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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近黄昏,瑟瑟的秋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带来一些寒意,没有月光也没有摇曳的树影,只是庭院的花丛中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声,使州长更加感受到黄昏的落寂。研二道凌紧裹了一下衣领,两眼没有离开那本名册,猛然,在最后一页,一个名字跳入了眼帘。“黄迪莘庄”,这个名字很陌生,似乎之前没有见过、听过。再看看履历,研二道凌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不认识,原来他新来的复旦大学的博士选调生,这样的新任干部往往还带有读书人的气质,办事一般比较认真,而且初入仕途,踌躇满志,一般不会干出贪赃枉法的事来,加之他是丰乐州联合县人,相隔较远,在龙塘没有熟人亲戚,执法时不必有众多的人情顾忌,如果派他前往龙塘村,倒比那些久混官场的干部去令我放心。”想到这里,研二道凌心里似乎轻松了一些,他用红笔在黄迪莘庄名字上打了个钩,并叫秘书通知黄迪莘庄------翌日上午9点到州长办公室来听候工作安排。

                  丰乐州州府丰乐城南部的八宝山,是一处文人云集、豪宅栉比的地方。这里交通方便、风景秀丽,所以,不少达官富豪都在这里修建别墅居住。但由于居住者官阶不同,层次悬殊,所以房屋也华陋不均,从远处看,会给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在其深巷中有一所十分简陋的平房,门楼已显颓败,大门色泽也已剥落,四间并不高大的北房,几丈见方的院落,虽显陈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这就是新上任的博士选调生、监察专员黄迪莘庄的住宅。黄迪莘庄,已有二十八岁,生得眉清目秀,仪态中处处透出风雅之姿,他的外公就是莫比乌斯的已故名人金雄籍,他父母已故,老家有一个老婆,叫喀秋莎,还有一个表妹,姓惠,在老家经营一家花店。由于上任紧迫,他连老家联合苗乡也没来得及回,就赶到了丰乐州组织部。七月在组织部报了到,不久就逢定水河洪灾,道路阻隔,也无法把老婆喀秋莎接来同住。算算到丰乐州已经两个多月了,还没有接到具体的任职通知,黄迪莘庄不觉有些烦躁。

                  清晨起床,黄迪莘庄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步,感到无趣,只好走进屋里临窗而坐,翻阅一部新买来的书《我们一心向往的世界》。正读得有兴致,丰乐州组织部的一个胖胖的工作员喜滋滋地走了进来,说:“给您道喜啦!”黄迪莘庄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问:“我有什么喜事?”胖子凑上来说:“州长要您明早九点到他的办公室,有事!”黄迪莘庄塞了个红包给胖子,胖子也不伸手接,只是“哗啦”拉开自己的公文包,把包包放在桌上,黄迪莘庄顺手把红包塞了进去,胖子拿起包告辞。翌晨,黄迪莘庄穿上一身新衣服前往。

                  州长研二道凌今天情绪相当好,黄迪莘庄表面上仍然十分沉稳庄重,一进办公室,只凭他的那幅仪表就被州长看中了。坐定后,研二道凌并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就问道:“定水河洪患,群众涂炭,但国家的救济款屡屡被贪官污吏克扣。总统震怒,要严惩贪污之人,然而贪官弄假,账目难见破绽,你看可有办法寻丝觅迹、查获赃证吗?”黄迪莘庄听罢微微一笑说:“我初入仕途,阅历不深,但定水河洪患以来,倒也留意观察。地方贪官借灾情中饱私囊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是夸大灾情,谎报受灾人数,冒领赈款;一种是削减实发数目,克扣百姓。这两种办法从账面上都难以发现破绽,但只要到灾区核对一下,漏洞立刻就会出现。所以,要查明谁贪谁廉并不需费很大周折。”州长心中暗暗称是,但表面并不露声色,他摸着下巴说:“只是贪官既要贪污,必然要对百姓百般监视,核查人员想从群众嘴里探出实情也并非易事!”

                  黄迪莘庄回答:“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贪官污吏尽失人心,只要核查人员能下沉到群众中去,破绽是终究会被查出的。”州长点了点头,手指敲打着桌子,面色突然庄重起来问道:“若委派你去监赈灾民,你将怎么做?”黄迪莘庄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答道:“救民水火,疾恶如仇。”“如果贪官以巨资、美色贿赂于你呢?”“我当依法置贪官于不义之地!”“你不怕地头蛇们对你下毒手?”“我只祝愿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身负国家重任,何惜以一死救济人民。”“我就命你为监察专员,前往龙塘村视察赈款发放情况,你务要竭尽全力,保证灾民有所得。”“遵命!”

                  州长研二道凌哈哈一笑,用手拍着黄迪莘庄的肩膀说:“莘庄,我把龙塘灾民全交给你了。”黄迪莘庄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辱使命!”龙塘村里,这几天显得分外热闹,为迎接州里派来的监察专员,钟村长亲自布置,在村里搭了三座彩色牌楼,村委会前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使人走进村后会误以为这里逢到了什么国家喜庆大典,竟把数万灾民啼饥号寒的现实忘得一干二净!钟村长还派出了两批精干的人,在监察专员的来路上设下接风点,准备了一辆玛莎拉蒂,恭候专员。但是,到了十月中旬,第二批救济款如期拨到,专员还杳无音讯。两天以后,钟村长才接到消息,监察专员黄迪莘庄,并没有先到村里落脚,而是直接带着他的随从助手贾政金到灾区去了。黄迪莘庄到之前,卡斯帕罗夫早已在龙塘帮忙现场救灾。

                  洪水横流的龙塘灾区,灾民们已经断粮三天了。由于大水迟迟不退,凡是高岗处都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衣不遮体,面色蜡黄,三五成群横躺竖卧,有的似乎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在被大水赶出家园的前几天,他们还能看到政府里的一些干部,有时甚至会发现有人来灾区登记饥民人数,钟村长也曾带人送来一些救济粮和衣物。但是,由于救济物资太少,常常被一抢而空。后来改为施粥,每天早晨可往指定地点排队领取一碗稀粥,几天后粥越来越稀,直到变成米汤,最近连汤也没有了。大人们还可以不声不响地忍饥待救,而那些可怜的儿童却饿得不断哭叫。不久,有的老人及儿童开始被活活饿死了,而秋风好像专与饥饿的人们过不去似的,越来越凉。

                  一些男人禁不住饥寒的威胁,撇开父母妻子,独自凫水前去寻找生路了。走不了的就只有蜷缩在一块块的高冈上,等待着死亡。黄迪莘庄在灾区连续转了三天,忍受着饥饿,脚踏着泥泞,亲自到一间间的破席棚子中去抚恤群众。同时详细地记录受灾的人数,了解损失情况以及龙塘村放赈情况。灾民们愤怒地陈述了他们的不幸,并异口同声地咒骂钟村长,说他把大部分赈济款都装进了腰包,只用几碗米汤一样的稀粥来应付灾民。黄迪莘庄并不轻信这些话,他认真地把施舍的物资和救济粥都折合成钱款金额,对整个灾区的人数、救济品发放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这几天,黄迪莘庄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可回头一看,好像什么也没有。第五天,黄迪莘庄和他的随从助手贾政金身体实在受不了,两人一头钻进了救灾帐篷,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后,他又借着手电审阅着几个村民送来的告发钟村长贪赃的信件,这短短的五天中,他收到的这类信件累计已有二十几份了。

                  龙塘村村长这几天被黄迪莘庄搞得神魂不宁,他在村委会张灯结彩迎候黄迪莘庄,而他却直接去了灾区,等派出几路人去迎接时,黄迪莘庄自个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村委会。最可笑的是,钟村长天天喊着接州里的专员,全村正三职、副三职干部几乎都怀着小心谨慎的心情,等着专员光临,而黄迪莘庄来到村委会门前时,却差点被看门的保安赶走。原来那位“守门员”见黄迪莘庄衣冠不整,面色憔悴,误以为是灾区的上访饥民。听说他们要见钟村长,就把马脸一拉,硬是不给通报,也不让进。黄迪莘庄不由得顶撞了他几句,这个保安大怒,拿出防爆棍就要打人。幸亏黄迪莘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这才把那位狐假虎威的“守门员”吓得屁滚尿流,一劲儿弯腰告罪。

                  黄迪莘庄不屑与这类势利小人动怒,钟村长却雷霆暴怒,当即下令把这个“瞎了狗眼”的看门保安辞退了。以后的事就更令钟村长尴尬了,监察专员并不听村委会的口头汇报,到村委会的当天,黄迪莘庄就下令把全部赈济账目调齐送审。翌日,钟村长派去暗中监视黄迪莘庄的心腹马仔回禀说,专员房内灯光整整亮了一夜。钟村长知道这是黄迪莘庄在仔细核查赈济款的发放数目,对此他并不担心,因为这套账目完全是他一手伪造的,账面金额、进项和销项,可以说滴水不漏,谅黄迪莘庄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谁知翌早,专员就来村委会,要立即调取灾区各村组的户名清册。这一下,钟村长有点慌了,他请黄迪莘庄先回招待所,说户口清册调齐后自己亲自送去,而黄迪莘庄却虎着脸冷冷地说:“我在这儿等着,我要带了清册回去。”钟村长无奈,只好通知村文书把各村组户口清册点齐交给了专员。从把户口清册取走,黄迪莘庄整整两天没出龙塘招待所大门。钟村长所能知道的,仅仅是黄迪莘庄经常到半夜1点以后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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