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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045 三合一


公孙瑾安排得十分妥当,萧景曜在宅子中确实有种宾至如归之感。管家还会时不时过来给宅子里添置点东西。每到这个时候,萧平安就偷偷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管家的一言一行。

  萧景曜有次看到了,颇觉奇怪,好奇地询问了萧平安一番。萧平安则回答道:“公子以后肯定也能当大官,到时候我应当也是公子的管家。所以我要努力观察陈管家平时怎么做事,怎么安排活。”

  萧景曜拍了拍萧平安的肩,笑道:“陈管家确实十分有能耐。你若是能学到他一半的能力,也足够了。”

  萧平安认真点头,“我会好好学,要是学不好,以后我就干点杂活,绝对不给公子拖后腿。”

  萧景曜觉得萧平安这份心很是难得,又鼓励了他一番。

  有公孙瑾照看着,萧景曜确实省了不少事。比如国子监一些学生听到了萧景曜的名声,想邀他出来聚个会顺便让他见识一下国子监学生的优秀风采。结果一打听,萧景曜竟然住在公孙大人名下的宅子了。公孙瑾可是国子监祭酒,对国子监学生们的压迫力简直是百分之二百。最先提出这个主意的学生都默默闭上了嘴,那可是国子监祭酒啊,一个不顺心,他们这帮可怜的学生就惨了。

  国子监的学生们,谁还没领略过公孙瑾收拾人的手段呢?

  萧景曜名气虽大,他们心里也确实不服气,想给这个外地考生一点颜[se]看看,让他明白京城读书人谁是老大。但一看,哦豁,这位外地考生身后站的是公孙瑾,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换成六部尚书,国子监的学生们都不会溜得这么快。奈何县官不如现管,公孙瑾在国子监积威甚重,学生们见了他就忍不住心里发颤,谁还敢主动惹事惹到公孙瑾眼皮子底下去?

  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奇了怪了,明明公孙大人一派光风霁月,气质温和,从不疾言厉[se],为何他们见到公孙大人,就忍不住心肝发颤呢?

  一定是公孙大人收拾学生的手段太折磨人了。

  萧景曜不知道,他住进公孙瑾名下这间宅子,还能让他省去这样一个大麻烦。

  但萧景曜还是感受到了有名师指点的快乐。

  公孙家算是世卿世禄之家,钟鸣鼎食富贵迷眼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身为世家的公孙家,藏书何其多!

  公孙瑾从小就在经书堆里长大,刚学会说话就被长辈抱在膝上听文章,家中藏书看了个遍。如公孙瑾这样的大才,即便记忆里不像萧景曜过目不忘,堪称照相机,但记[xing]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加上公孙家一直在权力中枢,耳濡目染之下,既能做锦绣文章,又能参透官场那些弯弯绕绕。

  萧景曜进京之后,第一次拜见公孙瑾时表现得太过出众,让公孙瑾见猎心喜,一颗爱才之心怎么都止不住。

  国子监祭酒也能算是老师,当老师的,见到天赋卓绝的学生,真的很难忍住不指点一番。

  萧景曜正好脑子里存了个府学藏书楼。常明府虽然放在整个大齐的所有府中,勉强只能排个中等。但大齐对文教这方面格外重视,各大府学,不论规模大小,藏书楼的书基本都差不多。有的地方府学的教谕们,还会拿出自己的藏书抄一份给府学。他们从府学藏书楼抄了许多书,再把自己家的藏书抄个一两本放进去,也算是互惠互利。

  不过一般府学学生也不会像萧景曜这么变态,把府学藏书全部看完。

  倒不是他们不爱看书,而是府学藏书楼中的书太多太杂,他们实在看不过来,只能挑自己最需要的书来看。毕竟还有科举这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呢。就好比后世高考生在高中期间认认真真听课刷题写试卷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再让他们去看什么超出高考考试范围内的书,别说他们自己没时间,就算他们有点兴趣,家长和老师一般也会拦着。

  要有取舍。

  萧景曜纯粹是以自己变态的天赋和远超常人的毅力,硬生生将藏书楼里的书全部看完的。记忆力好对萧景曜来说也只是锦上添花,很多书籍的内容,并非是背下来就等于学懂了的。萧景曜一遍又一遍的复盘,从史书记载中找作者的生平,再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朝堂上的一些党争主张,才能理解作者的一些主张。另一些实用类的书籍,理解的难度更大,萧景曜也硬生生啃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萧景曜肚子里的墨水,不说和公孙瑾旗鼓相当,起码也超过了九成的人。公孙瑾胜在比萧景曜年纪大,家中藏书多,还有宫中的藏书阁,他这个国子监祭酒都能去看。

  萧景曜来京城后,和公孙瑾见的第一面,公孙瑾只是考校了他正统的四书五经以及各种注解典籍。就这点,萧景曜都给了公孙瑾极大的惊喜,让公孙瑾控制不住雕琢美玉的念头,到了休沐[ri],又将萧景曜请回了公孙府,继续指点萧景曜的功课和文章。

  公孙瑾的才学自是不必多说,能坐稳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让文武两边的官员全都心服[kou]服,可见公孙瑾的本事。武将们学问比不过读书人,在念书上不会瞎[bi][bi],文官们…呵呵,要是公孙瑾真的才学不够,他们早就把公孙瑾给讽刺成[jian]佞小人了。

  同样是跟在官员学习,萧景曜感受到了京官和地方官的区别。如尹县令,少说多做,带着萧景曜亲力亲为,去乡间地头走一遭,和农户们聊聊天,拉拉家常,去感受真正的民生现状。

  公孙瑾则不同,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也不需要他前往田间地头。或者说,绝大多数京官,都不需要这么干。他们处在大齐的政治中心,对政治的敏锐度的把控才是最要紧的。别说官员,就连京城中的平民百姓,对朝堂风向标都比旁的地方的百姓敏锐得多。

  公孙瑾在指点萧景曜的文章时,还会告诉萧景曜六部阁老等大臣们的主张,翰林院那帮学士们的偏好,在给萧景曜改文章的时候,只略微改动几句话,就能让萧景曜眼前一亮。公文写作,还得是官场中的高手。

  公孙瑾在指点萧景曜的文章之余,也会和萧景曜聊些别的话题。这一聊可不得了,公孙瑾惊奇地发现,不管他提到什么内容,萧景曜都能接上话。上到先秦诸子百家,下至贩夫走卒乡野小调,萧景曜通通都能接上话。

  公孙瑾还是第一次碰到如萧景曜这般聪明的后辈,当即大喜过望。在指点完萧景曜的课业后,还把萧景曜带去了书房。

  公孙瑾嘴里的书房,其实算是公孙家的藏书楼。里面摆了好多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密密麻麻放满了书。萧景曜去过的府学藏书楼,里面的书都未必有公孙家的多。

  什么叫诗书传家啊?战术后仰。

  萧景曜想到自己当初对萧元青开玩笑,说要把府学的珍本都抄一份留给子孙,再加上能在书局买到的正统经史典籍,[ri]后,他们萧家也能算是诗书传家。

  现在一看真正诗书传家的公孙家,萧景曜顿时觉得自己以前还是把话说的太满了。

  这么多书,他一个人抄要抄到何年何月?果然,能成为世家的,底蕴都不是一般深。

  公孙瑾还在那儿谦虚呢,“这是公孙家部分藏书,还有些书放在别处,一间屋子装不下。”

  这个时候,萧景曜就格外想念后世便捷的购物方式。这个时代,买书确实能去书局,但书局卖的也就是读书人最需要的那些四书五经。更深层次的书籍,不好意思,买的人太少了,不卖。或者说,书局自己也没有,没办法印刷。哪像后世,想要什么书,上购物网站直接下单就行,还能货比三家挑个最好的出版社的出版作品。只要房子够大,买的书装满几栋别墅都行。根本不愁购买渠道的问题。

  现在可不一样。寻常读书人最多只能接触到府学藏书楼的书籍,那里面的书籍也基本涵盖了他们考试的需求,还有些“杂书”,全凭各自兴趣爱好去看。再一些珍本,那就是书香门第的藏品,轻易不示人。

  这也是为什么科举考试以来,虽然给了寒门学子晋升通道,但录取的考生人数还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多。

  没钱没底蕴,想出头实在太难。真正从贫家走出来的,无一不是天赋异禀之辈。心[xing]毅力,都不是富家子弟可比的。

  萧景曜这种小富之家,勉强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萧家倒是不缺钱,但萧景曜有钱也买不到一些书。要不然,萧景曜怎么还要苦哈哈地去抄书呢?

  实在是现在市面上卖的书的种类根本不多。

  公孙家的藏书,萧景曜抬眼扫过去,顿时眼神大亮。好多书他都没看过!

  公孙瑾毫不意外萧景曜会有这般表现。或者说,每个读书人来到这里,都会像萧景曜这般眼神大亮,仿佛遇到了宝山。

  公孙瑾也以自家的藏书为傲,没点底蕴,世家还如何称世家呢?

  虽然现在大多世家已经覆灭,少部分留下来的,也不复往[ri]荣光。但公孙家这种历经几朝几代,还能出一大堆帝师的显赫家族,显然是世家中的翘楚。

  公孙瑾对萧景曜十分大方,“你的文章多有巧思,有些举措便是放在朝堂上,也会让百官拍手叫好。不过你的一些想法太过天马行空,可以再多看看这类治理灾情的书籍。汲取前人的智慧,再结合你自己的想法,才是上策。”

  这哪是让萧景曜来看书的啊,分明是给萧景曜进行针对[xing]训练,再来拔高他的杂文和策问水平的。

  公孙家祖上出过的人才太多,虽然现在被打趣说是帝师家族,但公孙家其实也出过将一方治理得蒸蒸[ri]上的地方大员。

  他们采取的治灾救灾的办法,怎么根据地形地势因势利导,怎么安抚民心,怎么给朝廷打报告,以及怎样处理地方和中央的关系,怎样平衡地方衙门和军队之间的关系……公孙家的先人晚年时,把自己的为官经验编写成书,和家中藏书一起留给子孙后人。只要这些东西在,哪怕时局动[dang],天下大乱,公孙家族人不得不避祸,或是有人在朝政中落入下风,给人把柄连累全族。只要还有族人在,只要还有这些藏书在,无论公孙家如何落魄,只要后代中能出一个脑子灵光的,必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这才是诗书传家,世代不移的关键。

  公孙瑾当然没把祖先们留下的东西放在这间可以用来接待外人的书房里,但就是这间书房的东西,都足够萧景曜受益终身。

  除了诸子百家的经史典籍之外,还有医书农书匠人集兵书卜筮星图等等,范围之广,几乎涵盖了大齐各行各业。萧景曜甚至还看到基本饮食点评书,也不知是哪位贪嘴的先人留下的。

  萧景曜忍不住想起来和自己保持着书信往来的那几位工科大佬,还有对星象情有独钟的唐振源,心头更是一阵火热。

  要是他们见到这些书,怕是就跟老鼠掉进米缸了一般,美得晕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年。

  萧景曜不由开始思考起来,公孙家有理工科大佬的可能[xing]。

  书房这么多专业书,公孙家但凡有一个对数理化感兴趣的人才,有这些知识打底,想必现在的成就比其他迷迷糊糊自己摸索的人要高一些。他少走了多少弯路啊!

  这么想着,萧景曜便试探地开[kou]问公孙瑾,“大人,学生瞧见这里有许多格物方面的书,倒是想到有几个书信来往的好友,他们一心沉溺在算理机械之中,干着一些在外人眼里,算是匠人的活计。有一位正在尝试改进水力纺车,改了好几年,最近来信中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再改几次,就能让水力纺车以更小的水力,带动纺车高速运转,从而织出更多的布。如此看来,格物算理之学用好了,也能为百姓带来许多便利。”

  公孙瑾眉头微扬,轻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几人倒是与我家里一位后辈志趣相投。那小子也是从小就喜欢这些杂书,没少挨他爹的训。”

  萧景曜的眼神更亮了,“大人家也有这样的晚辈吗?”

  “当然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没少他儿子不务正业。”公孙瑾又是一笑,“不过那孩子主意大,自己跑去江南那边,说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等他做出了成就再回家让他爹看看。”

  古代版为了梦想离家出走哇。萧景曜顿时心生敬意。

  公孙瑾又笑着瞥了萧景曜一眼,“怎么?打上我家这些书的主意了?”

  萧景曜有些尴尬,“学生只是想起那几位友人,他们若是见了这些书,定然会兴奋不已,甚至废寝忘食,昼夜研读这些书。”

  “公孙家也不是敝帚自珍的家族。你说的那几人,若是我没猜错,怕是也同我那个侄儿有些来往。一心钻研算理格物的读书人不多,彼此间都有书信往来。这些书,那小子早就抄了几份,也不知给了多少人。”

  萧景曜不禁有些羞愧,“是学生狭隘了。”

  “无妨。”公孙瑾不在意地摆摆手,“一般人家的藏书,外借都不易,你有所顾忌也正常。我们公孙家也有不外借的书,这些书在家族看来都是小道,传出去也无碍。”

  萧景曜对着公孙瑾拱了拱手,以示自己的敬佩,心里则在想,不知公孙瑾这位离经叛道的侄子,是不是真的同那几位大佬有联系,下回写信可以问一问这事儿。

  公孙瑾则让萧景曜先别想这些事,好好看书,每天写一篇杂文一篇策问,到了休沐[ri]都拿过来给他检查。

  萧景曜自然连声应下,名师公孙瑾一对一指导,多少权贵子弟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谁拒绝谁傻。

  萧景曜几乎每天都泡在公孙家的书房里。他看书快,记忆力强,但这些书的内容并非只要死记硬背就能理解的。贪多嚼不烂,萧景曜大多选择记个两三本,回家休息时,再慢慢在脑海里复盘,逐字逐句理解。

  晃眼又是一个月,京城的雪下得更厚了。每天清晨,大户人家门[kou],都有下人拿着扫把认真扫雪,免得主家出门,踏进雪坑里,湿了鞋袜。

  萧景曜还是雷打不动地前去公孙瑾府上看书,他现在穿的是内里有毛的毡靴,外头披了件裘衣,缩在裘衣里的手还捧着个小香炉,里面放了上等的银丝炭,一点烟雾都没有,放几块在香炉里,能燃几炷香的时间,够萧景曜从宅子去公孙府路上取暖了。

  不过天气委实太冷,泼水成冰的时节,萧景曜踩在雪地上,也觉得脚底的寒气一阵又一阵。到了公孙府时,萧景曜的双脚几乎冷到没有知觉。虽不至于“至舍,四肢僵劲不能动”,但也冷得直打哆嗦。好生体验了一回古人求学之艰辛。

  好在萧景曜身子骨强健,喝了杯热茶便缓了过来,继续听公孙瑾的指点。

  这段时间下来,公孙瑾对萧景曜的态度越来越温和。若是说公孙瑾之前只是出于爱才的心里,才对萧景曜多加关照。那么现在,公孙瑾对萧景曜的爱护,除了惜才之心外,也有几分师生情谊。

  萧景曜也会做人,还有个情商满点的亲爹。萧元青都不用萧景曜多[cao]心,一听说公孙瑾愿意指点萧景曜,萧元青早就为萧景曜准备好了最合适的礼物。不一定贵重,却足够贴心。

  公孙瑾心里很是熨帖。

  两人[jiao]流多了,除了功课和聊其他学问之外,公孙瑾还会对萧景曜说一说京城内各个高官的[xing]情喜好,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一块知识点基本算是空白。还是吃了出身不高的亏,萧景曜能知道六部尚书是哪几位大人就不错了,至于他们的家族和姻亲关系……不好意思,这个内容超纲了,萧景曜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这些人际关系[ri]后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萧景曜听得格外认真。

  公孙瑾见萧景曜专注的眼神,心中又是一笑,只觉得萧景曜聪慧剔透得简直过分,天生就知道哪些东西要紧。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委实难得。多少官员在官场蹉跎半辈子,都领悟不到这点,萧景曜却仿佛天生就懂,不需要人刻意提点,他就能在一堆东西选出对自己有用的。

  这是天授,一般人根本学不来。

  公孙瑾心里也暗暗松了[kou]气,心说萧景曜既然有这份机敏,他先前一时高兴太过,让萧景曜在正宁帝那里挂了名,当时他还有担心,这对萧景曜来说不知时好时坏。如今见萧景曜心思灵透,公孙瑾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只觉得这对萧景曜来说也算是一份机遇。

  而萧景曜现在的表现,让公孙瑾相信,他能抓住这份机遇。

  公孙瑾待萧景曜如此宽厚,自然也让公孙夫人上了心。对方心里一琢磨,试探地问公孙瑾,“夫君如此看重萧景曜,想必他的才学确实出众。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夫君可是有意和萧家做亲?”

  十三岁的少年举人,便是放在京城,也足够引人注目。要不是萧景曜每天往公孙府跑,一看就是和公孙瑾关系匪浅的样子,萧景曜现在住的那间宅子,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平了。

  所谓五十少进士。这个时代,五十岁才中进士都算年轻人,萧景曜这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在一众举人中,当真是年轻得太过突出了。要是他这次能顺利考中进士,那更是了不得,大齐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进士呢。

  家里有闺女的,怎么看萧景曜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长得俊,有才华,还年轻。就算本来就打算拿女儿来联姻的人家,都十分心动。他们虽然想拿女儿的亲事为家族收拢更多的优秀人才,但也不想落个不顾女儿死活的名声。把女儿嫁给四五十的进士当填房,进门就当娘,还是把女儿嫁给前途无量的十三岁举人。只要脑子没毛病的,都知道选哪边。

  公孙夫人想到婚事上,也不意外。只可惜公孙瑾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的话,公孙夫人都想让萧景曜当自己的女婿了。

  公孙瑾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失笑,“我看景曜还没开窍,会试要紧,婚事各有各的缘法,暂且别去拿这事让他分心。”

  在公孙瑾的指点下,萧景曜这段时间的文章又有了质的飞跃。杂文公文基本写得与朝中大臣无异,用词老练,言之有物。策问就不用说,萧景曜本就腹内有乾坤,再加上公孙家的那堆藏书和公孙瑾一对一的指导。看公孙瑾越来越满意的神[se]就知道萧景曜的策问水平有多高。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公孙瑾没告诉他,就算把他现在的策问拿去翰林院,让那些满腹经纶的清高翰林们看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过公孙瑾没对萧景曜明说,生怕萧景曜骄傲。

  到了年关,萧景曜婉拒了公孙瑾让他去公孙府一起过年的邀请,和萧元青萧平安,再加上张伯卿几人,一起简单地吃了顿年夜饭。

  过了年,会试的脚步就更近了。各地举人陆陆续续赶到京城,本就繁华的京城更添几分热闹。

  萧景曜依然保持着先前的作息,每天看书,复盘,写文章,听从公孙瑾的指点改文章,只觉得[ri]子同刚进京时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会试开考在即,这段时间,萧景曜和张伯卿几人的来往都少了。只知道他们在会馆住得不太安生,后来又一起租了一间一进小屋子,搬出了会馆。

  说到这事,柳疏晏就不由苦笑,“雍州来的举人越来越多,[xing]情各异,有温和的也有狂狷的,恨不得追着别人比个高下,表面唉声叹气自己看不下书,实则背地里挑灯夜战,还偷偷观察别人房里多久熄灯的,种种琐事,委实令人头疼。哦,连水清也来了,他没住会馆,在客栈要了间上房。我见过他几次,总觉得他的眼神让人瘆得慌。不过还是会馆里那些[xing]情各异的举人更让我头疼。他们每天都在吵,吵得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萧景曜顿时目露同情,这种人他上辈子也碰到过。听起来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真的让人如鲠在喉,心里闷得慌。

  柳疏晏倒完苦水,很快就恢复了往[ri]的神采飞扬,一把勾过萧景曜的脖子,笑嘻嘻道:“你这个雍州天才举人怕是不知道,现在京城风头最盛的,可不是你这个十三岁就连中四元的天才举人,而是江南的陆含章。啧啧啧,那家伙当真是把风流才子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猜他到京城后,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萧景曜摇头。

  柳疏晏大笑,“是红风楼,没想到吧?”

  萧景曜眼皮一跳,红风楼,京城最大的[ji]院。怪不得柳疏晏说这位陆含章尽显风流才子本[se]。

  柳疏晏见萧景曜无语的神情,更是乐不可支,“还真别说,那家伙的才学确实当得起一句冠盖京华。国子监一堆学生跑去同他比试,全都败在他手上,颇有几分你当初舌战群儒的风采。”

  唐振源也记着当初被萧景曜一人群殴全班的憋屈,[xing]情已经沉稳了不少的他,竟然也附和柳疏晏,给萧景曜出馊主意,“你要是再同陆含章比一比,那这个冠盖京华的名头就该是你的。”

  “谢谢,我并不想要这个名头。”萧景曜板着脸,根本不上当,“你们就是想看热闹,不管我和陆含章谁胜谁负,你们都能出一[kou]被我们压制住的恶气。”

  谁还不知道谁呢,一看这帮人的神情,萧景曜就知道他们也和陆含章比了一场。

  然后毫不意外地成了陆含章的手下败将。

  萧景曜都奇了怪了,“你们都已经在我手上吃过一次亏,怎么还不长记[xing]?”

  陆含章这么放[dang]形骸又嚣张的人,要不是家世十分给力,那绝对是自身才华非常出众。不然早就分分钟被人教做人,哪还能让他蹦跶到京城来?

  再说了,京城是什么地方?皇亲国戚扎堆,饱学之士遍地。陆含章还表现得这么嚣张,显然是对自己的才华十分自信。你们几个,是出于什么目的,跑去送菜的?

  萧景曜不可思议地看向邢克己,很是不解,“他们三个闹腾也就算了,你这么稳重的人,竟然也没忍住?”

  邢克己苦笑一声,小声为自己辩解,“咳…你是不知道,陆含章有多气人,一副看所有考生都是垃圾的表情,谁见了都忍不住想给他点颜[se]看看。”

  懂了,又是一个自带嘲讽的家伙。萧景曜忍不住扶额,读书人中,这种狂狷不羁自带嘲讽技能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而在邢克己等人看来,陆含章这样的行为虽然气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尤其是张伯卿和柳疏晏两个本就喜欢高调展示自己的,更是觉得陆含章这个举动没毛病。

  他们也想像陆含章那样横扫一切前来挑战的对手,名满京城,多风光!

  可惜才华不够,只能夜里拿陆含章的行为当作自己的做梦素材。

  知道他们想法的萧景曜:“……”

  理解了又不是很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然而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他没特地去找陆含章,却还是同陆含章有了[jiao]集,无奈地同陆含章比了一场。

  这锅有一半得给萧元青扛。

  萧元青是个闲不住的[xing]子,萧景曜把自己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不需要萧元青费心。萧元青闲下来后,当然不会老实在宅子里待着。等到适应了京城的气候后,萧元青便领着萧平安出门闲逛,好好领略京城的风采,回去后也能和小伙伴们吹嘘一[bo]不是?

  萧元青[xing]情爽朗,极善[jiao]际,没过多久就在京城[jiao]上了新的小伙伴。

  萧景曜对他爹[jiao]友的速度已经见怪不怪了,人群中最靓的崽,情商满点,萧元青迅速结[jiao]了新朋友,萧景曜一点都不意外。

  但萧景曜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情商满点的亲爹,竟然还会有同人当街争执不休的一天。

  看清楚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人是萧元青后,萧景曜迅速沉下了脸,大步向前,面[se]不善地盯着对方,“哪来的恶犬,狂吠不止?”

  萧景曜嫌少生气,但他上辈子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打拼到首富,哪会是没脾气的人?平时不生气的人,发起怒来才可怕。在萧景曜锐利的目光之下,对方忍不住心下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收回了手指,低下头不敢看萧景曜的眼神。

  萧元青有些不好意思,“曜儿,这事儿是我没理,我们回去再说。”

  萧景曜皱眉,从楼里走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潇洒地对着萧景曜挥了挥手,“雍州萧景曜?此事是你父亲理亏,可不是我欺负人在先。不过子为父出头,也算合情合理,你若是能赢了我,我就不追究此事,还向你道歉,如何?”

  萧景曜这才发现,自己和萧元青竟然站在红风楼门[kou]。萧景曜当即向萧元青投去犀利的目光,萧元青顿时绷直了身子,迅速解释,“我没进去!是别人故意捉弄我!”

  萧景曜顿觉头疼,不知道萧元青又[jiao]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伙伴。

  这事暂且压后再提,萧景曜转身对上那位少年戏谑的眼神,心知这位应当就是柳疏晏等人说的那个来自江南的风流才子,陆含章。

  萧景曜拱了拱手,“江南才子陆含章,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你应该想说的是,风流才子陆含章,果然名不虚传吧?”

  陆含章一阵大笑,而后神情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比你大几岁,不好欺你年少,你尽管出题便是。”

  萧景曜无奈,“没必要现在就比吧?”

  会试见真章不行吗?

  “当然有必要。”陆含章不知什么时候搂了个姑娘,轻佻地用食指抬着对方的下巴,斜眼看向萧景曜,“我不喜别人拿你来压我,说同样连中四元,你年纪比我小,才学一定胜过我。所以在会试之前,我就要同你比个高低!”

  萧景曜叹气,不再犹豫,抬手给了对方一个请的手势,“既是我们理亏,便由阁下先出题。我自幼过目不忘,真比起来,倒是我占便宜了。”

  “哼,你以为就只有你能过目不忘吗?”陆含章推开怀里的姑娘,冷眼嗤笑一声,面露不屑,“不巧,我也可以。”

  两人对峙间,周围有认出他们的书生,赶紧呼朋唤友跑来看热闹,已经将这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到陆含章这话,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sao]动。

  “好家伙,今年竟然出现有两个过目不忘的厉害人物。过目不忘这个本事,现在都这么烂大街了吗?为什么我没有?”

  “两人都能过目不忘,嘿,这场比试多有看头!”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看陆含章虐菜有什么意思。同样过目不忘,这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张伯卿几人不知什么也来了,啧啧两声,“我就说先前败给陆含章的感觉怎么这么[shu]悉。合着这两个家伙都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出生就给了他们过目不忘的天赋!”

  就连原本还在纠结不安的萧元青,也火速[jing]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曜。

  曜儿碰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想看!

  萧景曜无奈地看了萧元青一眼,而后上前一步,果断出题,“三无私,何解?”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ri]月无私照。太简单了,你是看不起我吗?臣富则相侈,下专利则相倾也。何解?”

  陆含章话音刚落,周围的读书人们都皱起了眉头,努力思索这句话的出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景曜一听陆含章的题就知道,对方确实博闻强识,张[kou]答道:“这话出自《盐铁论》错币第四,意为臣民富裕便会竞相奢侈,私人[cao]纵财利便会互相倾轧。是以教与俗改,弊与世易。”

  陆含章神终于端正了神[se],等着萧景曜接下来的出题。

  其他人已经听傻了,柳疏晏呆呆地问邢克己,“科举会考《盐铁论》吗?”

  邢克己苦笑,“不会。”

  那你们看什么《盐铁论》,还张[kou]就来倒背如流,过目不忘了不起哦!

  是挺了不起的。

  一堆人就见萧景曜和陆含章你来我往,从秦律比到各朝赋税,天都快黑了,还没分出个胜负,但围观的众人都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反而听得聚[jing]会神。就算听不懂他们聊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赶紧记下书单。等到会试结束后,他们也要好好看一看!

  最终,萧景曜以如何更好避免衙役收税时盘剥百姓一题险胜对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雍州学子与有荣焉,“这是我们雍州的天才!连江南才子都比不过他!嘿嘿,[ri]后冠盖京华的,就是我们雍州的学子啦!”

  京城的读书人很不爽,他们作为京城本地人,每年会试都被江南才子盖过风头,这次江南才子吃了瘪,他们还是被别人冠盖的一方,甭提多郁闷了。

  国子监学生表示不服,有理有据地跟雍州学子抢人,“萧解元进京后,多得公孙大人指点,勉强也算是我们半个同窗,应当把他算在京城考生之中。”

  说这话的人,得到了所有外地考生有志一同鄙视的目光。

  萧景曜还未碰上过实力如此强悍的同届考生,要不是他看了不少公孙家的藏书,这一次估计想赢陆含章都难。

  由此可见,陆含章必定也是出自世家大族。

  陆含章愿赌服输,丝毫没将这次败局放在心上,对着萧景曜微微一笑,“会元之位,我俩再来角逐一场。”

  开[kou]就奔着会元而去,不愧是陆含章。

  萧景曜同样一笑,“拭目以待。”

  解决了这个[cha]曲后,萧景曜这才带着萧元青回到家中,抱着手臂看着萧元青:“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捉弄你?”

  萧元青垂头丧气,“是承恩公。”

  “谁?”萧景曜的语调上扬了一个八度不止。

  “承恩公,太后娘家,太子的母族。”

  萧景曜倒吸一[kou]冷气,“你怎么和他玩到一处去了?”

  公孙瑾对萧景曜讲解京城各大家族时,承恩公窦平旌,可是被公孙瑾单独拎出来告诉萧景曜,见了他要绕道走的人。

  承恩公窦平旌,正宁帝的亲表弟,同样也是正宁帝的妻弟。窦家出了两代皇后,太后母族,皇后母族都是他家,风光无限。正宁帝的两位皇后,都是窦氏女。只可惜两位皇后都不长命,元后生下太子几年后便病逝,正宁帝登基后追封的皇后。第二任皇后在被册封的第二年就香消玉殒,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自此,正宁帝不再立后,后宫中以贵妃为尊。

  承恩公窦平旌是京城中一朵巨大的奇葩。他比太子大不了几岁,正宁帝和元后拿他当儿子看待,又因为窦家是太后母族,正宁帝对早逝的母亲感情极深,全都补偿到了窦平旌身上。

  窦平旌是能拉着一堆侍卫在太和殿前面当炮仗的狠人。皇子们都得管他叫舅舅,还挨过他的打,闹到正宁帝面前,正宁帝也只是各打五十大板。脾气上来了,窦平旌还敢和正宁帝吵架。气得正宁帝直接抹了窦平旌上司的职位:怎么管教下属的?

  和窦平旌来往,风险极大,一不留神就容易被误伤。

  聪明如公孙瑾,也拿窦平旌没办法,只能告诫萧景曜,若是不幸碰上了窦平旌,赶紧想办法躲。

  那家伙就是个炮仗脾气,天老大皇帝老二他老三,看谁不爽就开骂,就连太子也别想在他手上讨得到好处,人生在世,图的就是一个痛快。

  哦,这位还是个把窦家折腾得四分五裂的狠人。原本窦家各房关系亲密,算是朝中一大势力。也不知窦平旌都干了些什么,反正现在窦氏几房都老死不相往来,提到对方就是一顿骂。唯一能让他们再次团结起来的,就是一起痛骂窦平旌。

  这等神人,萧景曜听着都不住惊叹,总觉得窦平旌身体里住着一只平头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那问题来了,萧元青是怎么同这位神人接触上的?

  萧元青很是无辜,“我就看他玩双陆一直输,没忍住帮了个忙,就被他赖上了。今天也是他故意使坏,说那个江南才子名不副实,模样生得还不如我俊俏,红风楼的姑娘们都瞎了眼。然后他让小厮跑去红风楼闹了一场,自己却不知道躲在哪里看热闹,只有我这个倒霉蛋苦哈哈地给他善后。”

  萧景曜:“……”

  这种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萧元青满点的情商对平头哥也同样适用吗?

  想到窦平旌的一些丰功伟绩,萧景曜都忍不住头疼。他爹这回[jiao]的小伙伴,当真是一把双刃剑。

  萧景曜叹了[kou]气,将这些事暂且抛在脑后。什么都别说了,赶紧认真[jing]进文章,先考个功名再说吧。

  有官身和没官身的区别大了去了,不管他最终能排到多少名,有了官身后,他才能更好的护住家人。

  萧景曜再次沉浸在书海之中,沉心静气做文章,等着会试开考。

  二月初九这天终于到了。这次的检查比萧景曜参加过的所有考试都严格。寒风还在呜呜吹的天气,考生们只穿着薄薄的几件单衣,排队等着衙役们的检查,在寒风中冻成鹌鹑。

  萧景曜甚至听到了有人吸鼻涕和咳嗽的声音,忍不住叹气。还没进贡院就有了感冒的迹象,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过这九天。

  还好自己身子骨好!

  萧景曜深深吸了[kou]气,通过了衙役们的两次检查,顺利地进入了贡院,赶紧提着考篮,按照指示去找自己的号舍。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在他收拾号舍时,窦平旌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正宁帝对面,毫无形象地啃着一个柿饼,一边啃还一边嫌弃,“太甜了。”

  见正宁帝皱眉,窦平旌豪放地拿袖子擦了擦嘴,乐呵呵道:“我这说的是可是实话,陛下总不会生气吧?”

  “您惦记的那个祥瑞,我可是先替您去瞧了的。他们一家人,都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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