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又能做到什么？”

  面对这过于离谱的期许，沃特尔却差点笑出了声。

  自己能做到什么？

  就凭借自己一个所谓的行星级生态调整系统用拟似虚拟生命体吗？

  闹呢！

  他都不知道他凭什么能调整整个行星的生态。

  凭他身子硬朗吗？！

  “是啊……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博士远望着自己未曾前往过的故土，神情凝滞。

  “一个被我在最后创造出来的控制中枢，一个没有配套设施的光杆司令。按照我的预想，如果我能够在我们的文明被彻底吞没前20年，鼓动所有人开始建设相关设施的话，我将会有六成把握能将人口缩减至5成的社会延续下去。如果进一步缩减至3成人口比例，那我将会有9成把握。”

  她用手轻轻触碰着观测窗，就像是在轻轻触碰着自己的故乡，那幅满目疮痍的土地。

  “但是现在，人口都不到半成啦，我们也失去了足够的劳动力和资源，又何谈延续呢？”

  .

  是啊……何谈延续呢？

  【休眠已结束，本次休眠时间：1354天，15时13分24秒。欢迎回到空间站，沃特尔。】

  “嗯，早安，中枢。辛苦你的维护了。系统老化如何？”

  【目前系统老化程度：18.63%，预计还可维持空间站正常运行：248年】

  “是吗，时间应该是够的吧。”

  【根据目前的进度，每5年左右进行一次全球气候调节，大约还需37次。】

  “明白了。”

  控制着自己的代理机器人，沃特尔从保护仓中取出自己的本体，通过长长的空间站走廊，前往总控室。

  自己即将进行第19次全球气候调整，就如同之前每一次从休眠中醒来一样。

  “中枢。”

  【怎么了？沃特尔？】

  没由头的，沃特尔的移动突然停了下来，他通过空间站的透明走廊，看着那颗被气旋和大海覆盖的蔚蓝色星球，然后问道。

  “你说，虚拟生命会做梦吗？”

  【理论上不会，但是你也许除外。毕竟梦境相当于对记忆的梳理，作为普通虚拟生命的我们无需这种步骤，但是更类似人类的你，也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吗……”

  沃特尔呆呆的看着窗外，就像是梦中的博士一般。

  记忆里，那时候的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在凝视自己的故乡呢？

  是怀念？是仇恨？是悲伤？是冷漠？

  还是说……

  是祈愿呢？

  “中枢，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博士与我们告别的时候的事情。”

  【………………】

  无视了中枢的沉默，沃特尔缓缓地说道。

  “你说，当时的博士，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呢？”

  【我并非博士，也无从揣测她的想法。虽然她当时的行为，根据空间站人员心理医疗手册来讲，已经不在正常范畴之内，但是想必，她一定也犹豫了很久吧……】

  中枢犹豫了一下，然后右上方的广播中，继续传来他那无感情的声音。

  【你的相关调试和测试，相比你的诞生，大概早了3个月就完成了，制造进程也早早地已经导入到了车间设备中，但是却迟迟没有按下确认。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博士她蹲在车间的门口发呆，大概那时候的她，也在思考着，犹豫着吧。】

  “是吗……”

  沃特尔沉默，最后看了一眼那颗星球，然后重新开始移动。

  虽然他对那颗星球并没有什么实感，也没有任何将其作为自己故乡的想法。自己的容身之处只有这个小小的空间站罢了。

  但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创造者失望。

  虽然这种感性的思想很不符合他们这些虚拟生命的思维逻辑。

  但，他不一样，作为博士最后的造物，他一定要达成她的愿望。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

  “第19次全球气候调整准备开始，中枢，启动放大器。”

  【明白，正在启动能源放大器。】

  【放大器启动完成。】

  【中枢连接完成。】

  【本次全球调整预计消耗空间站储备能源：93.37%。】

  【调整后，预计气候将维持风暴姿态重塑地表，约有10.3%的陆地将永久沉没于海洋之中。其中包含2个人类地下避难所，将会导致最终存续人口下降3%。】

  【请确认是否继续执行。】

  无端的，他又再度回忆起了博士的话语。

  那一日，博士站在他的面前，述说着自己即将离去的现实。

  如何让一个刚诞生的虚拟生命去拯救世界？

  如何让一个因灾害分崩离析的文明延续下去？

  只有奇迹诞生才能做到吧。

  那很简单。

  如果奇迹和灾厄是相互对应的关系的话，只要用灾厄去换取奇迹就行。

  甚至不惜，将这个文明作为薪柴，去换取种子的延续。

  将所有18，不16岁以上的人，全部化为灾厄，去换取一张孩子们能够前往未来的船票。

  这就是，艾一博士的计划。

  包括她自己在内——

  “沃特尔，启动最后的预案吧——”

  “博士，可是这样，您也……”

  “我们都已知晓，旧时代已经逝去了，那么就将希望，留给下一个时代的人们吧。”

  博士垂眸，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从未踏足过的故乡，再无眷恋。

  在被收容至封锁仓前的最后一刻，她笑着对沃特尔说道。

  “让你刚诞生不久就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真是不好意思啊，沃特尔。即使我们能承受全部的灾厄，从今往后，你要承受奇迹，也将是一件非常煎熬的命运吧。”

  “………………”

  沃特尔无言，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创造者。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的表情去面对对方，无论是未来漫长的岁月也好，更多艰难的抉择也好，他都尚未明确。

  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要离自己而去了。

  “那么，愿终有一日，你能抵达未来吧……”

  【灾难化进程开始——】

  【全球人口同步，完成——】

  【全工程，Clear——】

  【已确认，“奇迹”的诞生】

  于是，真正的【行星级生态调整系统】

  由此诞生

  .

  “在可控范围内，确认执行。”

  沃特尔冷漠的，毫无情感的说道。

  将一切视作冰冷数字，以生命为代价，将名为未来的可能性无限拔高。

  直到，真正的抵达那个结局。

  牺牲了创造者，牺牲了所有成年人，失去了土地，在警戒线之前无视部分“种子”的逝去。

  以已然承受的“灭顶之灾”为代价，去换取这份调控整个星球气候的力量。

  然后人为的，掌控风暴，掌控海洋，将陆地上的一切生命抹去，只留下一份种子寄托于未来。

  一次，两次，三次……

  十三次，十四次，十五次……

  …………

  五十四次，五十五次，五十六次。

  终于，她期盼的，他期盼的，他们所期盼的。

  那个未来，抵达了——

  世界，由此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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