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骗子
“听你这口气挺有底气的?”
“能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行,那我也不跟他们胡扯了。”
班卫说,而后又扯几句别的,挂了,老坪这会儿也发来消息,催她上工,她一边起身一边打开靳译肯的微信,从相册里找出很久之前与他在灯塔的合影,点击发送。
之后就收心了。
好像一直飘着的三魂六魄这时候才真正归位了,觉得是该好好工作,而老坪这天挺忙,之前与胖子针对徐姓艺人的电影合作告吹,他忙着善后,在保姆车上的一路都在打电话,龙七在看剧本,昨天话剧结束后老坪从王助理那儿收的,他说昨天也就王助理来了,臧习浦没来。
她边看剧本边嚼着糖。
剧本内容讲的是一座偏远小城内发生的故事。
不似之前那一部需要打打杀杀,也不似《边境》主题宏大,这故事挺平淡的,女主角出身于传统的工薪家庭,但生来抗拒小城中的人际关系以及循规蹈矩的日子,整个青春期都在与命运捉迷藏,自我与亲情的拉锯战,欲望与人性的观察窗,从头到尾都是个小人物,但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张力感,她原本不爱看剧本,这一本子倒是逐页看完了,看完还有点儿惆怅,老坪说:“臧习浦那边的意思是,你要对这本子感兴趣,就吃顿饭聊聊,不感兴趣就当看了本小说,不用在意。”
“不是说约了明晚聚餐吗?”
“我怕你跑啊,”老坪回,“我怕你一头热就跟着人飞回去,那我这边的行程怎么办,那只能先搞点事情出来拖着你。”
龙七看他,腮帮子缓慢地动着。
老坪说:“那你感不感兴趣?”
“那到底约了晚饭没有?”
“还没。”
“那就约今晚。”她说,“我感兴趣。”
老坪很快去联系了。
可能是她在工作上首次展现出的积极性让他倍感欣慰,这一次安排得很利索,约的地点在一所五星级酒店的餐厅,没带团队,就和她两人,人少,换了一辆节目赞助的越野车,综艺节目录制收尾后就亲自开车送她去,那会儿傍晚五点一刻,正好接近吃晚饭的点,老坪一年到头都有司机开车,这会儿手生,在地下停车场倒车倒了十分钟还进不了车位,龙七在副驾驶赖着,说他逊,没技术就别手痒非要开新车。
“少点儿话。”老坪说。
“帮你倒呗,我上个月刚拿驾照。”
“少点儿话龙七。”
“我兰博基尼都开得飞起来。”
老坪大声“啧”一声,特烦她,紧接着车尾“砰”一声响,整个车身受到阻力摇晃,他立刻看后视镜,龙七仍在副驾驶赖着,她刚拆的一包巧克力豆因为晃动掉了几颗,正低头往衣服上拾巧克力豆,老坪急吼吼地开车门,下车查看,她闲坐着,看车窗外的后视镜。
老坪撞隔壁车位的车身了。
约十分钟后,车主收到消息来了。
是个高高瘦瘦的短发女人,二十五上下的样子,T恤工装裤人字拖,穿得挺随意,老坪在人家来之前绕到副驾驶,让龙七把车窗关上,别下车,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上升的车窗挡住脸,她在里头坐着,一副摆在脸上的“你自个儿谈吧不关我事”,危机公关做得比老坪还溜,老坪挺气的,想想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狠狠敲了一记车窗,紧赶着去处理事故。
但对方一来,看了眼车,又看老坪,开口就说:“哎?您是坪叔吧?”
老坪看她,副驾驶的龙七也瞅她。
“哟,也挺巧,”这女人又看了一眼车,笑意吟吟,不像要追究,反过来向老坪伸手,“您好坪叔,我叫吴尔,我和臧老师正在酒店五楼的餐厅等您呢。”
吴尔。
龙七从后座拿老坪的公事包,往里头找剧本,抽出来后翻到封面,底下一行五号字体。
——编剧:吴尔。
她又看向外头,老坪仿若松一口气,指向后方说车的问题,吴尔摆手:“没事坪叔,我刚看了,就小擦碰不碍事儿,我这车本来就挺旧。”
“老坪。”
这时候,又来人。
抬眼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过道处闲庭漫步来的臧习浦,看到的是侧影,他的手插着裤兜,挺显眼的花臂,像是随着吴尔来的,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说了与吴尔类似的话:“这么巧。”
而后看向副驾驶:“人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吴尔答话,“就车尾碰了一下,倒车问题。”
老坪尬笑。
臧习浦又看一眼车位:“换车了?”
“没有,在这地儿录节目呢,赞助车,我这也两年多没碰过方向盘了确实手生。”
老坪这么说的时候,臧习浦微微笑,朝他的手臂拍了拍。
“我倒吧。”
这句话落下,他走入车位间的过道,龙七在副驾驶看着,随着车门咔一记开,巧克力豆的塑料包装纸在手中“淅沥”一声响,她收回抬着的膝盖,坐正一些,臧习浦入座,车内轻微晃动,又很快平稳,门又砰一声关,车厢密闭式安静,她往驾驶座看,呼吸,臧习浦同样往她落一眼,她说:“臧老师好。”
“好久不见。”
“才四天。”
“挺久了。”
车子启动,朝前挪动,龙七肩头的长发轻微动,老坪在外头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们,臧习浦说:“颁奖礼之后走得挺早的。”
他指四天前邬嘉葵“惜败”的亚美奖。
“哦,”她回,“突然懂了臧老师说的一些话的含义,觉得挺没劲的。”
方向盘在他手中转,车子缓缓往后退。
“再多看看,龙七,避免以偏概全。”
“臧老师这次又想给我介绍什么圈子?”
他笑笑:“偏的那个。”
又补一句:“身体好多了吗?”
想反问自个儿身体怎么了,马上想起昨天为和靳译肯“鬼混”而用这借口推了他的邀约,话到嘴边噎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接上:“好多了。”
“是感冒?”
“嗯。”
“这里虽然是热带城市,但最近来台风,气候转凉,晚上出行要注意保暖,感冒最容易在快痊愈的时候复发。”
他说。
“晚上出行”四个字挺有意思的。
随后,车子顺畅地进入车位,熄火,拉手刹解安全带,他顺手帮她按副驾驶的安全带按钮,与龙七同样这么操作的手碰一起,咔一声响,安全带往上弹。
她没看臧习浦。
收手后就开副驾驶的门,下车,臧习浦将主驾驶的门关上,老坪接住他抛来的车钥匙:“得,谢谢您了臧老师。”
吴尔朝龙七看。
臧习浦正好说:“上楼吧,餐桌上介绍。”
吴尔曾经是国内一所著名医科大学的学生。
读了三年肄业,选择留学海外进修电影相关专业,拍过不少有意思的小短片,见过不少有故事的人,龙七手头上的剧本是她写的,故事是她本人的,这剧本唯一指定的导演也是她,臧习浦在介绍她时没怎么花笔墨。但吴尔这个人很有意思,和臧习浦没什么辈分顾虑,老插嘴,于是龙七很快就把她的故事听完整了,问:“所以这是你本人的亲身经历?”
“经过艺术加工。”吴尔回。
“你这结局女主角最后看上去摆脱了她的原生家庭,但她过得还是挺糟的,”龙七用指头划拉着筷子,“太绝望了,我不是很喜欢。”
吴尔这人笑起来有虎牙,龙七被老坪推了一把手肘:“咱这位女同志没什么文化素养,不好意思,我看这结局就挺有艺术性的。”
“坪叔,”吴尔说,“您倒是我见过第二个夸这结局的人。”
“啊?”
“我这剧本,在各大影视公司文学部里兜转,次次都是一审都过不了的废稿,大多数人连个开头都看不下去,看过开头的觉得故事太平淡,看完故事的又觉得结局太扯淡,您真行,眼光和臧老师一样高,第一个夸这结局的人,是他。”
“哦……”老坪其实没掂量出吴尔是夸他,还是看出他连剧本都没看,在嘲他,应得挺小心,龙七搭腔。
“还行啊,没到看不下去开头的程度。”
臧习浦朝她看着:“对演戏还感兴趣吗,龙七?”
“我对这角色感兴趣。”
“感兴趣哪儿?”吴尔问。
“跟我像。”她的指头往剧本上叩,干脆利落直达其意。
“但是你太好看,”吴尔说,“这戏可没法让你化妆。”
“你是没见过我不化妆的样子,比化妆还好看。”
老坪觉得她这答话的方向不太对,又往底下踹她一脚,补:“这点倒是放心,我们对镜头要求不高,艺人要求不会凌驾于剧本之上,一切为情节服务。”
“演技方面你也可以放心。”臧习浦朝吴尔侧额。
“这戏也没法让你拿工资。”吴尔接着说。
老坪这下没急着替龙七答话,龙七手底下的筷子戳着一块牛肉,臧习浦看过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三秒后,老坪问,“意思是……?”
“这不是一部能帮人赚票房的电影,我手头有五十万,臧老师友情赞助我五十万,能拉到的投资只有一百万,两百万用来凑一个剧组拍一部电影已经够呛,没有多余的钱支付演员足够的工资,目前组内已确定的演员都是新人,薪酬都低于行业标准百分之五十,本来我想自个儿扛主角,自导自编自演,省钱,所以根本没留多余的资金,但臧老师不同意,“吴尔耸肩,“他说主角得有魂,妈的我就不懂,我演我自己他还嫌我没魂,然后他给我推荐了你。”
“简单来说就是我很不靠谱,你愿不愿意跟着我玩?”
吴尔自若地陈述完情况,老坪没说话,龙七手里的筷子左右晃着,臧习浦说:“吴尔的本子很好,任何上升期且还没被定位的演员要是能演好这戏,对后期发展与定位益处很大。”
看得出来他挺喜欢吴尔的本子,而且话术上向着老坪的商业思维方面靠,老坪开口:“是的臧老师,本子确实很好,我觉得还是有可商谈空间的,薪酬方面的问题不大,但我比较看重后期回报。”
吴尔听懂了。
“你要跟我签合同的话,薪酬方面,我这边只能许诺你一个后期分成,除去投资商的大头就是你,但现钱,我拿不出来。”
很耿直。
老坪还想说,龙七打断会话节奏:“我能让另一个人看看这剧本吗?”
“谁?”
一个手头有钱但没处花的人。
五分钟后,吴尔这剧本的电子版发到了靳译肯的邮箱里,给靳译肯发去了一段语音,简单介绍目前的情况,让他看看本子,是不是感兴趣。
做这些的时候是在包厢外的走道中,早上发给靳译肯的照片还没收到回复,估计是坐了三个钟的飞机就紧赶着开会,这会儿正补觉,她推门回包厢,老坪已经跟吴尔聊到别的话题去了,两人前阵还根据薪酬问题你一刀我一箭的,现在聊到她念书时候的事了,笑得吴尔拍桌。
龙七坐下。
“原来你真是个这么带劲的人啊。”吴尔用小指擦笑出眼泪的眼角,“我还以为这是你走的路线呢,臧老师说你个小朋友以前在剧组的时候跟谁都正面刚,特别有意思,我还不信。”
她往臧习浦看,他闲坐着,淡淡回看她。
“我那时候跟另一个带劲的人混一起咯。”回。
“我就说嘛,”吴尔顺话就接,“说你真一出道就这个脾性,两种可能,要不家里有钱有势随时打道回府没在怕,要不就是被一个身在高位又比你更带劲的人惯出来的,这人不是爸就是男朋友。”
“瞎说,她天生就这臭脾气。”老坪回。
服务生叩门而进,上新一轮菜,这一家的牛肉还挺好吃,老坪又跟吴尔聊回电影话题了,而她的手机叮一声响,以为是靳译肯回消息了,低头看,是班卫发给她的一条微博链接。
后附文字信息:你知道这事儿吗?
什么事?
她点进去。
页面转入微博的同时,消息栏跳出积累的上万条AT与评论信息,盛况就跟之前她被诬陷未婚生子时一样,明明早上已经清空过一次消息栏了,这时候老坪的电话也响,女助理打来的,他出门接电话。
班卫发给她的这条链接转进了一个狗仔工作室的微博主页,是一条发布于二十分钟前,时长一分钟的视频信息。
臧习浦正与吴尔聊剧本方面的细节,龙七放筷子,点击视频,看。
视频开头是背景介绍。
记者自称执行常规任务跟拍一位大佛级人物,跟着大佛的行程远赴法国,从十月份蹲到十二月份都没拍到什么动静,正要惨淡收工之际,却收获“意外之喜”,联系起今年四月初传出的一则谣言,觉得颇有意思。
随着背景阐述完毕,镜头里出现法国某医院院门,隔着远距离拍的,挺晃,镜头内是一穿一身高级时装的女士,看不出年龄,身材与气质都很好,走得步履生风,一眨眼就进了医院大门,消失在镜头内,视频左下角出现字幕:此为11月份所摄画面,记者在执行任务途中偶遇连芍姿女士。
科普:连芍姿,曾任著名金融杂志《杰》中国版总编,八十年代著名传媒人,现任华革集团总经理,生有两子,长子靳译肯。
轻怔。
倒退回去重看一遍,是,视频里的人确实是靳译肯的妈妈,龙七看过照片,而去年十一月份他妈妈也确实在法国。
但是拍他妈妈做什么?
不对。
她往后靠一些。
靳译肯的妹妹是去年十二月末出生的,那么十一月份他妈妈应该还在养胎才对,但是视频里……
不显肚。
想起班卫早上所提及的那个料,本来以为是高中时候的事儿又被人翻出来,偏偏没想到这回是冲着靳译肯的家事去的,臧习浦与吴尔的对话渐渐消淡,视频接着播,左下角字幕切换:12月末,记者准备收工时再次在同家医院偶遇连女士。
这一次的镜头稳多了,拍到的是通过自动感应门走出医院的靳母,她的身材依旧如前,还穿了双显眼的蓝色高跟,身姿笔挺,戴着墨镜,手中提包,身边跟着一个女生,女生怀中环抱婴儿。
龙七看着这一秒的视频画面。
记者放大了女生的脸,但即使不放大,她也认出来了,她对这人的脸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白艾庭。
销声匿迹在异国他乡数月,爱靳译肯爱得死去活来,承包了她半个青春的怨恨的白艾庭,现如今抱着一个婴儿,身材略显浮肿,在靳译肯他母亲的陪伴下出入法国医院。
视频介绍,这家医院是法国当地的妇产科医院。
手指力道有些虚。
画面很快切换,记者又扯回四月初的私生子疑云事件,没定性,没下结论,但并排放出她和白艾庭的照片,在中间“孩子生母”的字幕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指意性极其强烈,荒谬得不行,她看不下去了,老坪这时候推门而入,她正好烦躁得撩头发,在通讯录里找靳译肯的手机号。
没有掩饰的动作幅度惹来臧习浦的注意,他看她,老坪朝着臧习浦歉意点了点额,到龙七耳边说:“待会儿要有记者打你电话,你都别接。
吴尔这会儿在看手机。
而龙七根本没心思搭理老坪,靳译肯的手机是忙音状态,连打了三个都是这样,她拨第四回时,起身拨开椅子在包厢内走动,吴尔盯着手机说:“咦,你怎么又被挂热搜上了。”
臧习浦接过吴尔的手机。
还是打不通!
手机离开耳边时夹带着一股气,脖颈边的头发被拉扯,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让靳译肯回电话,与此同时,臧习浦看完了视频内容,老坪正欲拉她,他用手势止了止,龙七紧接着翻手机通讯录,本来想找司柏林,但是手指滑到“白”的备注时,一顿。
之前为了防范她搞事情,特意存过她的号码,方便拒接。
而此刻,她的手指在这个号码前停着,眼睛盯着,轻缓呼吸,臧习浦正朝她走,她按下拨号键,搁到耳边。
……
嘟——
是通的。
白艾庭还在用这个号码。
而后那方每响一次,她的血液就沸腾一下,脑子很热,踌躇等待对方接电话,但又有一种背着靳译肯自顾自做事的负罪感,缠绕着越来越强烈的求知欲,终究变成一个没法熄灭的火球,老坪再次为龙七的失态向臧习浦致歉,他回:“没关系,她的事要紧。”
咔。
白艾庭接了。
接的下一秒,龙七就单刀直入地问:“你在哪里?“
“哪位?”
白艾庭明知故问!她百分之一百背得出她的手机号,龙七推开一脸想让她冷静的老坪:”你姑奶奶!”
吴尔啧嘴,臧习浦往桌沿靠着,她接着问:“你在法国干什么?”
“跟你有关系吗?”白艾庭进入她的话题,顿了一顿,慢悠悠地回,“他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是吗?”
“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
“你到底在法国干什么!”
“你问这个想知道什么?”
龙七捋头发,在桌边走着,徘徊着,那句话在心里早已形成,冲撞叫嚣,但就是迟迟问不出口,服务生再次叩门送餐,刚进半个身子,就在臧习浦打手势的示意下退出,将门关好。
“靳译肯的妹妹跟你有没有关系?”
终于,她甩下手,问出口。
白艾庭那边很安静。
包厢内也很安静。
空调冷风咝咝地打着,手机麦克风收着对方的呼吸声,她像等待一份判决书一般,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僵硬,五秒后,白艾庭说:“有。”
……
“什么关系?”
“我生的。”
……
……
“靳译肯的妈妈,”她一字一字,继续问,“带你去法国生的?”
“对。”
“为什么?”
“他妈妈陪着我在法国生产,又把孩子带回靳家,你觉得,是为什么?”
……
对啊,为什么呢。
昭然若揭,显而易见啊。
“什么时候的事?”先前的戾气仿佛瞬间没了,被抽干了,但即使气若游丝,即使根本不想听,她还是问,“你们两个。”
“你往前推算啊。”
“我要你说!”她回一记身,老坪被她突然其来的情绪震得后退一步,“把起源过程细枝末节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不信!”
“我会在乎你信不信?”
白艾庭回这一句,而龙七紧接着回:“往前推算任何时间都不可能有这事,他他妈不喜欢你!”
“我无所谓。”
她说着,缓慢地补:“或者,你去问他试试,听听他提起这孩子时的口气,是光明正大,还是避重就轻。”
……
白艾庭话落的时候,手机有来电插播。
靳译肯回过来的。
龙七的手指轻微发抖,有点儿低低的耳鸣,接了来电搁到耳边,他还没说话,她就问:“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妈妈亲生的?”
他那方有多人嘈杂音,顿了一下,回:“你也知道了,不是。”
呼吸着。
再问:“孩子是不是白艾庭的?”
靳译肯这次回得快:“没她的事,你跟她通过电话?”
“那么孩子是谁的?你不说她一直在英国吗?那她在法国干什么?你妈为什么陪着她!”
一连几个问句砸过去后,臧习浦扶住她的手肘,靳译肯在那端听完,说:“你等一下,我有个电话,待会儿再回你。”
……
……
接连几日的小雨终于在此刻酝酿成一场暴雨,跟着台风一起降临这座热带岛屿城市,空调的冷风吹着脖子后颈,包厢窗玻璃噼噼啪啪地响,龙七听着他这句“避重就轻”的回应,没有表情,眼内无光。
“骗子。”
在他的电话还没挂之前,她说。
而靳译肯的动作明显暂停了一下,他没挂,他就听着这两个字,隔着两千多公里的电波,安静地听着这两个字,仿佛能感觉到他这一秒的皱眉,感觉到他悬在半空的手,但是她也在燃烧,烧得脑内砰砰咔咔响,反身将手边的餐盘甩到地上,对面的吴尔起身,老坪喊一声她的名字,她揪着餐布,压着哽音,用力地说:“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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