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业制品不发达的年代，又是经济发展最为缓慢的内陆地区，赶集是接触外界新鲜事物的最佳途径。

尤其是对乡镇地区的老百姓来说，赶集能让他们了解外界的发展，享受发展带来的便捷，提高生活品质。

唯一缺点，得几天一次。

于是每一次赶集，都非常热闹。

大部分老百姓去赶集，并不一定要买点什么。

在娱乐匮乏的年代，去人多的地方热闹热闹，看看新鲜事物，已经是一种习惯和娱乐消遣方式。

“红山我经常来收药材，跟当地几个老板挺熟的，在他们家门口摆摊，就不用到处找摊位了。”

终于轮到罗敏洪发挥了，他显得很亢奋。

走在路上，不管遇见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用百分之三百的热情与对方打招呼。

这不叫自来熟了，这叫自己煮熟了……

李昱有些受不了，他感觉很尬。

因为他一个也不认识，人家还会问他是不是罗敏洪的儿子，罗敏洪还得解释这是我侄子。

当然，这都还好。

唯一让李昱接受不了的，是罗敏洪跟每个人都要聊一会儿。

虽然就一小会儿，可每个人聊下来，时间就很长了。

要不是每次李昱提醒，罗敏洪能一直聊下去。

在街边一户人家屋檐下，把车停在门口。

面包车的车门打开，用一张板子支棱在外面，再把车里的光碟拿出来，一张一张在板子上码整齐。

罗敏洪这才想起正事来，问道：“对了，专辑我们卖多少一张？”

“三十五，五块钱的讲价空间。”

“那不是至少三十？我的妈呀……”

罗敏洪瞪大双眼：“奸商！”

进货价才一块钱，直接翻了三十倍。

这不是奸商，就没有奸商了。

李昱不以为然：“这叫物以稀为贵，现在不要说阳城县，就连整个省，新货最多的是我们，当然要卖贵一点啦。”

罗敏洪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认为还是太贵，十五块、十二块最合适，你订低一点，不要太贪，赚一点点就可以了。”

赚一点点？

只赚一点点，那李昱何必跑省城去进货。

那么折腾，不就为了多赚点。

不然，老老实实拉客，李昱也能积攒第一桶金。

就是速度太慢，不能赶在九月一日之前挣下五万块，他才卖光碟的，不然谁爱练摊呀，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何必呢。

“舅舅，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觉得，会来买专辑的人是哪些？”

罗敏洪沉吟了一会儿，道：“有钱人啊，这玩意儿就是个消遣，没几个闲钱谁买呀。”

“有钱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能买得起电视机和DVD的人？”

“嗯呐。”

“那你就得研究顾客心理，愿意掏四千买电视机和DVD的顾客根本不在乎多掏三五十块，什么叫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贵的，不买最好的。所以，我们卖专辑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李昱激情澎湃说完，罗敏洪懵了。

罗敏洪抬起手：“等会儿，有点绕，你让我捋一捋……”

“看着点儿。”

李昱等他捋，自己则转身进了车里。

过了会儿，罗敏洪还没捋清楚，却看见李昱从车里搬了个“小家伙”出来。

他顿时惊了：“你从哪弄的电视机？”

李昱像机器猫似的，又拿出一台DVD放在电视机上：“当当当……还有DVD，舅舅，你去找主人家借块插板过来，等收摊的时候，我们付他点电费。”

“不是，你到底从哪弄的？我们的钱不是全都进货了吗？”

“杨老板人美心善，送我了。”

“送你了？这种超薄电视机至少五千，加上DVD，至少七千块钱，你才在人家手里拿了一万块钱的货，会送你七千块的电器。她脑壳坏掉了？”

“这么贵？”

李昱惊到了，DVD什么价，他大概知道。

可这破电视机要五千，是他没想到的。

他知道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说是超薄，量了一下至少十多公分厚。

这要叫超薄，那就是诈骗。

如果知道这么贵，他是绝对不会带走的。

“就这么贵，你是不是偷人家的了？”

“哪有，我跟他们质检组组长打过招呼……等下次去进货，再还她呗。”

李昱十分过意不去，他决定等会儿在附近的小卖部看有没有公用电话，给杨芸打过去知会一下。

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直到06年他家才用上电视机，还是最便宜的杂牌电视机。

工业不发达，生产效率低下，供小于求……种种因素叠加，造就高价电视机。

千禧年的七八千，那哪是普通家庭能够消费得起的。

“说得轻巧，搞不好人家当你是小偷，已经报警抓你了。快去收拾收拾，赶紧自首去。”

李昱一听就能听出来，罗敏洪在故意吓唬他。

他懒得搭理，让罗敏洪看好摊，赶紧去打电话。

杨芸的厂里有座机，李昱直接打过去。

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电话接通，没想到是杨芸本人。

这会儿天刚刚亮，杨芸就起来了？

“喂，哪位？”

“杨老板，是我，李昱。跟你说件事，我在你那拿了一台电视机和DVD，只给你们质检组组长说了，没提前跟你说，真是不好意思。下次进货的时候，我再还给你，你看可以吗？”

“没事，你没跟我说，也是跟质检组长说过。你用吧，什么时候不想用了再还我。”

其实电话那头的杨芸，也是十分的意外。

她昨天发现电视机和DVD被李昱拿走，并没选择报警，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只当看错了人。

却没想到，今天李昱突然打电话过来。

她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会让李昱特意打电话来说明，但是仅凭这点，她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听到杨芸这么说，李昱总算松了口气。

回去的时候，顺便买了四个包子，每人两个。

那时候的包子还很大，肉很多，便宜顶饱。

等回到摊位，发现罗敏洪已经被围住。

任贤齐的歌声，从电视机里面传出来。

“我等的船还不来；”

“我等的人还不明白；”

“寂寞默默沉没沉入海；”

“未来不在我还在……”

一首超级经典，超级火的《伤心太平洋》，吸引着赶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观。

对他们而言，电视机、DVD、专辑……是一种非常昂贵的娱乐方式。

近在眼前，触手却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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