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吗？”

  矮个子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浅栗色短发在于洒落的太阳的光辉中，沾染了些许温和的色泽。

  他看向躺在地上的白发玩家，继而蹲下身去。

  “安诩。”

  他轻声叫道。

  站着的安诩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哎…怎么了？”

  “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节制的存在，并不合理，他的存在，带给了你非常不好的游戏体验。”

  “当时，你是这么对我说的吧？”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安诩却知道，这确实是他曾经对节制的评价。

  而他诉说的对象，是《最终宿命》的相关人员。

  只是……这位突然出现的…身份成谜的…npc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节制，有着npc的标志，他是npc没错，但现实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会被一个npc知道。

  安诩想到了刚刚这位说过的话，联想到某种可能，禁不住瞳孔骤缩。

  “难道…难道您就是曾经被提及的那位…《最终宿命》的相关人员？您参与制造了这个游戏世界，所以…无论出于现实还是虚拟世界的考虑，您都不会允许这个世界的npc伤害到玩家？”

  安诩的目光，几乎钉在了那蹲在地上的…小小的一团上。

  除了性格孤僻、脾气古怪他未曾在面前的人身上窥见之外，只是外貌，倒与当初的《江湖风云》主办方的描述，相当一致。

  新节制……确实很像小孩子，而面前的存在，也许是第三任节制，虽然有着和新节制一般无二的样貌——

  但毋庸置疑，他身上的独特的感觉，也许并非新节制可以伪装的。

  “安诩，你的猜测大致是对的。我确实是你口中的《最终宿命》相关人员，当时我没有去认真考虑你的提议，但现在，我想认真思考一下——”

  矮个子少年茶色的目光，投向那张惨白至极的面容之上。

  “作为最初的节制，他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虽然刚才我并不清楚那个注射器内的液体，会是什么…但我能感知到，那种东西，很危险。”

  “而现在——”

  矮个子少年伸出手来，触上了面前那张精致又毫无血色的面容，淡紫色的光辉笼罩五指，继而消散殆尽。

  “我同样能感知到，他的躯体似乎被注入了一些同样危险…不，或者说更为危险的东西。”

  “现在那些东西游离于他的四肢百骸，虽然似乎相当温和，但已然有上移之势，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侵入…大脑。”

  “也许他会消失，也许他会坏掉，失去价值…更通俗易懂地说，也许他得了一种类似于＇癌＇的不治之症，我们都清楚他的预后，所以——”

  “我在想，要不要现在……就让他彻底解脱。”

  这话说得突然且毫无根据，安诩的视线，忍不住看向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时汜他……到底是活生生的人还是…npc？”

  他看到矮个子少年沉思了片刻，继而摇了摇头。

  “很可惜，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并非我创造了他，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为什么存在于这里，但我偏偏能查阅到他的相关信息。”

  “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是一个人，但现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npc是活生生的人的这种转换方式。”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并非真正的人，而是npc随着时间的发展，发生了某种异变，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矮个子少年的回答很是真诚，安诩盯着那张白纸一样的面容，一时之间，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

  如果当时…如果当时他看到被追的时汜，选择帮助，会不会…会不会现在是不一样的结局？

  “不…这只是你的猜测，在现实世界，想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得＇癌＇，需要做检查，需要医生确诊，你不能仅仅通过感知，就断定…断定他会痛苦，会…失去价值。”

  “你的说法，并不能让我信服，我…不会相信。”

  “即便是换作任何一位玩家，也不会轻易相信你这样的说辞。”

  安诩扶了扶有些滑落的眼镜，“更何况，即便你的说法完全正确，我也希望…所有都选择，都应该由时汜本人来做。”

  “难道…虚拟生命…就不是生命了吗？”

  安诩的目光对上那双茶色眸子的那刻，问出了这句话来。

  他的目光不再游弋，不再躲闪，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即便是创造者，也没有随意处置生命的权力，更何况，据你说，你也并非他的…创造者。”

  矮个子少年定定地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是率先选择了移开。

  他弯了弯唇，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针锋相对。

  “我的判断不会出错，虽然我给出的原因，也许你不见得认可。”

  “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能轻易动用力量销毁那枚相当危险的注射器吗？并非因为我太过强大。”

  “而是因为……我获得了一份也许比那枚注射器更加致命的同种力量。”

  “我能感知到，那是一份病入膏肓的力量，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它轻易压制甚至毁灭了病变程度并没有那么高的同种危险品。”

  “所以…我会说，他得了'癌'。”

  所以，同样的原理，我会说，我可以让他获得彻底的解脱。”

  “因为即便只是接受了很小一部分力量，我并不敏锐的感知力，便可以从中感受到…痛苦。”

  “我想，也许这种痛苦，这份力量的源头，感受会更加深刻。”

  “安诩。”

  矮个子少年站起身来，看了过来，再度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你会希望你的朋友痛苦地苟延残喘，还是…趁现在给予他最终的解脱呢？”

  “不，也许我说得不准确，也许，这对你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安诩下意识看向时汜，那张他已经相当熟悉的脸上此刻苍白得很，以至于，他有一种下一刻，这个存在就要灰飞烟灭的错觉。

  “他…是玩家，他应该会…复活的吧……”

  抱着一丝希冀，安诩听到自己这么说，他看向矮个子少年，他…需要一个答案。

  “谁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这是我未曾涉足的领域。”

  少年的回答似乎一直都相当真诚，安诩听到这个答案，却莫名觉得内心有些压抑。

  他忍不住去想当初时汜出手救下他和小彤时的模样，意气风发、帅气利落，那漂亮的面容，那唇角恰到好处的笑意，每每能让他联想到小说中在闪闪发光的主角。

  这样的存在似乎只要往那一站，就是天生的瞩目点。

  而现在……安诩知道，以时汜曾经做的那些事，他也许不该对现在的时汜报以同情，而且还是知道对面只是个npc的情况下，但……

  他的内心，似乎不允许他完全做到冷眼旁观。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会想，如果他能像时汜一样冷漠就好了，这样就不会纠结，也不会…苦恼。

  但…他终究不是时汜，他是安诩，一个并不冷漠的、鲜活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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