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月底，东北的天是越来越凉，地里的活儿基本都没啥了，一旦下了雪山也不能上，大家伙都开始准备过冬。

  姜半夏和沈青山准备下雪前去趟县里，本来还犯愁没有布票做棉袄正好家里给寄了，就要赶紧把棉袄做起来，说不准哪天就得开始下雪。

  再买些过年用的糖啊小零嘴这些，肉就不用多买了，今年沈家喂了两头猪，每头都有两百多斤，一头交大队，自己还能留一头过年。

  两人出发这天，夜里就突然飘了初雪，姜半夏把家里寄的两件毛衣都套上身，还围上了大红色的毛线围巾，包住整个头脸就露出两只黝黑的眼睛，衬得肤色越发雪白，直把沈青山看呆了。

  沈青山还是怕她坐在车后座上会冷，想都没想就脱下身上的军大衣硬是给她套上，顶着微雪蹬着车往县里赶，虽然天气很冷但沈青山心里却觉得热乎乎得，浑身是劲儿。

  到了县里，两人一路都被风吹得够呛，进到百货大楼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冻僵了的姜半夏才觉得缓了过来。

  沈青山心疼地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这棉袄还是做晚了，没想到今年冷得这样早。”

  先去了布料柜台，这里总是最热门的柜台之一。这年代家家人口都多，快过年了，哪怕家里大人不做，但也总想扯点布紧着孩子，过年出门能穿上件新衣裳神气神气。

  姜半夏有十市尺的布票，一口气全用了，五尺靛蓝色的斜纹棉布，五尺灰色的平棉布。又买了一斤棉花，算算估计正好可以做两身。

  买完布两人就转战副食品区。平时没啥人的柜台今天却挤满了人。

  到底是要准备过年了，像他们这样乡下来的进趟城都不容易，不光自己家要买还要帮左邻右里带，所以人就格外的多。

  好不容易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挤进去，像打仗似的，称了两斤桃酥，两斤各色水果糖和两斤大白兔。

  瓜子花生这些农家都不用买，家里就能炒。姜半夏不得不感叹，这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一天喊下来也真是个体力活。

  因为家里要杀年猪，所以猪肉就不用买了，只要了两根不要票的棒骨，一会拎去小四家。

  小四家就他和徐奶奶，天冷了，总是要比平时更难过些。

  两人又转了一圈，姜半夏又给青荷青林一人买了一双棉线手套，一双红色，一双蓝色。她前些天就注意到两人写作业时露在外面的手上全是冻疮。

  出了百货大楼，地上屋顶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路上人少了很多，全都行色匆匆，突然的降温都让大家有些猝不及防。

  两人加快动作赶去小四家，想着送完东西尽快回村，万一晚了雪下大了路就更难走。

  两人骑车刚拐了个弯，就看到路边有个人倒在地上，他身旁的中年人急的团团转，这样冷的天已经是满头的汗。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下车去看看咋回事，能不能帮把手。

  地上躺着的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面庞方正，一双浓眉。

  身边的中年人看到有人停下，不由欣喜地道：“两位同志，快请你们帮帮忙！刚才还好好的，我家老爷子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倒地人事不省了，我一个人搬也搬不动又不敢走开，真是急死人！”男人急得两眼通红，汗水一大颗一大颗得从额上淌下。

  沈青山将老人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姜半夏上前探了探老人的鼻子和嘴巴，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老人的脉。

  中年男人在一旁急得不行，又不敢开口催促。

  姜半夏拿出随身带的针包，冷静沉着地扎了风池、内关、太冲几处穴位，也就一小会儿，老人就慢慢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意识。

  中年男人几乎喜极而泣，“老爷子，您现在咋样，能动吗？”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缓缓转了转头，疑惑地看着扶着他的沈青山和姜半夏，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姜半夏对他甜甜地笑了笑，转头对中年男人说：“现在只是暂时恢复清醒，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要送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中年人连连点头，于是两人就好人做到底帮着他把老人送去了县医院。

  临告别时，老人一直盯着沈青山看了又看，神色古怪，几次开口又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到两人是下面胜利公社山禾大队的，才放他俩走。

  两人也管不了是咋回事了，眼看雪越下越大，急匆匆告别后直奔小四家。

  小四家屋里并不比室外暖和很多，城里要花钱烧煤炭，不像乡下有那么多树枝可以烧。但好在两人都穿得很厚，看着还过得去。

  沈青山也不多寒暄打算放下大棒骨就回，却看小四一脸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小四挣扎半天才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和你俩开口，但是到底他家对我们家有大恩，只能厚着脸皮求你们了。”

  原来一直帮徐奶奶看病的那家老爷子，刚被定成了you派，眼瞅着要被下放。

  这么冷的天，老爷子年纪又大了身体也不好，家里人急的跟什么一样，到处求人，四处托关系才能不往远了下放，就是下面的胜利公社，但具体哪个大队就实在打听不出来了。

  正好小四知道他俩就是胜利公社的，就想着拜托他们打听着点，看到底下放到哪个大队，如果方便的话稍微照看些。

  姜半夏听完赶紧问道：“是我买医书的那家吗？”

  小四点头，“可不就是他家！他家真是好人，只是这年头，咋说呢，命中有这一劫。若是能帮一把求你们一定要帮一帮！老爷子姓顾，叫顾远之。”

  沈青山笑着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只要确定是下放到咱公社，不管是去哪个大队，别的不敢夸口，总能不让他挨饿受冻，你放心吧！”

  “哎，哎，我放心！”小四一脸激动，没想到沈青山一口就肯答应下来。

  这年头，谁碰上这种事都是不肯沾边的。哪怕是家里的亲戚都躲着走，划清界限的多的去了。

  两人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往村里赶，路上因为下雪也越来越滑。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两人只能下车推车往前走。

  姜半夏看着脱了军大衣给她穿，自己一个人奋力推着自行车的沈青山，露出的一双手上也是布满了冻疮，心下不由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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