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落嫣也难以从这场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习霖看着这满园子的花开，牵扯出万般情绪出来

他自顾自的说：“这一园子的花，是她留给老夫的，想她在时，这里繁花似锦，美似仙境，可自她逝去，这里，便不曾见过一朵花开，哪怕老夫日日给它们施肥浇水，也终是等不到他们盛开的样子。”

落嫣却不知他口中说的她是谁，默默听着他诉说。

他抬头看天，带着几分怅然，陷入那段，尘封已久的故事：“老夫初见她时，她浑身是伤，躺在枯木林中，拽着我的衣角央求我救她。

我原不是那般心善之人，那时却不知为何会起怜悯之心，将她带回圣医族治疗。

她伤好之后，脸上没有了那道疤痕，我自认见过无数貌美的女子，却不曾见过这般惊为天人的容颜，而她，竟是只妖呀！

妖由万物化形，不比神仙得天地独厚孕育而生，生来就有超凡脱俗的容貌，妖大多生得奇形怪状，甚至奇丑无比，所以民间才有那么多妖类，喜欢掠夺人类的皮囊，或是化作人类的相貌，生存在人类之中。

似她这般天生天长，没有经过任何变化和雕饰的绝美容颜，实属罕见。

那女子娇而不媚，媚而不俗，愣是那个男子见了，不生出几分怜爱来，女子见了，不生出几分嫉恨来。

她抚着绝美的容颜向我诉说：“因我生得这般容貌，惹来族中不少女妖的嫉恨，她们时常欺凌于我，几日前，一男妖偷盗妖王的宝珠赠我，她们便认为是受我蛊惑，遂将我痛打一顿，赶出了族群。”

说到伤心处，那女子几滴晶莹垂落而下，轻轻饮泣，饶是我见犹怜：“其实，我哪里有犯过什么过错？错就错在，不该拥有这副皮囊。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个好妖，哪里就成了她们眼中的祸水？

幸得尊者救命，小妖才得已保全，小妖无以为报，若是尊者不嫌弃，愿在尊者身边做个侍奉的婢子也好。只是不知尊者，愿不愿意将小妖留下。”

她抬起水雾的眸子期待的看着我。我无心不忍，

别说是妖，恐怕连天上的神女看到，都要生出些许忌恨来，因此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我那时觉得，将一个弱质女流赶出去，却也不是什么道德行径，遂将她留了下来，她每日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倒是将一些生活琐碎料理得紧紧有条。

我是个懒人，平时除了摆弄一些药草，从不喜伺候那些花花草草，自她来了之后，我这荒芜的园中倒是百花四季繁开，芬香馥郁。

那时我才知，她竟有这司花的本领，想着上任花神飞升之后，一直未找到合适的继任花神之人。天界已经百年未见花开了，若她能够接任了此位，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只可惜，她是只花妖，妖与神，怎可共生？

那时，正好太阳神君来找我，说金乌认定非我不嫁我，我本对金乌无心，便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而她，便成了最好的理由。

我将她带上九重天，改了她的命格，司了花神之位，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不是糊涂了，才为这样一个花妖，冒天界之大不违，瞒着玄璟篡改神权，让一个妖女入主天神之位。

是了，我那时也觉得此举荒唐，却还是为她这么做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原来，她与玄璟早已认识。

我记得她说她最喜欢吃花蜜，便去人间收集花蜜酿藏百年，本想到开封那日与她共享，那日，我兴高采烈挖出花密提着去见她，却在花神殿一株花树之下，看到她与玄璟相拥而立。

我手中的花蜜摔了一地，她听到响动追了出来，跟我道歉，她说习霖对不起，她与玄璟百年前就认识，只可惜她是妖，玄璟是天界帝君，他们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身份地位？即便一开始便知没有结果，玄璟走后，她百般思念，还是想上天界见他一面，哪怕是看一眼也好。所以，她对我撒了慌。

诚然，我成了她利用的对象，她早知我的身份，也知道只有我，能将她带上天界，于是她用一招苦肉计取得我的信任，更利用我对她的同情，促使她与玄璟重逢。

她说，她很感激我，也不是有意想利用我，只是爱一个人，让她学不会控制，才会出此下策。

是呀，爱一个人，无法控制？正如我明知道她骗了我，依是控制不住原谅了她。我看到她终是达成所愿，与玄璟双宿双栖，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远远观望着他们花前月下。

我那时自嘲说，想我习霖一世风流，也栽到一个花妖手里。可我不后悔，遇见她，是我之幸，亦是我之不幸。

而我也因为她，辜负了金乌，导致金乌错误选择了一段感情，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造成了泽尧，从此失去了母亲。

说到这里时，习霖絮着的水雾，终是在一瞬间泪流了满颊，落嫣没想到，这个世间唯一的尊神，一向自认潇洒，也有过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往。

她小心翼翼问：“那…这和我的身世？又有多大的关联？”

或许，她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没有亲耳听到，她仍怀有一丝希翼--那只是巧合！

习霖定定的看着她，看得落嫣心里发慌，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习霖冒出一句，一语犹如石破天惊：“你是她和玄璟的孩子，你的母亲，就是那只花妖，你的父亲，便是玄璟！”

落嫣如遭雷击。

“因你母亲无法顺利将你生产下来，为了保住你，遂将刚成胎儿形状的你从腹中取出，以自己的内丹将你的肉胎凝成一颗种子，交给了我，让我找南海观音帮你塑一个法身…可是没想到…”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所以后来，她才会借用吉冉的身体。

她原以为自己无父无母，所以苍桀将她带回仙族，她是那般感恩和依赖于他，甚至将他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些事，她应当会嫁给苍桀，用一生去报答他的再生之恩，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是恩还是敌？

因为他，她多次伤了泽尧的心，没想到最后，她竟然是有父母的人，她的父母还是……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落嫣抱住自己的头蹲下身，痛哭起来：“你告诉我，我母亲为何不要我？她为何不要我？”

从习霖口中，她认为自己的母亲，是那般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编造谎言欺骗别人的感情，这样的人！怎配做她的母亲！

“她未等我顺利出生就将我取出来？害得我要借着别人的身体才能生存下去，你知不知道，我害死了吉冉！是我害死了吉冉！”

于这件事上，她永远也无法原谅她，哪怕她死了，也无法原谅！

落嫣哭红了眼。

习霖轻拍她的肩膀说：“或许于我这件事上，你母亲的确欺骗了我，可于你这件事上，你的母亲，却忍受了太多的咒骂和屈辱。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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