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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民间流言


面对史官的震惊,扶苏只能微笑。

  这家伙居然真的打算在自传里写他的黑历史啊,勇气可嘉。

  扶苏伸手:

  “拿来吧。”

  史官委委屈屈:

  “臣还没开始写呢。”

  扶苏正要说什么,秦王政已经看完手上的奏报望过来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太子又在欺负人,表情有些无奈。

  秦王政低声问道:

  “史菅怎么得罪你了?”

  扶苏老大不高兴:

  “他要在自传里写我的坏话。”

  秦王政惊讶:

  “什么坏话?”

  史菅作为臣子,还敢写这种东西?秦王政觉得可能[xing]不大,必然是扶苏又在添油加醋地告状了。

  果然,一问史官才知道,人家只是要记录一点和太子有关的事件在自传里。

  主要史官整[ri]跟在君上身边,不写这些东西,他的自传就没什么可写的了。他又不像别的官员,光是当官的过程就已经十分惊心动魄。

  好吧,其实史官本人的经历也很惊心动魄。只不过那些惊心动魄都和太子有关,根本绕不开。

  秦王政想到史官平[ri]里是怎么在起居录中为太子描补的,想着哪怕换成自传,约莫也差不多。

  于是他劝爱子大度一些:

  “史菅不敢乱写的,你不必生气。”

  扶苏轻哼一声,到底没有继续追究。

  人家私底下写的东西,他又不可能全部找出来一一查看。别人想写总能找到办法藏的,与其不让写,还不如警告史官写的时候注意一点措辞。

  史官连连点头答应了。

  他当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全写上去,太子形象崩塌对大秦没好处。万一给反贼拿到他的自传借此生事,他九条命都不够砍的。

  就比如这回的事情,自然是只会记录到太子问他要随笔看。至于后续关于自传的小争端,就当没发生过。

  车队后续在武关停留了几[ri]。

  这段时间一些比较重要的奏折有些直接发到了武关,没有去追王上的车架。还有一些紧急的奏折也是发到武关的,所以武关这里挤压了一些公务需要处理。

  秦王政留下的几[ri]就是在为这些事情忙碌,把事解决了再继续启程。

  因为事情不算多,扶苏大部分时候并不会留下帮忙。秦王政让他多出去走走,见见外头的世面。

  扶苏:突然就变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

  说起来扶苏上辈子也是有机会去见世面的,就忽悠韩信答应他御驾亲征那回。要不是被王贲劝回去了,他就能一路北出,在边关待好几个月。

  此前扶苏只见识过繁华的都城,偶尔为了观察民生还会去咸阳附近的乡县微服私访看一看。不过都城附近再穷困也比其他地方好,这回路上倒是可以找机会见识一下真正的困苦贫穷之地。

  数[ri]后王架启程,正式踏

  入了古楚地。()

  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南阳郡的郡守府所在地宛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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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武关到宛县其实正在修建驰道,目前还没修建好。不过这条路本身就一直有商队往来,所以虽然还没驰道,但来往倒不是很艰难。

  秦楚通商次数多了之后,秦地的商人就在君上的授意下有意识地开始休整道路。

  巴清按照扶苏的意思给手下集合的不同商队划分了行商范围,每支队伍各负责一片区域,互相之间可以形成接力。

  比如楚国南部的商队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不必亲自送到咸阳,只要往北送到下一个商队手里。这样一节节地传递,既能将东西送到,也不会耽误自己的正事。

  这种犹如后世快递一般的接力模式非常好用,作为官方商队很少互相搞恶意竞争,配合十分顺畅。

  时间久了巴清心思就活泛起来,觉得可以把快递生意做大一些。之后商队就不止传递进贡给君上的东西了,还会替一些富户给远方的亲眷送东西,也会替庶民传递家书。

  反正都是顺带的,送一车东西也是送,送两车东西也是送。又不会因为多一车就减慢多少速度,还能多赚点钱,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样的快递运输暂时只在郡县间进行。

  商队做生意很少下到乡里去,就算去也是偶尔去一趟。为了送快递特意走一趟不划算,所以这个生意只帮忙送到县城。

  县城中常有基层官吏下乡巡查,商队会拜托他们给对应的人传个[kou]信,叫他们自己来拿。

  倘若寄东西的人愿意多给一点钱,商队就会把这钱拿去给下乡的小吏,托他们顺路带过去。

  为了方便运输,也方便自己跑商,后来商队就开始自费修路了。

  起初只是把有车辙痕迹的旧路填平整一些,不怎么用心修。这样成本比较低,而且也够用了。

  大秦正在逐渐推行车同轨,以前他们做生意还会按照当地的车轮间距制作马车。现在上头都发话了,他们作为有官方背景的商队总不能带头违反。

  但是改变车轮间距不是随[kou]一说的事。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旧路已经按照原间距形成了凹陷下去的轨道,毕竟都是土路,来往久了肯定不平整。

  用旧车走问题不大,把车轮陷在轨道里前进就行。这样还能省点力气,不用时刻注意车子被驾驶到两边的林田里。

  换了间距之后再走旧路,就会出现一不小心一边的轮子陷进凹陷里了、另一边却对不进另一处凹陷,于是车子歪斜一边高一边低的状况。

  所以路也得跟着修,重新填平,等着形成新的车轨。

  然后就是之前的旧车不能用了,更改车轨后耗费甚大。不是说只要改个轮子就行,整个车厢的大小都要跟着改。

  幸好对于商队来说,他们用的车子多是装货的,不那么讲究美观。

  小车厢拆下来拼拼凑凑做成大车厢,顶多就是费点人力和时间。而且有些运输用的车子也没车厢,只要改个

  ()  车板就行。

  可对于贵族来讲,那就不一样了。

  贵族是不会坐用小车改大的改造车的,那样掉身份。所以他们就得重新制作新的车辆,这个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

  古时说千乘之国,说的是这个国家里有一千辆兵车它就算是个大国了。延伸到贵族之家也差不多,拥有的车架多的家族就算很体面了。

  但这个“多”,其实也没有特别多,每一辆马车对于贵族来讲都是一笔大资产。秦国改了车轨,不许他们用旧车,那就是让他们的钱打水漂,能不拉仇恨么?

  代换到后世,大约就是官方规定旧房子不许住了,必须全部拆了重建。无论是坐拥很多房产的大户还是只有一套房子安家的小民,都得反抗。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扶苏提议让商队做车辆以旧换新的生意。

  让贵族添点钱换新车,旧车贵族自己不乐意拆了废物利用,商队又不嫌弃这个。改一改之后细心遮挡起修改的痕迹,当二手车转卖给不介意这个的贵族,还是有的赚的。

  若是有小贵族找商队做改装车的生意,他们也接。

  反正贵族要的只是个面子而已。

  对外说是换了新车,实际上是用更少的钱改装了。又没人会把你的车拆开来检查是不是改装的,不怕露馅。

  不过实际上各国故地留下的贵族也不多,大部分都被大秦土匪抢了一轮。众人手里留下的车架就那么点,能为此心生怨怼的人远不如当初那么多。

  后头大家都白手起家,重新购置马车时自然购入的就是新式车辆了,也就没了这些官司。

  唯一的问题就是随着商队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发现自己之前随便修的路实在不太好用。

  指望朝堂拨款修路有些慢,大秦的驰道已经确定只联通部分郡的郡守府。想要郡郡之间皆有驰道都得等个几十年慢慢修,更何况郡内各县之间的道路。

  朝堂不修,商队却要做生意,那就只能自己修。

  是缝缝补补随便修一点,以后年年重修,还是一次[xing]花多点钱修个好的,刚开始商队有点拿不定主意。

  后来请示过巴清之后,得到了上面的准话。

  如果商队自己能雇来人手修路,那么官府愿意出一小部分的资金支援,替他们分担成本。

  商队雇人那就不算徭役了,是做工拿报酬。

  虽然大秦徭役也给工钱,可一个是强制[xing]的,一个是自愿雇佣的。在庶民看来就是不一样,干活的积极[xing]也不同。

  就这样,有些进展顺利的县城之间已经修上了新路。

  唯独驰道预计要修的部分没人去动,免得自己花钱修完之后达不到驰道的标准,平白[lang]费人力物力。

  秦王车架路过一些地方时,还能看见有庶民热火朝天地为商队做工。

  车架稍稍停了一会儿,秦王政站在高处观摩了片刻。

  史官好奇地小声问蒙毅:

  “官府只出一部分钱修路,商队没有意

  见吗?”

  他见这雇佣修路的商队不仅要出工钱材料,还要给庶民提供一[ri]两餐。这么多人,支出可不少,修路分明是官府的职责。

  蒙毅答道:

  “商队是在替大秦赚钱,在[jiao]税之外,剩余的利润本就要[chou]一半贡给太子。”

  因为商队名义上是太子名下的,所以为了获得太子庇佑,商队首领都很有眼[se]地额外给太子送上一半的钱财,算是花钱买个靠山。

  商税算是国库收入,而给太子的,就是太子的私人收益了。只是太子一般都会直接把这些钱一起送入国库,并不会自己留着。

  这次修路太子让他们用上贡的这一半利润去修,给庶民的工钱等待遇也走这里出。商队自己除了费点劲招工之外没什么损失,又难得可以为太子办事,还能顺便改善自己行商时的环境。当然卯足了劲地好好干活,力求尽善尽美。

  甚至有些商队的首领会来事,自掏腰包添补了一些。说是不能叫太子全出了,他们有钱,也愿意为大秦做点贡献。

  蒙毅遥遥指了指路边竖着的石碑:

  “上头记录了捐钱人的姓名,有些富户想赚个好名声,就也捐了些。”

  石碑立下之后,愿意来应聘的庶民也多了起来。毕竟这种石碑的存在就代表这条路是私人修建,确实和徭役不同,不是官府在巧立名目忽悠他们去做苦工。

  史官点评:

  “但它确实是巧立名目忽悠人服役。”

  蒙毅微微一笑:

  “有些事情总要人去做的,只要最后的结果能皆大欢喜,便是好事。”

  史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秦王政则在思索:

  “修建驰道时,是否也可借鉴这个模式?”

  扶苏想了想:

  “驰道一看就是徭役,庶民仍会抱怨。不过若是能提升一些待遇,想来民怨也能平息。”

  比如提供的两餐给他们吃得好点,多用点油,偶尔能有点[rou]沫,对如今的庶民来说就是极好的伙食了。

  很多人一辈子没吃过几次[rou]。

  收买人心不难,只看你愿不愿意出钱、有没有那个心。

  这两年随着和西方的通商,大秦的捞金能力飞速上涨。西方那边的罗马确实有钱,扶苏能眼也不眨地出那么多钱修路,全靠吸血罗马。

  不然光靠九州大地自己通商,得到的收益要在短时间内给所有县修路,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之前跟商队说的虽然是“太子那一半的分成都拿去修路”,可要修一条好路,这点分成是还不太够。扶苏把过往两年的分成都提出来,才能填上这个窟窿。

  幸好富户为了留名也出了不少钱,立碑确实是个很高明的主意。

  但是立碑只能忽悠富户和贵族,忽悠不了庶民。像是修建长城,本身负责这些的工匠就要在上面刻字留名,为了方便后续发现问题时追责。

  在庶民看来留名是留下把柄,只有贵族和富户才觉得

  这是在给自己争取好名声。

  因为他们只出了钱,没去干活,无论道路修出什么问题来,都与他们无关。反而他们要成为受害者,出了一堆钱结果你们没把路修好,他们的钱可是被[lang]费了呢。

  秦王政转身:

  “走吧。”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才的观察让他发现了徭役和雇佣的区别。

  服役时会有监工盯着人干活,动辄打骂,不许庶民偷懒。而雇佣却不同,虽然依旧有监工盯着,监工却不会动粗,只会记录下来谁偷了懒,回头分发工钱时直接扣钱。

  上位者一般不会在意监工的态度这点小事,但备受欺凌的庶民却很在意。监工讲道理甚至态度和善的话,他们会受宠若惊。

  一味地打骂并不可取,还是要用奖赏制度激励庶民的积极[xing]。

  扶苏听着父亲的分析,深以为然。

  不过他也提到一点区别:

  “雇佣来的庶民本就是为了赚工钱的,因为偷懒扣工钱对他们来说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自然会努力做工。若是强制服徭役,征来的庶民不一定想干活,哪怕给他们工钱,他们也有可能消极怠工。”

  自己为了赚钱去做兼职,和我强行把你抓来给你钱让你干活,自然不可同[ri]而语。

  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统治者明知道鞭挞不可取,还是得这么做的缘故。部分庶民他就不稀罕这笔钱,你扣钱他也要偷懒,为了赶工就只能动用刑罚了。

  秦王政颔首:

  “钱打动不了他们,总有别的能打动他们。”

  况且大秦也允许出钱叫旁人代为服役,官府能去贫困区域找愿意干活的人。这部分人既能赚找代工的钱,又能赚官府的工钱,对贫困家庭来说是难得一见的机遇了。

  实在不肯出钱找代工的,自己去服役了又不好好干,那就换别的法子激励他们。

  比方说干得最好的那些可以得到[rou]作为奖励,能叫他们带回家中和亲人分享。旁人的积极[xing]都提起来了,偶尔有少数偷懒的,也不会影响整体进度。

  哪怕不给[rou],给盐都成。盐也不便宜,还是生活必需品,说不准比[rou]更受欢迎。

  大秦之前那些年积攒的坏名声太多了,如今为了洗白不得不多做一些利民之事。

  车队启程之前,扶苏命人以秦王的名义给那些做工的庶民分发了一些赏钱。不为别的,就为了替父亲刷点好感。

  钱财是给到管事的,晚间才分发下去。那时车队已经进入守卫重重的宛县了,庶民才知道今[ri]白天遇到的竟是秦王车架。

  “王上居然会给我们赏钱!”

  庶民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以前只听说秦王残暴,今[ri]一见似乎并非如此。若是秦王当真残暴,怎么可能还给他们钱?

  之前车架经过的时候也没有扰民,更没有像传说中那样,掳掠几个庶民过去折磨一番。

  可见传言都是假的,定是贵族被秦人抢了家产,恶

  意中伤。

  庶民其实对那些楚国贵族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贵族欺压庶民已经成为了常态,大家都习惯了。

  即便知道贵族被抄家,大部分庶民就当听个热闹了。除非和那贵族有深仇大恨的,其余庶民一般不会有“欺压我们的贵族终于遭了报应”这种大仇得报的想法。

  所以哪怕秦国实际上是替他们报复了为富不仁的贵族,庶民也不一定会感激。

  他们早就麻木,不会恨也不会高兴。

  说不定还觉得秦国和楚国是狗咬狗,或者觉得那都是贵人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是一旦秦国让他们庶民[ri]子彻底过不下去,就和他们有关了。他们会恨秦国,群起响应起义军。

  如今切实地得到了来自秦王的好处,这些淳朴的庶民立刻就被收买了。

  楚国贵族没给过他们钱,但是秦王给了。所以秦王是好人,楚国贵族是坏人,贵族全是活该。

  众人欢天喜地地将钱藏好,希望秦王能多来两趟。

  秦王政还不知道自己在楚国贵族[kou]中被编排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残暴爱好,不过问题不大。只要庶民的[ri]子越来越好过,就不会有人再信这些。

  他在宛县又迎来了一批提前送达的重要奏折需要批复,这次依旧把太子赶出去玩,不必留在父亲身边干活。

  扶苏见父亲态度坚决,便接受了这份好意。

  南阳郡在后世河南境内,这里自古就是中原腹心。要不是倒霉位处秦楚边境,富饶程度还能更上一层楼。

  前些年秦楚不怎么打仗了,南阳郡就稍微恢复了一些。但郡内仍有穷困的地界,扶苏原想过去看看的,结果一问才知道离宛县稍远了些,怕是赶不过去。

  扶苏只得作罢,只在宛县附近逛了逛。

  傍晚回到郡守府时,恰好撞见有士兵押送了几个形容狼狈的人过来。看那些人的模样,以前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贵族,这些[ri]子才潦倒落魄起来。

  扶苏停住脚步问道:

  “他们是何人?”

  士兵回答:

  “这是底下乡里才抓来的反贼,听闻他们散播了不少谣言污蔑王上。”

  扶苏眼眸一凝:

  “他们编造什么了?”

  士兵不敢说,脸上有些为难。

  扶苏便带他们先进府,找了处地方将人关押起来,叫来李斯审讯他们。

  已经升任相国的李斯没想到自己巡游途中干的第一件大事是他的老本行,他这辈子是和廷尉过不去了吧?

  李斯没敢耽搁,小跑着就过来了。先给太子行了个礼,然后迅速进入状态。

  扶苏这会儿已经听士兵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昨[ri]他给庶民送的那点赏钱竟然还叫庶民记挂上了,不知是出于报恩还是单纯不忿有人抹黑愿意善待庶民的王上,他们检举了之前传播秦王黑料的贵族。

  那家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寻常的小贵族。没本事建个堡垒抵

  抗秦军,在被抄家之后就带着藏起来的一点金子跑来了南阳。()

  南阳在昭襄王时期就已经归秦了,这里原本的楚国贵族大多都跑回楚地重新安家。少数留下的,这么几十年下来,除却一些大贵族还坚持自称楚人,后来被秦王收拾了之外,其余小贵族大都认清现实归附大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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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一些新来的小贵族不懂事,拿着钱重新置办了一点家产。嫌弃秦人害得他们[ri]子过得紧巴巴,表面不敢埋怨,背地里却颇有微词。

  南阳太守吕齮简直要气死了。

  因为这家人逃来南阳之后为了落户,表现得可是特别的乖顺。否则身为秦官的他也不敢随便给楚人办户籍和照身帖,万一这是反贼,他这个太守岂不是当到头了?

  谁能想到他们在秦吏面前乖,在庶民面前是演都不演。

  由于家中已经不剩多少仆从了,抹黑秦王时没法每次都叫仆人去煽风点火,偶尔干脆就是自家人亲自出动。

  他们就是想着庶民一般不敢和当官的多话,听到什么消息只会和其他庶民传播。只要他们散播谣言的时候避开点秦吏,应该问题不大。

  楚人还想着煽动庶民造反呢,哪怕煽动不了,能叫秦王不痛快他也高兴。

  可惜南阳不是个好地方,这里被秦国掌控了几十年,好些年纪小的都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楚人了。

  扶苏被气笑了:

  “吕太守,这些人实名制散播谣言,你莫非要告诉我你毫不知情?”

  全叫仆人去散播也就罢了,他们可是亲身上阵了的。哪怕做过伪装,你治下有人抹黑王上你也不知道?那你这个太守别当了。

  吕齮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寻常又不下乡里,楚国贵族不敢在城中生乱。他只知道城中舆论风向没问题,根本没料到楚人是从最底层下手的。

  如今的贵族大多看不上庶民,觉得庶民压根翻不起风[lang]。楚人就是抓住了他们的这个心理,[jing]准打击。

  吕齮只能长跪请罪,保证一定彻查此事,再不让南阳出现类似的情况。

  扶苏瞥了他一眼,示意李斯拿着供词去禀告父亲。南阳太守的失职该如何降罪,也该由父亲做主。

  吕齮便乖觉地跟随李斯去觐见了王上。

  被人抹黑对秦王政来说实乃常事,更何况抹黑他的还是楚人,那就更寻常了。

  他原该生气的,可见爱子气呼呼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便气不起来了。

  秦王政雷厉风行地处置了这事,让吕齮戴罪立功,将南阳全境都彻查一遍。暂时没有撤换掉他的意思,毕竟地方上人才还有些稀缺,等[ri]后人才多了再看他表现。

  等遣退了吕齮,秦王政哄了爱子一句: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次次都生气哪里气得过来。不是你劝寡人生气伤身的?自己倒是不控制脾气了。”

  扶苏看了眼李斯记录的供词,果然避重就轻,没有全数写下那些人都编造了什么。

  他对秦王政说

  ()  道:()

  父亲不知道他们都编了什么瞎话,我听完哪能忍住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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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秦王长相吓人,还说他[yin]险毒辣会吃人。

  关键是李斯审问之后发现,这样的流言不是只有这一家在传。

  那家人受不住审讯全都招了,说是谣言是有人刻意编造的。然后传讯给各地有异心的楚人,叫他们统一[kou]径,传一样的话。

  如果各地说的都不同,庶民们互相一打听就知道是编的了。可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相信这是真相的人会大大增加。

  这种流言有时候能流传千百年。

  等后人史料缺失时,想要记录当年的过往,只能多方打听各地的传闻互相印证。类似这样各地都大差不差的流言,就很有可能被当成真相记录下来。

  秦王政听着爱子振振有词的分析,饶有兴致地问道:

  “所以他们具体是怎么污蔑寡人的?”

  扶苏不想把那些话说出[kou],拿了张纸提笔写下一行字——“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①

  等父亲看完,便要在烛火上烧了。

  扶苏补充道:

  “使者缭这些年在楚南百越,一直不曾回秦。楚人听闻当年缭见父亲时说过一段点评父亲为人的话,说完后不久就逃遁了,不肯事秦。便借此牵强附会,编造了这些说辞,还说这是缭亲[kou]所言。”

  目前还不叫尉缭的使者缭和秦王政之间有一段往事,旁人知晓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使者缭一开始不愿意为秦王所用,还和友人说过秦王不好相与。

  楚人假称使者缭这些年在楚地附近,和他们楚人有过来往。他们从缭[kou]中探听到了他和友人的对话,便是上述这一段。

  这还不是全文,后面有一段“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②

  庶民哪里知道这是不是缭的原话,楚人都这么说,他们也就都这么信了。而且话语是根据故事编的,非常贴合剧情,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庶民也记不住全文,只记住了秦王长得吓人、心[xing]凶险[yin]狠、还会吃人。

  缭的原话大概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但估计没这么夸张。楚人约莫是拿那段话添油加醋了一番,半真半假的,最容易叫人相信。

  秦王政拦下了太子烧掉纸张的动作:

  “不急,过些[ri]子拿去给缭看看。”

  扶苏动作一顿:

  “若是这样的话,恐怕缭要被吓出个好歹了,父亲也学会欺负人了。”

  秦王政但笑不语。

  莫名其妙成了楚人编造谣言的工具人,使者缭也是倒霉。

  扶苏将这张纸递给了史官:

  “你且收好,莫要流落出去了。”

  史官惶恐地接过去,都不敢多看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折好,把字藏在里头,仔细放进了木盒中。

  ()  胆敢散播谣言的贵族自然是处决了,

  南阳境内类似他这般表面乖顺内里藏[jian]的楚国贵族还有不少,太守已经根据[kou]供去顺藤摸瓜抓人了。

  除此之外,必然还有其他人是那贵族不知道的。还得细细调查,全部揪出来才行。

  这次的事情能光明正大地清理掉一批贵族,好歹算是个收获。寻常时候贵族可不能轻易斩杀,这么想来,秦王政倒希望参与的贵族越多越好。

  南阳的情况绝不只是一地的特例,消息能很快蔓延到了九州各郡。尤其是南郡等楚地郡县,统统开始了彻查的行动。

  秦王还没抵达,就先在各处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本还不把秦王巡游放在心上的六国遗民们终于意识到了,巡游不只是秦王当个吉祥物走一圈而已。

  此前检举的庶民也得到了额外的奖赏。

  他们原本没有揭发贵族,是怕贵族会逃脱,自己后续要遭受报复。否则这样举报就给钱的好事谁不干呢?又不怕秦吏食言,检举有赏可都是写在律法里的。

  这次还是秦王驾临,大家想着秦王都在这里,肯定不会出现官官相护,这才壮着胆子去举报了。

  一方面感激王上,一方面也是想试试除了检举时给的奖励之外,还有没有来自王上的额外奖赏。

  结果真的有,还是不小的一笔钱。

  消息传出去之后,有人忍不住愤愤:

  “只是给了一点好处而已,那么点铜钱能买什么东西?庶民真是眼皮子浅!”

  这话刚说完,就被墙角偷听的庶民听去了。庶民眼前一亮,扭头就跑。

  那人一惊:

  “糟了!外面有人!”

  可是现在去追已经迟了,庶民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官府检举。如今正是严打时期,差役一听立刻行动,赶在人跑掉之前就把他们全抓了,这个窝点被一举端除。

  秦吏清点人头数后,根据人数给了那报信人一笔钱,鼓励他下次接着举报。

  太子殿下很在意这些谣言,特意提高了这类检举的赏金额度。

  效果也很明显,庶民在确定秦吏真的会一个贵族爪牙都不放过之后,就胆大起来。各地都陆续出现了检举,而第一个吃螃蟹的出现后,跟风的情况也大量涌现。

  在秦律传播得比较艰难的地界,还有人尝试过诬告。但秦法对诬告是有处罚的,秦吏也不是谁举报就百分百相信,会多番走访调查。

  诬告者受罚之后给了不少人警醒,原本不愿意去了解秦律的六国旧民也紧张起来。怕自己什么时候触犯了律法获罪,秦吏宣读解释律法条例的时候,过来旁听的人都多了不少。

  在这样全国上下轰轰烈烈搞举报的氛围里,秦王车队离开了宛县,前往下一站,南郡治所江陵县。

  路上扶苏还在叮嘱传讯兵,要提醒各地郡守注意预防诬告的情况。

  就怕有人借机搅浑水,牵连无辜之人受罚。然后再宣称秦吏故意以虚假的罪名加害六国贵族,

  煽动众人叛乱。

  发往各地的文书里提过这件事,但扶苏还是要再三强调。

  毕竟有些秦吏可能会为了多抓点人冲业绩,就不去费劲地核实。而且抓的人太多,核实起来也麻烦,有些人为了省事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秦王政为[cao]心的太子倒了杯茶:

  “太守知道轻重,不会让他们胡来的,你且放宽心。今[ri]嗓子都说哑了,喝点水润润喉吧。”

  扶苏道过谢把水喝了,确实觉得嗓子有些不适。侍者已经出去取润嗓的药材,准备泡点新茶过来奉给太子。

  楚国贵族这事牵连出不少麻烦来,扶苏的清闲旅程一去不复返。一直忙到抵达江陵县,才终于可以松[kou]气了。

  不过在江陵,他们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使者缭上前见礼:

  “缭参见王上。”

  秦王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江陵县?”

  缭说他收到秦王的信件,让他带百越首领去九江郡见面。但他从楚南百越去九江郡本就有多条路可以走,倒不如直接在江陵等待王上,到时候一起去九江。

  于是缭就穿过长沙郡来了南郡,前不久才抵达江陵。本来还担心赶不上,没想到王上被南阳郡的事情绊住了些许时[ri],反倒是他先到了。

  秦王政看着缭鬓角的几根白发,有些唏嘘。数年不见,缭看着老了不少,可见百越之事确实叫人[cao]劳。

  他关怀了两句:

  “爱卿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如今瞧着比寡人还要老了。”

  缭被他噎了一下。

  这和他爱不爱惜身体没关系,单纯是王上你现在年轻得有点夸张好不好?

  没想到咸阳城中的太医这么擅长保养。

  缭羡慕地看了两眼秦王政乌黑浓密的长发,想到自己今[ri]早起又掉了一把头发,一时悲从中来。

  他得早点从百越脱身了,再这样下去头发迟早掉光。

  秦王政想起之前预备给缭看的纸条,于是吩咐史官去取来。

  “爱卿,你看看这个。”

  当初缭跑路就算了还要编排他,他是有点不高兴的。但他爱惜人才,而且缭说的也不算污蔑,他也就没有计较。

  这么多年过去,想起这事还算是一桩有趣的回忆。所以楚人拿它编排的时候,秦王政便觉得这个得给缭也看一看,这是他俩共同的回忆。

  缭毫无防备地接过了纸条:

  “王上要给臣看什么?”

  展开一看,人都傻了。

  这什么东西?这是他说的话?他什么时候说过王上发达了就会吃人?

  污蔑!纯粹是污蔑!

  缭悲愤[yu]绝:

  “这是何人所言?竟然如此污蔑臣下!臣对王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此举委实恶毒至极!”

  他都已经远在百越了,朝中莫非还有人看他不顺眼,觉得他是个威胁,一定要除掉他?

  缭气得浑身发抖。

  幸亏王上信任他,否则他现在人头都落地了。

  秦王政看他反应这么激烈,轻咳一声。

  他真的只是拿出来和爱卿分享一下有趣的东西,想要叙叙旧罢了。没想到爱卿这么抵触,是他考虑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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