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卓小五，这名字听着很像配角吧？就像，我的一生。

  我曾经问过我爸，为什么给我取名的时候那么随意。他说，那都是我妈起的，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长大后我才知道，生我的时候我爸出轨被我妈抓了现行，我妈气得早产，我是当天在那家医院出生的第五个孩子。

  是的，你没听错，我就是因为这样叫了“小五”。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流着我爸的血，我妈根本不想承认我。

  我出生后没多久，爸妈就直接离婚了，我爸虽然没急着让情人登堂入室，心却已经飞得老远，恨不得每天都住在外头。

  我被奶奶抚养长大，逢年过节才能看到我那不靠谱的爹。

  不过，千万别因为这点事情就觉得我可怜，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遇到了我奶奶。

  我奶奶对于我最大的帮助，不仅在于抚养我长大成人，她还让我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那是我二十六岁时的事情了，突然之间她像是失去记忆一样变得浑浑噩噩，带她到医院时，医生告知，说她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我爸听说这件事情后，大概是怕我问他要钱吧，连夜搬家。说实话，一把年纪了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挺可笑的。他和后妈总觉得我和奶奶会贪图他家的资产，拜托，他们那俩眼高手低的把日子越过越穷，我们还能图什么？

  无所谓，也有点累。我没办法，只能暂时辞职，在家里照顾我奶奶。

  患病后的第二个月，奶奶就已经不记得她有一个叫小五的孙子了，天天喊着“狗子”。呵，这是我那不争气的爹的小名。

  我上哪儿去给她把她儿子变出来？无奈之下，便在家里成天扮演“卓狗子”。

  别说，这么一演，我就演上了瘾。

  随着奶奶病情不断恶化，我还要不断切换角色，有的时候是她碎碎念的老公，有的时候是她看不太上的儿媳妇，有的时候还得是她念念不忘的妈。

  ……

  患病的第四年，奶奶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

  我前脚安顿完她的后事，我爸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老房子要拆迁的事，赶回来抢房子，说他是第一继承人。

  我对他没多少感情，看着他上蹿下跳的样子还觉得挺逗。他不知道的是，奶奶的房子早在刚生病的时候就卖了，防的就是他来这么一手。

  只不过，奶奶对老房子有感情，所以我们和房主商量着租了那套房子。

  我安安稳稳地“让”出房子，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将他拉黑，带着一张银行卡就开始了追梦之旅。

  我想当一个演员。

  这是在照顾奶奶的时候产生的想法，如今，终于有时间精力可以去实现它了。

  可惜，现实在理想面前不值一提。

  首先，我不是科班出身，很多时候连面试的机会都拿不到，往往拿到手的，是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群演角色；

  其次，我年纪太大了，三十岁才想着踏入演艺圈，再加上之前几年在家里忙着照顾老人，空窗期很长，这不是一个靠人情就能挤进去的地方；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我听得最多的话，“你这长相”，只要是类似的字眼一出现，我就知道我又没戏了，不但没戏，很可能对方还要劝着我去改行。

  长得不行就不能当一个好演员了吗？每一次遭受容貌抨击的时候，我都很想狠狠反驳，可最终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曾经我以为，我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谁能想到，在追梦路上，我还能取得长足进步。

  忍耐孤独、忍耐贬低、忍耐蔑视、忍耐淘汰、忍耐……

  做群演的第四个年头，我终于得到了一个重要的配角。

  虽然导演是个新人，但家里关系硬，去混个脸熟也未尝不可。

  虽然拍的是个微电影，但听说奔着什么全国学生奖去的，甭管是什么赛道，反正是个奖。

  虽然是个配角，但这角色有台词啊！

  因为被选进这剧组，我兴奋了好几天。

  剧组拍摄的地方在深山老林，小剧组嘛，没多少人，导演为了省钱，更是让全体幕后都帮忙客串角色。

  进剧组后，我每天都很亢奋地在现场等着开拍，导演把欣赏我挂在嘴边，让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人生中的伯乐。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习惯靠在墙角休息，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

  “真不知道导演看中他什么东西，一个配角，天天在那儿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好了好了，安怡，你消消气，要不是他便宜，导演哪会用他？”

  我一个激灵，安怡？这不是我们剧组女主角吗？八卦的雷达瞬间启动，我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讨论。

  “是，他便宜、我贵，那就由着他踩在我头上啊？呸。”

  “诶，人要往前看的，导演背后是哪一家娱乐公司你不知道吗？这部戏就算一点响声都没有，导演那边也不会缺了资源。你现在图的不就是这些嘛。”

  “我是想着让他记我个人情，但……算了，不提了。”

  “要我说，你就当他是个背景板。拍完这部戏，以后你们各走各的，哪儿还会有交集。”

  “话是这么说，下午拍戏他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教我演戏，那我还要不要脸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

  “好好好，不气不气。”

  他们两个人后来还聊了些什么底妆、发型什么的，我不感兴趣，也没心思再听。

  八卦的吸引力的确巨大，但如果这个被八卦的对象是自己，那听起来就有些微妙了。

  安怡是拍广告出身的，上半年因为一支洗发水广告增加了曝光，突然走红，科班学历、人长得漂亮，大家都在等她的作品。

  在这小剧组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挺惊讶，也觉得自己是来对了。

  我自认为我们平时的相处还算融洽，对戏的时候她也总是笑语盈盈，没成想，在她心里我是个“什么东西”。

  片场上我没感受到她的演技，在生活里，我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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