖父一臂之力,我不想外祖父死。”
姚守宁哭道。
众人七嘴八舌出声,正乱糟糟时,徐昭熟悉的声音响起:
“有个法子!”
之前姚守宁说话之时,他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冷不妨开口,说出口的话却令得姚守宁险些喜极而泣。
“徐先生?”
姚守宁寻找前辈们帮忙,心中其实也是忐忑不安的,深恐大家无能为力。
她越是修行,越是意识到天命不可逆,有时预知之境的提醒未必全是幸运,提前让辩机一族窥探天机,兴许是让他们更加意识到天道无情。
而此时徐昭的话无疑是黑暗之中为她点燃了一丝希望,她忙不迭的问:
“什么法子?”
“你上次提到狐王复苏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徐先生冷静的声音在姚守宁的识海之中响起,他有条不紊的道:
“自定国之后,皇帝时常叹息后悔,遗憾于自己力有未逮,不能在当初将狐王彻底斩除,以至于留下祸根,殃及后世。”
他此时突然提起朱世祯,令姚守宁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太焦虑了,外祖父性命攸关,她没有心情去猜哑谜,正欲直接追问时,徐先生似是也知道她内心感受,接着道:
“所以他一直都有想要再次参与封印狐王的心,后悔时光无法轮回,过去不可改变,想要等着与这老对手再战一场的机会。”
徐昭换了换气:
“你提到狐王事后,我就想,我们可以联手,打出一个时空通道。”
“什、什么意思——”
姚守宁下意识的问。
其实她话虽这样问着,但她已经意识到徐昭意思。
‘呯呯!呯呯!呯呯!’
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已经猜到徐昭未了之意:
“您的意思是说——”
“不错。”徐昭道:
“我问过了,你手里有朱世祯的一缕分魂,这便如同一个‘引’,待我们通道打开之后,朱世祯会以神魂降临的方式通过这条时空之道,出现在七百年后。”
他解释着: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朱世祯本体,但有那一丝分魂为引,亦能发挥他八成实力。”
“那太好了!”
姚守宁惊喜非凡,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开始。”徐昭说完,姚守宁便应:
“好!”
她收回心神,看向半空之中正与狐王阴影大战的外祖父。
柳并舟拼命想要守护神都,护持人类,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她想要守护外祖父,守护家人!
姚守宁双手结印,开始打开时空之门,想尽早与徐昭接应,迎接朱世祯的降临。
……
半空之中,双方都在拼命,狐王阴影凶悍非凡,百姓的恐惧、怨恨化为妖邪莫大的养份。
相较之下,正如狐王所说,儒家已经势微,柳并舟孤身一人,终究力量差了一截。
随着柳并舟急速的衰老,他身后的儒圣人动作慢慢的变得迟钝,书写铭文的手速变慢,那挡住狐王光影的盾亦薄了些许。
“哈哈哈哈哈——”
狐王眼见胜利在即,疯狂大笑。
黑气渗透光盾,混沌的灰气改变,黑压过儒白,儒圣人的脸颊、身体开始有光亮剥落,眼见不支——
此时温家之中,温景随亦牢牢抬头看着上空的战况。
柳并舟仍在消耗自身,大量鲜血顺着他七窍流出,他已经如同一个百岁的老人!
狐王的嘲笑声响在他的耳侧:儒家势微,天下已经没有真正的读书人。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愤,接着要站立起身。
“不要——”
就在这时,温太太似是感应到了儿子的动作,拼命的伸手抓拽住了儿子:
“不要去,你爹去世之后,我的依靠只有你了。”
她深恐儿子想去帮忙,可柳并舟对抗的,又岂是凡人能抗衡的东西,温景随就是不自量力上前,恐怕顷刻之间便会死于非命。
“我跟你妹妹都需要你的照顾,柳老先生力量不凡,他能顶住的。”
“娘!”温景随大声厉喝。
同时紧跟着怒喝的,还有温献容:
“娘,您不要这么自私!”
她突然伸手去扒温太太的手:
“大哥有心帮忙,你就让他去。”
“你闭嘴!”温太太冲女儿怒目而视,“你是要让你大哥送死。”
“您担忧大哥性命安危,难道柳老先生不是人,没有亲属子孙不成?守宁不担忧他?若筠不担忧他?”
温献容一直以来对母亲的管教都十分顺从,虽说在温太太对待姚守宁的态度上母女曾有过分歧,但她每次说话却都是语气温和,态度点到即止。
此时她终于忍耐不住,大声的反驳:
“一样都是文人,柳老先生有爱国、爱民之心,所以他老人家胸怀正气,修成大儒。大哥也是读书人,还拜了柳先生为师,他凭什么不行?”
“爹在世时,就曾教我们,有所为、有所不为,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傲骨,您想抽掉大哥的脊梁骨,让他此时退缩不成?”
她同样怒目圆睁,与母亲怨恨的目光相对峙:
“此时他退缩,纵使保住性命,也终将后悔一生,您想毁了他吗!”
她的话如雷霆,震得温太太脸色惨白。
温太太放开了手,温景随的目光之中露出解脱之色,仿佛卸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若有所悟。
他一夕悟道,胸中正气化为白光,飞向半空中,缓缓涌入那残缺不堪的儒圣人之影里。
与此同时,姚家之中的躲藏的姚若筠早在房屋摇晃的刹那,便随父亲领着家人飞奔出屋,他看到了外祖父的惨况,心痛如绞。
这会儿的陆无计等人在应敌妖邪,姚守宁能预知未来,陆执与他年纪相仿亦能出力,而他大好男儿,又在做什么呢?
他心中生出无尽豪勇之气,突然奔身而出:
“爹,我——”
他不像温景随有天份,但他亦有为了家人豁出性命的勇气,他不知该如何做,但却也想联合周围的一些学子,想要跟着这读书之音一起念儒家之书,为儒圣人助一臂之力!
姚翝看着这个一向强作少年老成的儿子,有些诧异的看他,第一次见他如此冲动行事。
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姚若筠得了父亲应戏,飞奔出屋,大声的喊:
“赵兄——”
他的声音在狐王怪叫声中被压制,但他在为了柳并舟奔走之时,他的身体之中当初张饶之坐化之后所成的那一枚儒圣之心却逐渐被他心中的忠勇之气点燃。
儒家之义:忠孝礼仪,仁爱正直。
那点燃的星星之火化为热流,涌进姚若筠周身,一尊半透明的光影从他身后缓缓站起,逐渐凝结成张饶之含笑的样子,接着与柳并舟所召唤的儒圣人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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