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到离开时都还在皱眉想着这个问题，李竹见到他还有些意外，两人的关系不像是攸安所说的那般坏，但也就是相敬如宾的程度。

  扶苏坐下来后，忍不住道：“夫人在家中时，可习过字？读过律？”

  李竹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有瞬间的怔愣，转而温声回道：“自然习过字，也偶尔读过秦律。”

  或许是被攸安指责过几次他不会看人脸色，扶苏没有将话停留在此，试探道：“今日在神使那谈到招贤考核，说到几位妹妹，便想着夫人出身廷尉府，外舅精通律法，乃法家代表人物，就想着回来问问夫人。”

  扶苏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李竹的脸色，明显在听到这时低下头有意的遮掩神色，叫人瞧不见神情，但已然给出了答案。

  扶苏伸手拉住李竹的手，主动道：“神使今日提醒了我，父王选拔女子，我想到妹妹们，但却未想到你。若是你有此志向，不用担心身份阻挠，以公子妻的身份参加，更是对父王政令的支持。”

  李竹没有立刻回答，她自然熟读大秦律法，只不过嫁入王室后，比以往在家中更要谨慎，“君真觉得我可以去？”

  扶苏心中有些歉意，“当然，是我之前…忽视了你。”

  李竹仔细看着他的脸，想要辨别其中的真心假意，忽然笑得灿然，“妾身很欢喜。”

  她没有立刻回答要不要去的问题，终究还是有顾虑，第二日李竹便回了李府，等她爹回来都到了傍晚。

  李斯见到女儿还有些诧异，“长公子府上出了事？”

  李竹摇摇头，“阿父，陛下第一届招贤考核，兄长会去参加吗？”

  李斯喝水的手顿了顿，仔细的观察眼前的女儿，肯定道：“你也想去？”

  李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到别处，“阿父您是法家的代表，朝堂之上同样位高权重，乃陛下的心腹。女儿自幼读书识字，看得最多的便是阿父房内的律文，各地的案卷。大兄更爱习武，只不过李家不适合与武将有联系，叫兄长一直不能如愿。”

  李斯听着李竹的话，没有打断。

  “按照兄长的年纪，本该阿父求得恩典为官吏，可大兄不愿意。”李竹站在那，慢条斯理的一条条道来，“大兄想要在沙场建功立业，阿父想要法家、李家后继有人，为何，不能是女儿呢？”

  这一刻，李竹身上温怯全部散去。

  李斯低头一笑，“你大兄都未曾有你这般脾气，倒是我看走眼了。”

  谈不上生气，只不过李斯显然还未正视李竹，毕竟只不过口头上的话，“你现乃长公子之妻，按照身份，我可没资格指摘你。”

  李竹听明白，微微垂头，“女儿也永远都是李家女。”

  等到李竹离开，李斯立刻看家里的儿子不顺眼，李由和一群姊妹都不知道他爹突然冒出来的关怀是为什么，就是骂得稍微有点狠。

  无独有偶，许多贵族的子女都坐不住。

  屠睢本就是一张冷酷脸，现在更是冰着脸，被他的夫人拦着，怒视着中间一身轻便男装打扮的女儿，“你还敢顶嘴？回到咸阳后一天到晚都在外面野，还想要参加军事的选拔，怎么，想要出一个女将军？”

  中间的少女眉宇间皆是傲气，昂着下巴，神气十足，完全不怵她阿父，“为什么不可以？阿父你有我这么个女儿继承父业，难道不该高兴吗？”

  高兴？

  屠睢只觉得脑袋冒烟，“战场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屠怡，也就是正在和屠睢对着干的少女，身体劲瘦，四肢修长，可脾气却和她阿父一般，暴得很。

  “难道阿父你不知道战场什么样吗？难道知道了就可以不去吗？”显然在家中很是受宠，否则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底气，“再说，我又没有别的弟兄姐妹，若是我不习武，我们家的爵位怎么办？”

  拦着屠睢的夫人剜了屠怡一眼，“你少说两句，别气你阿父。”转过身又对着屠睢安抚，“小怡话说得莽撞，可并不是没有道理。我自然同样担心她，可小怡不是我们管束就能安安分分待在后院的人，哪怕是今日你打了她，只要她能站起来，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参加，倒不如让她去试一试，谁说她就一定能入选呢？”

  屠夫人和父女俩完全不是一个性格的人，也是，一个家里两个无法沟通的坏脾气已经够叫人头疼，若是三人都是，这个家怕是早就散了。

  屠怡见她阿母开口，立马知道有戏，也不梗着脖子和她阿父叫嚣，立马从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女变成温顺乖巧的贴心女儿。

  屠睢却是没有被她迷惑，养了十多年自家女儿什么德性还能不知道？

  “夫人难道舍得她去战场？”屠睢很尊重和爱护妻子，否则也不会只有屠怡这么个土匪女儿。

  屠夫人柔和笑道：“当然舍不得，可我更舍不得，将她困在庭院。我对不起良人，未能帮着为屠家开枝散叶，对于小怡，只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尤其是她越来越像良人。”

  屠怡瞧着她阿母三言两语就把她阿父哄好，眼睛里还闪现出感动，在一旁撇撇嘴，果然还是阿母厉害。

  屠睢还在犹豫，战场生死有命，放到自己身上无所畏惧，可放在自家刺头女儿身上却是没法立刻决定。

  旁边的屠怡却是没心情等，“阿父，你若是怕我有闪失，还不如再生一个。”

  屠睢刚刚柔和下来的脸立马板起来，果然不能给她一点好脸色，不然就是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闭嘴，去练武场站着。”

  屠怡丝毫不将这放在心上，背影潇洒的往练武场去，不就是蹲马步嘛，她自小到大难道还少蹲了？

  屠夫人明着看笑话，“良人都决定好了，为何不直说叫小怡也高兴高兴？”

  屠睢开始捋袖子，“她现在肆无忌惮，我若是再放松一点，怕是能飞上天闹腾。”

  “我去看看她有没有偷懒。”

  等到屠睢一走，屠夫人身上那股柔弱的感觉立刻消失，失笑的看着嘴硬的父女俩，明明是想要指点指点女儿，偏生嘴上还得硬扛着，日常还抱怨女儿脾气差，也不瞧瞧到底是来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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