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福临茶楼。

  “贺真。”

  阿祝突然开口，悦耳的嗓音轻盈清脆，听在赫连湛耳内却如平地惊雷：“看不出来，你身上藏的东西还挺多啊，还带棍子在身上。”

  什么棍子？

  赫连湛起初没听明白，随着阿祝清澈的眼眸往下移，他嗖地一下缩回双手，夸张地后退两步，扭过头，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

  阿祝无语了。

  随口一问，至于这么激动吗，她也没说什么啊。

  “你这身体也太弱了吧。”阿祝看他咳了半天都没有停的迹象，面红耳赤，躲躲闪闪不敢看她。

  赫连湛暗骂自己激动什么，差一点就穿帮了，“我……”反驳的话僵在口中，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为今之计是尽快带离这个话题。

  “你操控影人的身段很熟练了，这个练完了，我们学下一个。”

  赫连湛欲盖弥彰地去皮影箱里拿新的影人，手指不小心碰到边角裂开的竹刺上，嘶地一声，一滴猩红滴落在木箱内。

  操控影人的阿祝一瞬间闻到浓郁的血香味，发亮的眼睛落在赫连湛身上，赫连湛还没反应过来，指尖末端已经没入她的口中。

  赫连湛：“阿祝？！”

  温热绵软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全身，他能感觉到粉嫩的舌尖贪心无餍地缠上的他指腹，贝齿不时咬着手指骨节，吸吮着溢出的血香。

  这也太刺激了吧！

  赫连湛头皮发麻，身形僵在原地，心脏砰砰乱跳，才冷静下来的情绪一瞬间又兴奋得不能自已。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赫连湛不断逼自己冷静。

  “贺真”是唯一能接触阿祝的身份，如果这个身份被拆穿，他再想接触阿祝就难了，一定不能冲动！起码不能让她看出不对劲。

  “阿祝……”

  赫连湛的嗓子早就哑了，听上去雌雄莫辨。

  阿祝抬起清澈透亮的眼眸，从下往上看他。

  赫连湛蜷了蜷手指，心头发痒，他想，只靠近一点应该没事？

  这么安慰自己，他另一只手虚虚揽住阿祝的腰，沙哑的嗓音语气带着诱惑的意味：“我既然受伤，再放点血给你好不好？”

  阿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明亮，放开赫连湛的手：“我不白占你便宜，你喜欢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办的妥妥的！”

  指尖的温热消散，留下一圈不重不轻的牙印，赫连湛深邃的眸光在阿祝眉眼唇齿巡视一圈，他所图者唯有一个。

  迎着阿祝亮晶晶的眼眸，赫连湛正要动手，没有注意到之前被他的血染红的影人，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睁开眼，周围白雾涌动，他们面前已经换了一幅天地。

  什么情况？

  阿祝眼看就要吸到香喷喷的血，贺真突然从她面前消！失！了！

  她的贺真呢？

  那么大的一个贺真！

  阿祝气啊，谁这么没有眼力劲，敢来破坏她的好事：“谁在捣乱，给我出来！”

  她一脚踹飞紧闭的屋门，走出去一看，入目一片喜气洋洋的红，红灯笼高悬，到处都贴着喜字，明显是一个婚礼现场。

  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婢女忙得脚不沾地，一见阿祝出来，两个婢女快步迎上，走近了阿祝才看清楚她们的长相。

  这不是小桃花跟甘草吗？

  小桃花兰花指一翘：“院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双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小姐你报喜来——”

  悠扬婉转的戏腔听得阿祝一个激灵，这也太违和了！小桃花虽然经常哭唧唧，但没这么奇怪过。

  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阿祝拳头梆硬：“你要不给我变回去，要不我亲自撕烂你的脸皮！”

  “小~姐~~”

  小桃花一个字转十八弯，那戏腔还没落下去，阿祝提起拳头砸在她的脸上，小桃花往后一倒，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一个洞。

  “叫你唱！叫你坏我好事，叫你假扮我的人，我丫的揍死你！”

  阿祝迅速冲上去，梆梆数拳，揍得假桃花迅速扁了下去，变成一个剪纸小人被她踩在脚下。

  剪纸小人非常人性化的露出惊恐的神色。

  握草。

  哪来这么凶残的人？

  附在小纸人身上的灵想偷跑，阿祝眼尖地瞅见，一张灵符贴在小纸人额头上，周围被小纸人召唤过来拖住阿祝脚步的影人僵在原地。

  阿祝把小纸人抓在手上，不解气地戳它的脸蛋。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个胆大的小妖怪，你居然拉我入幻境，想挨打是不是？这么爱玩，去我肚子里玩吧！”

  阿祝嗷呜张开嘴。

  麻麻耶！

  小灵妖拼命挣扎，但抓它的是谁，那可是阿祝，阿祝力大无穷，还在不停的变厉害，一个新诞生没多久的灵，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小灵妖反抗不了，立即转变思路，只得进行怀柔手段。

  “别！别吃我呜呜呜，漂亮姐姐，漂亮仙女，神仙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打扰你们，我真的错了。我就是看你们喜欢灯影戏，想给你们一个更完美的体验。”

  “我发誓，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干，我是好妖，我不吃人，神仙姐姐，你是大好人，顶好的人，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小灵妖哭得可怜兮兮，察言观色的它看出阿祝喜欢别人夸她漂亮，使尽浑身解数夸她。

  早知道，在发现他们不对劲的那一刻，就该溜走了。

  小灵妖悔不当初。

  每个被它拉进灯影戏世界的人类，都会模糊原本的记忆，跟着戏中世界起承转合，它会把他们心中最渴望的事情，呈现在他们眼前。

  它以人类的快乐情绪为食，人类开心，它也开心。

  阿祝她们进来之后，小灵妖就发现它探查不了阿祝的记忆，知道甘草和小桃花，还是从另一个高挑女人脑海里得知。

  就在它想往更深处探查。

  它发现，它也探查不到高挑女人的记忆了！

  它可是沾过她的血，按理说应该更容易，祖上十八代都瞒不过它，结果它什么探查不到。

  太奇怪了。

  它当时本来想溜，但施展一次耗损的灵力太大，得不到快乐情绪，它就要陷入沉睡了。

  为了不浪费灵力，它硬着头皮往下继续。

  这场婚礼，也是它从高挑女人识海探查而来。

  虽然它觉得古怪，高挑女人最大的心愿怎么会是想娶面前的人？不过它是见多识广的妖，不是那种有偏见的妖，它成全她们的爱好！

  毕竟戏曲里还有女驸马迎娶公主。

  ……

  另一端。

  阿祝从自己面前消失，身上携带的灵符光芒闪现，赫连湛就知道他们又又又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阿祝……”

  阿祝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地方古怪，墙上贴着大大的喜字，像是什么人在办喜事。

  而且。

  赫连湛指尖夹着一张灵符，挑开放在床上折叠的大红喜服，这是一套新郎服。

  他微微一顿。

  下意识把手按在胸口，捏了一下。

  只闻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们神色古怪：“姑娘，怎还没换上喜服？良辰吉日要到了。”拿起新郎红服往赫连湛身上套。

  听听，这合理吗？

  一边喊他姑娘，一边让他换上新郎服。

  他看见新郎喜服的第一眼，还以为是男扮女装的身份暴露了呢，第一反应去碰塞在胸口的东西，还好没出什么问题。

  “让开。”赫连湛冷声道。

  婢女们挡在他面前，追着拿喜服往他身上套，动作语气僵硬的就像傀儡一样：“快快换上喜服，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赫连湛很想一张灵符甩她们脸上，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随手把喜服套在身上，身上衣服都没脱，态度之敷衍，是个人见了都忍不了的程度。

  奈何他面前的不是人，两个婢女不管他怎么不耐烦，在他把新郎服套到身上那一刻，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走在前面带路。

  赫连湛忍了又忍，决定在见到她们口中的小姐后立即动手，结果在他真的见到之后，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非常后悔。

  没人告诉他，她们口中的小姐是阿祝啊！

  他看出来了，阿祝身上穿的喜服跟他身上的还是一套！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好好穿新郎喜服？

  只见喜堂里坐的貌美少女削肩细腰，眉如翠羽，身穿一袭华美的新娘喜服，大红的衣袍处处可见精细，以金丝绣成，缀以珍珠玛瑙，在暖黄的烛火下美轮美奂。

  她此刻正托着下巴跟手上的小纸人说着话，一看见他来了，明亮的眸子仿佛有万千星辰落入其中，她非常开心地挥了挥手。

  “呀。”

  “贺真，你来啦。”

  “我们突然来这里，是这只小妖在捣鬼，我一下就抓住它啦，我厉害吧！”阿祝微微仰起下巴，得意的小模样看得人心尖一软。

  若换做平时，连自己都骂的赫连湛已经夸了一大堆的话，但他此刻却有些顿住，还有些沉默，好半晌才发出干涩的嗓音。

  “你换上了喜服？”

  “喜服？”阿祝歪了歪脑袋，“你说我身上穿的这个？”

  阿祝放开小灵妖，提起红艳艳的裙边在赫连湛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吧，有戏专门为我准备的。”

  有戏就是刚刚那只小灵妖，被阿祝故作凶狠的嗷呜一口吓得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了。

  阿祝觉得它这么喜欢给别人安排戏幕，就叫有戏好了。

  小灵妖不是没挣扎过，但它小胳膊小腿的，想拧过大腿，没有任何可能！或许下辈子还可以期望一下。

  小灵妖换上一张哭唧唧的脸，偷偷往角落挪了挪，打算再上演一码它逃她追的戏码，阿祝一个拳头硬了的小眼神瞅过来，小灵妖啪叽倒在桌子上，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啊我死了，别看我别看我……

  赫连湛看了看小灵妖，再看了看阿祝。

  “……很漂亮。”

  赫连湛说不出违心的话，这身婚服很配阿祝，几乎完全迎合她的喜好，诡异的是和他幻想过的画面很像，可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个喜堂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只妖知道他内心想法，它知道多少？

  赫连湛看向灵妖，已经在考虑杀妖灭口了。

  小灵妖感觉到杀气，默默往阿祝的方向挪了挪，它试图为自己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我真的没恶意，我只是想实现你们的愿望，因为只看见了一点点，就只有实现这一个了，你不是想成亲吗？跟她成亲……”

  眼睁睁看着赫连湛眼中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小灵妖声音越来越变小，微弱如蚊，到最后戛然而止，它已经不敢再说话了。

  这只妖！

  他早晚要杀了它！

  赫连湛语无伦次地跟阿祝解释：“这只妖乱说，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说到最后，凌厉的视线狠狠剐向小灵妖，“你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何居心！”

  小灵妖那叫一个冤枉。

  它分明是从他身上感应到的，怎么成了自己在其中捣鬼。

  小灵妖委屈。

  小灵妖不敢吱声，“那这个婚就不结了？”

  “怎么不结了，这多好玩呀！”阿祝正乐在其中，根本就在意这些事情，人类的规矩就是麻烦，好在她是僵尸，天大地大开心最大。

  “……”

  刚想说不结的赫连湛，就听见阿祝欢快的声音。

  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

  阿祝真的愿意跟他成亲？！

  但很快，赫连湛就发现阿祝说的和他理解的不同，阿祝跳过拜堂，跳过洞房，直接让小灵妖变出更好玩的东西。

  于是乎。

  喜气洋洋的喜堂，多了一堆狮子老虎等等毛茸茸的动物，瞬间化作动物园。还有一堆成人高的剪影围着阿祝开启天花乱坠的夸夸模式，夸她人善心美，世间绝无仅有。

  阿祝心花怒放眉开眼笑：“不错不错，你还挺有用的，再来表演一个钻火圈。”

  阿祝话音一落，附在老虎身上的小灵妖认命钻过火圈。

  阿祝欢呼鼓掌。

  一旁挤不进去赫连湛：“……”

  他无奈摇头，阿祝果然能时时刻刻给他惊喜。

  看着和小灵妖玩得开心雀跃的阿祝，赫连湛眉眼里尽是温情，心底那一丝忐忑也放了下去。

  喜堂大红的喜字不知什么时候沾上老虎毛，赫连湛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更努力，将来有一天，他可以正大光明和阿祝在一起，迎娶阿祝为大夏朝唯一的皇后！

  还有大宝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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