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太阳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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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泽药苏醒过来。
一股浓郁的药香充斥着他的鼻腔。
扫视一下周围,烛火昏暗的室内,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医书典籍。
看起来像是一间炼药的密室。
“吱嘎……”密室门开了,他谨惕的看着前方。
穿着浅黄色纱衣的女子闪进密室,端着一碗汤药过来,笑眯眯说:“你醒了,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泽尧突然伸手扼住她的手腕,手中汤药一抖,险些溅撒了出来。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声音有些沙哑,约是刚刚苏醒的缘故。
在幽冥鬼域时她脸上蒙了层灰,尚看不清相貌,如今,他总算看清了,无论是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都给他一种无以伦比的熟悉感。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落嫣轻易挣脱他的手腕,暗想此人真是莫名其妙再次将汤药递去了,语气不悦了些:“快些喝了吧。这药珍贵得紧,浪费可就没有了。”
泽尧垂眸看了那汤药一眼,纹丝未动。
“你不会是怕喝药吧?”落嫣一语道破他的恐惧,泽尧抬眸扫了她一眼,大抵是不想在她面前如此丢脸,接过药来,闷头就灌了下去。
喝完微微皱眉,却又强忍着不让她看出任何端倪。
落嫣简直想要发笑,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蜜饯:“含着,就不苦了。”
泽尧微微一愣,蜜饯的甘甜驱散口腔里的苦味,他神情稍微好受一些。
低头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体内的浊气好像已经平静了许多。
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抑制他的浊气,以往,他都是用法力来压制,可这样的方法,也会让他十分痛苦。
他试着运了运功,发现周身的灵力无法聚集,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再次试了一遍还是没有反应。
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手心:“为何?”
落嫣返身放下汤碗说:“你伤势严重,能醒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用紫藤木重塑了你的根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法力……所以,你可能…”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以恐他情绪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来,出乎意料,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冷静。
“九阴花呢?”他突然问。
落嫣面色一疆,吞吐着说: “九……九阴花……那个……那个,我用了!”
‘’用了??”他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她,看得她有些许发慌,忙解释说“我虽然用了你的九阴花,可也救了你一命不是?咱们也算两清了。”
她知不知道那东西对他十分重要。居然私自用了!
看他眼中浮现一丝怒意,落嫣忙补充道:“总之,我用也用了,但我这人也是讲道理的。你取九阴花无非是为抑制体内的浊气,你放心,我会为你负责,一定会为你找到清除浊气的办法。”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服装,淡声问落嫣:“我衣服呢?”
落嫣指了指密室外:“我见你衣服染了血色,就给你洗了,在外面晾着呢?”
“洗了?”他不可置信,说话间已推开密室门跑了出去。落嫣疑惑,忙追在他身后出去。
院子里晾嗮一件衣物,泽尧几步跨上前,激动抓住衣袍。
落嫣走了出来,不解的看他:“怎么了吗?”
这时,被遮蔽的日头从白云间移了出来,阳光正好照在衣服上,衣袍在他手中化作片片薄光,从他指缝间消散。
落嫣惊诧的看着这一幕:“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心翼翼看他,脸色好像不是太好看。
“你…没事吧?”
一件衣服而已,至于这么难过?大不了再赔他一件便是,虽然这衣服看起来挺昂贵,不过仙都物资丰盈,弄一件衣服来也难不倒她。
泽尧默不作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隐忍着,神色略有哀戚:“这件太阳神衣,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啊?”落嫣张了张嘴:“对…对不起呀…我没想到这件衣服对你这么重要?
她心虚张望着天空,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太阳神衣,应该是用太阳织成的衣服,可是太阳?怎么制衣呢?
晚间,她特地去了一趟仙书阁,查找关于太阳神衣的记载,终于让她找到了。
原来太阳神衣乃为兵家圣宝,通常用作战甲,坚不可破,可抵御任何强兵利器,亦可日常穿着,可随意变化,但也有其弱点,因由阳光集成的光丝织成,遇水不可晾嗮……”
难怪,她洗了那件衣服会消失,原来是遇水之后不能见阳光。
她往下一看,里面有记载太阳神衣的织造方法。
上书言:取初升第一缕阳光,用云梭收集成光丝,以天枢机织成布帛,裁剪成衣,即为太阳神衣。
若是对照此法,重新织出一件太阳神衣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她合上书册。
天枢机她是知道,仙都天枢阁就有一台,乃桑和云母陪嫁之物,桑和云母是仙王的叔母,擅长织锦,仙逝后,这台织机便摆放在天枢阁内,一直未有人使用。
趁着夜色,落嫣来到天枢阁,里面除了一些机关设置,并没有什么贵重之物,少有仙兵仙将看守,她溜进去很容易,取了织梭,将天枢机收进乾坤袋,又架云飞往仙都最高的一处山巅。
天还没亮,她就等在山巅之上,候了几个时辰,终于看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一轮红日,慢慢从山与海之间探出脸来,射出道道强烈金光。
她将云梭抛向上空,捻指掐诀,金灿灿的光化作一根根金色的丝线,缠绕在云梭之上。
回到仙都已经是夜幕时分。月上中天,静谧的小院中,回荡着吱吱嘎嘎的机枢声。泽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银色光辉投打在少女身上,娇小的身影沐着星月,笨拙踩着织机,手忙脚乱穿着云梭。丝线缠绕在了一起,她不得不停下织机,去解那一团乱麻,忙得满头大汗。
泽尧看着月下的少女,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眼前忽然浮现一抹画面。
那是座清冷萧条的宫殿,年轻女人背对着烛火,踩着织机嘎嘎作响。
睡梦中的孩童听到响声,偷偷起来看时,烛火之下的女人,黛眉之下结着一抹舒展不开的愁绪。她被囚禁在这子虚清宫中,每日除了织布打发时间,便没了其他乐趣。
后来,男孩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
女人将织成的战袍,亲自披到了他的身上,替他整理着战袍,温和的说:“母妃第一次领兵作战时,你外祖父便是这样用太阳神光为母妃织了一件战衣,母妃才能在战场上躲过无数明枪暗箭,平安归来见你,如今,尧儿长大了,即将抗起一族兴衰的责任,这件太阳神衣,希望能为你挡下灾祸,你朱雀叔叔在你身边,也会时常帮衬着你。你也莫要怨怪你父王,母妃今日的处境,是母妃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母妃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少年看着母亲日渐憔悴的脸,略有心酸:“母妃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他叩别女人,奔赴万里疆场,可他不知道,在女人织下太阳神衣的时候,她早已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倘若他知道,一定不会在女人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女人身边。
当他闻听母妃被处死的消息赶回来时,子虚清宫血染台痕,女人冰冷的尸体躺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她依然身着那件战衣,金色的战衣被鲜血染透,就连她的容颜,也被雨水和鲜血模糊。
他跪在女人尸体面前,失声痛哭。雨水滴打在他身上,彻骨般寒冷。
“曾经骄傲的金乌殿下,如今也如蝼蚁一般,不过如此!”他的敌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以胜利者的姿态,冰冷嘲笑。
他抬起发红的眼眶。冷冷盯着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股浓烈的恨意,侵占他的五脏六腑。
他忽然起身,一剑捅穿女人的身体。
周围军士惊叫不止,女人的血混合着雨水滴答落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竟敢……”
他抽出剑,女人瞪大了双瞳倒下,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雨水疯狂浇灌在他身上,染着仇人鲜血的剑滴落了血红的颜色,他眉间,染上一点朱砂,由飞溅的血凝固而成。
“逆子!”身后传来一声痛骂,身着华服的男人姗姗来迟,跌撞着几乎站不稳步子,好在身边侍奉的神使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他眉尖冰冷,踏过女人的尸体,抱起了母亲的尸体,缓缓走向那座只属于母亲的宫殿。
在路过台阶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比他高出一个头,身着军甲,眸中同样盛着恨意,和他刚才的恨意一样浓烈。
那一瞬间,他几乎失了所有的勇气,只能默默与他,四目相对……
过往,潜藏在他内心深处,如今开了闸门,像泻了洪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零零碎碎之中,又记起了一些片段,而这些片段,带来的皆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痛得难以呼吸,下意识捂住了胸口,隐忍着那股钻心痛意,再看到月下织布的落嫣,目光怔仲着。
那张脸太过熟悉?为何他想不起来是谁?他到底忘了什么?
泽尧拼命想要想起来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终于解开了缠绕的线头,落嫣吐出一口气,见泽尧站在不远处,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嗨,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泽尧敛了痛苦和悲伤,走了过来,握住她手上的云梭:“我来吧。”
“你会?”落嫣诧异。
“嗯。”他淡应一声。
落嫣起身给他让道,他坐在落嫣方才的位置,握着竹筘,踩着踏板,梭子在纬线之间行云流水,上下穿梭。
落嫣看得目瞪口呆,这般细致的活,真没想到这男人运用起来比女人还熟练?这一手织技绝活,恐怕连坊间织布为生的织户,也要叹为观止。
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的?骨子里明明透着一种贵族气质,却没有贵族的那股娇傲,反而自带一种市井之中的朴实?
仿佛,在市井中生活了很久,对这些凡人的农活,才会如此得心应手。
思索间,他已织好了布匹,奉到落嫣面前,落嫣忍不住伸手触摸了一下,触感丝滑,料子单薄清透,并有一丝阳光般的暖意,用这样的布匹制衣,简直就是奢侈。
而能够穿得上这等衣服的人?又岂能平凡?
他到底是什么人?
若说普通,却又能穿得了这上等神族的衣物,若说不普通,却又能干得了这农户的粗糙活计?
此人身上,藏着太多诡秘。
见落嫣怔着发愣,泽尧又将布匹往她面前送了送,落嫣这才抽回神思,勉强笑了一笑,将布匹接过:“放心,我即毁你一件衣裳,自会还你一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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