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刺心(2)
第三十九章 刺心(2)
三个身影在空冢前落定,鸾姬恢复了面纱无法遮挡的绝代风华。在松开手之前,她与宴蛟一刻也未脱离深情对望,似乎深感宴蛟此时的目光格外凝热,她一直急切搜寻着什么。这时宴蛟开口道:“鸾姬,此子便是草乞郎。”
鸾姬略显艰难地从宴蛟脸上挪开目光,轻踱两步,绕至呆望空冢的青年面前,审视道:“你是塌茅坡草乞郎?”
青年显然已被捆灵波束缚,木讷答道:“我是草乞郎,两年前离开塌茅坡。”
鸾姬不再相问,因为之前跟宴蛟所言之仇事都是编的,再问恐出马脚。她缓缓抽出风石长剑,剑尖对准了青年的咽喉。
也许是女人天生注重仪式感,又或许冥冥之中有种无以名状的东西暗示她在等待着什么,放着冷光的长剑无厘头地停止未前……
果然,静立一旁的宴蛟上前以二指压下剑尖,抵住青年胸下第二根肋骨的缝隙之后说道:“刺这里,此子命过九条,唯中正心才可彻底毙命。”
鸾姬不看青年呆滞的眼睛,似乎连青年那张毫不出众的脸她也是特意避讳的。毕竟她本善良,这个青年是无辜的。但魔性是恶毒的,忽然,她体内一股寒流劲涌,亮星般的美目瞬间殷红,几欲滴血……
纵是如此,鸾姬也呆呆地顿了几秒,而后才玉腕轻动,长剑力透胸背……
就在这一刻,青年突然一怔,从头顶发鬓开始,一层透明的白霜缓缓融化,当融至双眼,呆滞的目光已被热烈代替,那里流淌的分明是欣慰、无悔、和满足……
当白霜融至颈部,陌生不复存在,这张脸正是雌鹞偏峰鸾姬第一次揭开菜虫疤痕面具而见到的狗哥真容……
当白霜融至腰间,顺着剑尖流下的鲜血殷红而透亮,是那种生命流逝的明艳……
鸾姬猝然回头,一旁的宴蛟已化作一道虚影,继而闪灭消失,留给鸾姬的只剩一抹铭刻心头的微笑……
“啊!……”
鸾姬一声浅呼,再次回首,俊逸的宴蛟已因白霜的彻底消融完整现身。他左手按住插在胸口的剑刃,右手艰难地向鸾姬伸出。但因力竭,手臂已无法伸直,张开的五指触碰着空虚……
鸾姬的热泪已模糊双眼,被淹没的明眸只见到面前的轮廓。她扑将一握,宴蛟掌心余温寥寥,但却有一股短促的灵波悉数传来……
“狗哥!”
灵力入体使慌乱至极的鸾姬微微一震,热泪滚出眼眶的同时,她看到了宴蛟眼中最后一抹晶亮,写满了无憾和深情……
“啊……狗哥!狗哥!狗哥!狗哥……”
鸾姬在宴蛟慢慢倾倒时将他紧紧拥在怀中,紧促大喊:“狗哥醒醒!狗哥醒醒!你快睁开眼睛,看看鸾姬是如何不能失去你!你快睁开眼睛啊!鸾姬不能没有你啊!”
可是,正在此时,鸾姬忽觉左耳隆隆一震,惊诧间她撩纱擎掌一接,在这次有别以往的隆重震响中,一根黑亮长毛飘然而落,像一条阴笑的绒蛇般抽搐几下,化烟消散……
与此同时,一团墨黑毒气冲口而出,鸾姬只觉周身经脉顿如干裂的土地浸满雨露,舒畅无比……
可是,无论肉身多么舒畅,都无法抵消哪怕一丝丝的内心剧痛,她一连喷了数口绞心之血,“啊……”的一声痛喊,紧紧抱住宴蛟的尸身,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至此,鸾姬全明白了,狗哥就是草乞郎,这几天他塑造了一个假身,又用化形之法将真身变成陌生面孔,为了达到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目的,他诱导自己亲手杀了他……
想至此处,鸾姬脑中灵光又起,她嘎然止住哭嚎,狠狠撤掉面纱,将宴蛟尸身轻轻平放在青草间,画掌运集周身上下所有灵力,先吸出风石长剑,而后释出一道无比浑厚的紫虹,尽入宴蛟胸前剑口。
灵虹汹涌摄入,鸾姬死命坚持。她知道狗哥中群丐柴刀、中太监拂尘、中鬼婴毒烟都起死复生,只要自己倾灵医治,定然也能使他回魂生还,哪怕自己灵尽血枯、即刻衰亡也在所不惜。
可是,鸾姬打出的灵虹只在宴蛟肉身里转了一圈,而后又原路返回鸾姬丹田。这是出灵无受的结果,犹如在前后相通的一盘管子里吹气放水,水柱毫无损失,浪费只是力气。但鸾姬依然在坚持,泪水不干,还有一寸气在,她就不放弃。
三天三夜过去了,吸入宴蛟那缕濒死灵气之后已达上仙七重境修为的鸾姬终于累昏过去,她倒在了早已冰凉的宴蛟怀中,面颊就贴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鸾姬悠悠醒来,她先是抱住宴蛟尸身嚎啕大哭,伤心欲绝。继而,她收拢已经恢复如初的灵力,准备继续发功抢救。
正在此时,她突然注意到一角绸锦于宴蛟腰间露出,显然是因宴蛟发功时撩动所致。鸾姬抽出一看,上面写道:鸾姬吾爱,我乃青龙王之子,毒獾之弟,原名宴蛟。三岁爹娘被乾君派人所害后兄弟分离,兄被你父虏入大帅府为暗奴,无人称其宴獾,只叫毒獾。我被弃于塌茅坡为徒,因不言身份,靠捉食草虫活过四日,便被坡主赐名草乞郎。而今你剑刺之丸乃兄长之心,名曰万命丹,非破此丹宴蛟不死。故此,宴蛟只能引剑穿心,只为换你脱离妖咒。请你万勿为宴蛟郁郁寡欢,否之枉我舍死宏愿。你我既有百结之缘,若有来生,定再聚首,恩爱万年!你我皆为彼此屡屡舍命,今日宴蛟之死就是求你之活,所以你万勿为宴蛟殉情,当潜心修炼,以图最大限度开掘自身无尽灵基,早日境达峰颠,否之终有暗险匍匐于前。况且乾国壁镜、魔域皆为你我不解之怨,若终有登峰造极之日,你便能为宴蛟复那尘世之仇,及那灵界之冤。斩乾君、诛魔界,唯此方为正途。但,若法力未达无人之境,切不可冒然替我平怨!因我泉下之灵不忍见你赴那无畏之险。切切!如外,若三十载内有幸了却宴蛟尘仇,定要择塌茅破师徒中一人为君。因该坡凡众皆人间至善至忠良品,如掌权位,天下百姓将获古来之大幸!宴蛟已于前时对该宗有所交待,若乾京有变,全坡师徒定拼死相助。宴蛟绝笔。
看完字锦,鸾姬立马明白个中一切原由。本欲嚎啕,传出之声却是沙沙隐泣。悲意上顶苍天,下入大地,犹如幻象屠刀猛然落下,虽然她还活着,但精神上早已身首异处。
泣罢,她松开紧贴自己颈颊的宴蛟面庞,凝望宴蛟安然而合的眼睛,痴痴念道:“你死了,妖咒确实已除,我鸾姬重获倾城之貌。但,此美由谁来赏?无你,鸾姬苟活何意?本应随君而去,但君愿未了,大仇未报。今日鸾姬与君缔结姻缘于天地间,待他日大仇得报,为妻再九泉寻你!”
说完,鸾姬云袖一挥,冢前喜烛宴香一应具现,她自身也婚盖蒙头,宴蛟郎冠盈顶。而后,鸾姬抱尸九拜,天地盟誓,二人缔结永年。
礼毕,鸾姬细细端详宴蛟面庞,轻轻抚摸良久,又精理了宴蛟的衣装。之后,她轻抬纤指施出一缕融合无限执着的灵力,将尸身封了一层魂膜,这样宴蛟永远都不会冷,也不会热,让这具不再灵动的肉身永远保持这种可以贴着面颊相互传情的温度。尽管爱人来的猛烈去的也迅疾,但爱至深处,已超越了生死。她只用左臂轻挽这具肉身,右手松开了,因为她开始从灵魂深处怜惜那些曾经暗暗发生的抖动和微微扭曲,以及触到之后的无所适从。她甚至想到最美的也许不是相拥相融的甜蜜时刻,而是暗暗感觉爱意疯狂滋长但秘密还未揭开的冗长所造成的苦涩余味。这让她越爱越深沉……
鸾姬一直木然地坐着,从清晨一直到日暮,整个苦女崖俨然一座空坟。她的思绪一丝丝地弹动,她觉得自己这一世仿佛只发生了这一件事,就是与他相爱。他来了,他又走了,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故事和秘密,像一瞬间就过完了一生。
其实,她多想让秘密拖得久一些,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逐渐被岁月消蚀,埋入坟墓。哪怕仅仅守着一半谎言、一半真实的紧张状态,她也觉得那是最好的。就算宴蛟和自己能用执拗的冷漠小心翼翼地抵制着对方也再好不过。现在真相大白了,但宴蛟却逝去了,要这不近人情的真相何用?此时,她心里赫然塌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只有她自己看得见,以致永远不可弥合。那里有刻骨铭心的痛,也有生命所能创造的最大程度的幸福,两人都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可怕的是,鸾姬愧疚却从未后悔,似乎唯有如此,生命才算完整。
凡事触及到一定深度才会感知当中的真谛,入髓之爱使鸾姬无顾其他,她的世界只剩对这份感情的付出和忠守,除此之外,一切生灵的本欲都与她无关了。她的执着让一切阻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拥有了这样的爱情,任何女人都不会再眷顾其他了。鸾姬仗剑而起,怀抱宴蛟尸身向仙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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