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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是逐渐形成的,但这种致命气体的毒害效果却不知不觉地慢慢扩大。人类总是疲倦乏力,然后头脑迟钝,再后来便全身虚弱,人类的数量不再增加。长时间之后,人类只剩下一小部分。山顶上有了大量的空地,但危险继续向上抬升。科学家说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人体必须适应这种毒气,否则注定要灭亡。在毁灭了一个又一个种族,一个又一个国家之后,人体终于产生了对这种毒气的抵抗力,但也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为了保证生命需要的氧气,地球人的肺体积增大了,但因每次呼吸都吸入这种毒气,幸存者一个个病怏怏的,总觉得困倦乏力。人们的大脑缺乏解决新问题的活力,也无法向后代传播他们已有的知识。所以,5000年之后,地球民主共和国总统的直系后代马吉亚维里,也就是我,不得不蹑手蹑脚地穿过一片伞菌和菌类植物的丛林。我不知道什么是火,什么是金属,也不知道石头和木头的作用。我穿着一件独特的衣服,我的语言仅由几百个唇音组成,无法表达抽象的思想,只能表达少量的具体意见。

                  我不懂树木的用途,在我的部族苟且偷生的贫瘠的土地上,也没有树木。随着温度的升高和湿度的加大,树木早就开始一片片死去,直到绝迹。北方的树先死,如柏树、橡树、枫树。接下来是松树,最后,甚至连灌木丛也消失了。在新的、湿热的大气里,只有草和芦苇、竹子和竹属植物繁茂地生长。茂密的丛林被稠密茂盛的草和蕨类植物代替,蕨类植物重新变成了蕨树。后来,这些植物也消失了,地上长出了菌类植物。现在,地球是一颗炽热的、永远潮湿的行星。地球表面从不受太阳的直射,云层总是不断加厚,阴沉沉地悬在头顶,所以菌类生长得空前地茂盛,空前地快。在地球表面上,在日益恶化的潮湿的水塘周围,菌类植物开始大片地丛生。它们有着各种各样可以想象的形状和颜色,有着各种各样的毒性,它们体积很大,结构脆弱,分布在广袤的大地上。它们代替了野草和蕨类植物。矮胖的伞菌,雪花似的霉菌,气味难闻的孢子,以及巨大的球菌,不同种类密不可分地混合在一起。它们生长着,散发出一种臭气。

                  这些奇怪的植物聚集成丛林,令人毛骨悚然地模仿着它们取代了的植物。在乌云密布或烟雾笼罩的天空下,它们密密麻麻疯狂地生长着,而在它们上面,飞舞着巨型蝴蝶和庞大的飞蛾,美滋滋地吸吮着它们的液汁。在整个陆地上的动物世界里,只有这类昆虫能经受世界发生的变化。它们急剧繁殖,在厚密的空气里变得越来越大。现在唯一幸存下来的植物,完全不同于菌类的植物是退化了的卷心菜,它们先前是农民的食物。在那些生长茂盛的、巨大的卷叶片上,呆头呆脑的毛虫一直吃到长大成熟,然后摇摆到下面,在结实的茧于里安眠,等待蜕变,最后破茧而出,展开纱翼,翩翩飞舞,羽化成蝴蝶与飞蛾,这时,可以说茧成仙飞升了。从前最小的蝴蝶,已经扩大了它们的翼展,它们色彩华丽的纱翼,现在要以尺来描绘。体型更大的皇蛾,其紫色双翼的翼展已经扩大到以米计量。在它们翅膀的荫蔽下,我自己反倒显得非常矮小。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巨大的飞虫基本上无害。我部族的人有时碰到即将裂开的虫茧,便耐心地等在旁边,直到里面美丽的生命破茧而出,暴露白日之下。

                  然后,在它还没有从空气中汲取活力,它的翅膀还脆弱无力时,部族的人便扑向它,撕掉它薄膜似的柔嫩的翅膀,扯下它躯体上的肢腿。它孤立无助地躺在地上,他们搬走它潮湿的、长满肉的肢腿,准备饱餐一顿。仍然活着的飞蛾躯体,透过它的复眼绝望地凝视着这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最后变成蚂蚁的一顿美餐。这些蚂蚁会很快爬到它身上,把它撕成一片一片,运到它们的地下老巢。并非整个昆虫世界都如此软弱可欺或毫无威胁。我知道,身体差不多像我自己一样长的黄蜂,长着可以令人顷刻毙命的螫针。不过,无论哪一种黄蜂,都只捕食一种昆虫,因此部族狡黠的族人并不怎么害怕它们,因为它们全都凭着本能寻找被捕食的昆虫而不伤人。蜜蜂同样有些孤立,它们也感到难以生存。几乎没有什么开花的植物,它们被迫降格以求。这一度被认为是它们物种退化的迹象。它们采集发泡的孢子菌和腐败的东西,偶尔采集无蜜的卷心菜菜花,卷心菜倒是生长得又大又旺盛。我了解这些蜜蜂。它们的身体像我一样大,嗡嗡地飞着,鼓起的眼睛时不时地盯着人。还有蟋蟀、甲虫和蜘蛛,我祖父就死在一只巴西漫游毒蛛的魔爪下,它凶猛地从它潜伏的洞里一跃而出,将他扼死。它的洞穴在地里直上直下,有两米深。在洞穴底下,这怪物等待着,一听到微小的声音,就知道它的猎物正接近洞口。

                  我的祖父太大意了。从那以后,那可怕的怪物从洞中跃出来抓住他时他发出的尖叫声,一直依稀萦绕在我的耳际。我还见过另一种巨蛛的丝网,他必须与它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我看到一只两米多长的蟋蟀陷进了蛛网,那畸形的蜘蛛正在吮吸蟋蟀的体液。在那怪物的腹部,交织着一些奇怪的线条,有黄色的、黑色的、银色的。蟋蟀在罗网中的挣扎使我看得入了迷。它被缠绕在黏糊糊、粗如我手指的蛛丝里,在蜘蛛试图接近它之前,来回翻滚。我知道这些危险,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已习惯于面对它们,我的先辈也是如此。这使我有可能生存下来,我能够避开它们,所以我得以幸存。顷刻的大意,瞬间的疏忽,都会使我同祖先一样,被凶残的怪物吃掉。我躲在一颗硕大的、奇形怪状的菌类植物后面,观看了两只带角大甲虫之间的一场殊死搏斗。它们张开大嘴向对方猛冲,坚硬光滑的甲胄碰得咔嗒作响。当他们肚底朝天互相攻击时,它们的腿就像数不清的钗钹在空中挥舞。它们在为争夺一块极有诱惑力的腐肉而战。

                  我全神贯注地观看这一场面,直到最后,较小的那只甲虫的硬壳被撞开两个洞。它发出一声尖叫,或者说听起来像在叫喊。实际上,那是胜利者的嘴捣破对方甲壳的声音。受伤的甲虫越来越无力地挣扎着。它终于垮了,尚未死去,征服者就开始将它作为战利品慢慢地享用了。我一直等到美餐结束,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现场,一只蚂蚁已在审视甲虫的残骸了。我常常忽视蚂蚁,它们是一些愚蠢的、目光短浅的昆虫,而不是猎手。除非受到袭击,它们不伤害别人。它们是食腐动物,总是聚精会神地寻找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动物。但是,如果有谁争夺它们的美餐,它们会凶恶地与之战斗,而且,它们是危险的敌手。它们大小不等,红蚂蚁只有10厘米,大黑蚁长达三十多厘米。我听到蚁群走近时腿发出的轻轻的碰撞声,我立刻慌乱起来,抓住那只死去的甲虫的尖角,将它从尸体上拽下来,匆匆逃离现场。

                  我看着手中尖尖的、短剑一样的犀角,摸摸角尖,它刺破了他的手指。我将它扔向一边,蹑手蹑脚地向我的部族藏身的地方走去。那里一共只有23人,六个男人、八个女人,其余的是孩子。我一直对自己感到惊讶,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部族中的一个姑娘,便被一种奇异的感情所压倒。她叫勃朗特,比我小,18岁左右,走路比我快。有时,我们一起聊天,我找到了一些特别美味可口的食物也会与她分享。翌晨,我来到扔下犀角的地方,重新找到了它。它插在一棵伞菌柔嫩的茎杆上。我将它拔出来,渐渐地,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开始在脑子里形成。我拿着那个东西坐了一会儿,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沉思。我一次又一次地用犀角向一颗伞菌刺去,开始时动作很笨拙,后来渐渐熟练了。我的想象力开始时断时续地开动起来。设想自己要像大甲虫刺杀小甲虫一样,用它去刺杀食物。

                  我没有想到自己要去模仿甲虫与某种东西搏斗,只能模模糊糊地想像自己要用那可以致命的东西去刺属于食物的东西。犀角比我的手臂还长,虽然握在手里很笨重,但那是个管用的利器。我想象着,食物在哪里呢?那种有生命的、不会反抗的食物在哪里呢?我站起来向那条小河走去。黄肚皮的娃娃鱼在河里游动,成千上万的幼虫在水面上漂浮或在水底蠕动,那里有威胁生命的动物。翼展二十多厘米的蚊子不时在水面上嗡嗡飞过,它们是蚊子家族的幸存者。它们正因为缺少植物汁液而慢慢消亡,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令人望而生畏。我已学会用伞菌的碎片制服它们。我慢慢地,蹑手蹑脚地穿行在伞菌林中。脚下踩着金黄色的霉菌。伞菌的茎杆呈奶油色,茎的根部周围,丛生着各种霉菌,它们呈现出奇怪的橙红色、红色和紫色。我又一次停下脚步,用锋利的武器在一颗伞菌的茎杆上划了几下,以使自己完全相信:我的打算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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