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春天的时候，秀秀升职成为办公室主任，这完全是意外收获。

王燕一直盯着李湘平在用款方面以及与村镇企业联系方面的问题，李湘平本来一直在等机会升职到县政府的，她感受到来自王燕的压力，不知道让家里人又找了哪层关系，年前突然调到县文化局去了。

办公室空缺一名主任，很多人都要争这个职位，都在私下各种打通关系。

秀秀的重心一直在家里。

长安马上就要上初一，平平也马上读三年级，辰辰也在做学前班过度学习，张青花这些年带孩子，人显得特别瘦，气色也不好，秀秀怕把姐姐累坏了，就特别顾家。

每天定点回家，有事就请假，毕竟孩子们都在长身体，长精神，三个还都是男孩儿，她精力跟不上，就没打算争取升职。

偏巧那些争职位的人相互之间争出了矛盾，闹到领导会上了，结果就让秀秀捡了漏，毕竟她工作经验最丰富的，资历也最老。

秀秀升了主任，倒是和王燕之间的合作更加便利了。

八十年代末各村的办厂经营不善问题就已经开始慢慢显现，王燕手中的权利显得越发举足轻重。

秀秀一直辅佐她，二人处事慎重，没有操之过急，直到九零年，王燕才有了十足的把握，对早就盯着的几个企业进行示警，最终上报，联合工商税务检法部门协查。

王燕没有手下留情，在全县企业经济违法大检查中铁腕出击，张大芳是她开刀的重要目标，终于被揪出经济犯罪的证据被送上了法庭。

芽婶作为她雇用的厂长，这些年自然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在审讯中差点让张大芳诬陷给她背锅，当年芽婶签过字的合同，凡是有问题的，都要交代清楚。

幸好当初秀秀提醒过芽婶合同签字的问题，所以后来每次需要合同签字，芽婶都会知会两个贴身的姐妹听着她跟张大芳汇报，亲耳听着张大芳下命令。

有了第三者的作证，芽婶只被判了赔钱，免去牢狱之灾。

芽婶把这些年攒的钱都拿出来偿还罚款，多年积累一夜成空，芽婶因此一病不起。

大方服装厂被经济刑罚执行后，秀青芽原厂址的去留问题突然成了小溪村最火热的讨论方向。

于海洋多年经验，总算在小溪村站稳了脚跟，几年前的造纸厂又被他提了起来。

秀秀第一时间知道村里又在考察这个造纸厂的项目时，急得火急火燎回村里找于海洋，于海洋却把半数以上村民的签名摆在她面前，说：

“这是大家伙儿共同的意愿，毕竟眼前得先解决大家赚钱的问题，你们家倒是不愁吃不愁喝了，别人也得赚钱呀！”

秀秀瞥着他，神色严厉：“这造纸厂确实能赚钱，可赚来的钱能分到大家手里多少？我在办公室这么多年，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

秀秀在公职上历练了声色俱厉的态度，毕竟算个小领导，于海洋不敢得罪，笑道：“事已成定局，你这么固执干什么？你一家人都搬出去了，怕什么！”

他敲了敲桌子，小声说：“要不这样，我约厂长和你见一面，好处都好谈！”

秀秀说：“我在镇里这么多年，从来没因为个人要好处给谁开过后门，这回我倒还真想和你要一个好处……”

于海洋以为秀秀松了口，窃笑：“你说！只要能做到的一定满足！”

秀秀说：“我要申请这个项目重新复核投票，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污染的这个问题实名举报到县里去，九月的亿元村称号进村活动你就别想了！”

“我哪怕在镇里引咎辞职也不能让这种环境污染严重的厂子落在咱们村里。”

小溪村第一季度的经济流动终于突破了亿元的瞬时高点，这是小溪村最辉煌的时刻，县里已经下了褒奖牌匾。

亿元村的名誉可不能丢，于海洋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点了头，

秀秀争取了机会，但却没有合适的人去竞争那个厂址的承包权。

一家人礼拜天团聚吃饭的时候，秀秀发愁的事情被冯大川了解了，他拍着桌子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把厂子承包下来不就得了！”

口气这么大是因为这些年他跟着张建成挣了不少钱，说是为了成家立业用，可就是遇不到心仪的对象。

谁给介绍的对象他都看不上，一晃马上三十了，还是黄金单身汉一个。

大川说：“莹莹老给我写信说有特别好的销售渠道，让我弄个厂子做小商品，我原来就没当回事，这下不就天时地利了吗，就这么着吧！”

在秀秀的运作下，冯大川又贷了些款，承包这片厂址做小商品加工，专门通过冯莹莹在那边跑关系，往南方供货。

复核大会上，冯大川做了报告，当面列举了造纸厂环境污染的可怕前景，再加上冯老根私下对老乡亲们的一通煽风点火，吓得村民都改投他的小商品加工厂了。

六月，厂子置办起来，冯大川没法分身管理这个厂子，想来想去就找到芽婶，让她帮忙做厂长，芽婶一通大哭，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立马上任。

九月，小溪村亿元村牌匾总算顺利进村。

这些年大家都各奔生活，钱赚多了，但人情聚集却少了，于海洋趁这个机会组织了隆重的仪式。

把从村子里走出去的创业者，和来这个村子里扎根办厂的创业者，都召集起来，热烈迎接牌匾，开了表彰大会，还给村民进行了分红，搞得很热闹。

张建成在市里已经成立了新的公司，更忙了，但还是特意安排出时间奔赴村集体的邀约。

当天阳光和煦，村委会的小礼堂里，张建成和秀秀分坐两个团体区域，遥遥相对。

大会间隙，俩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便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几分钟后就在二楼他们发生初吻时的那间会议室里拥抱上了。

秀秀问：“你下午回家还是直接回市里？”

张建成抚了抚她的头发，垂首道：“当然回家！我可不想当过家门而不入的人！”

秀秀把脸贴在他胸膛上，看着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小会议室，喃喃道：“这里变化好大！”

他们站在张建成曾经排列椅子躺过的后墙跟前，现在后墙面是个大黑板，对面主墙顶上以前贴标语的地方已经换成国旗和宣词，主墙面前放了电视柜，会议桌也很大气，椅子都是带了一点造型的。

张建成说：“八年！到处都是天翻地覆！变化能不大嘛！”他捻起秀秀的下巴说：“我都快四十了，你嫌我老吗？”

秀秀看着他成熟的面容，搂了搂他依然劲挺的瘦腰，笑道：“三十六岁，当打之年，你就嫌你自己老了？”

张建成温柔了眼神：“好一个当打之年！”

风从窗外拂进来，缭乱了秀秀的发丝，窗外的大杨树长得更加高挺健硕。

张建成听着大杨树叶子窸窣的声音，低说：“当年幸亏我跑这来休息，要不然得错过一场大戏！”

陆青林已经在年初结婚了，对象终究不是崔灵芝，而是深市某个高位者的女儿。

张建成在深市圈层一直有经营，兜兜转转还是收到了那场婚礼的邀请。

他问秀秀要不要一起去，秀秀拒绝了，他是作为女方家长的宾朋只身赴宴的，从此就对以前那件事情不再介意了。

“当年这里是有一场大戏……”秀秀笃定地说：“不过咱俩想的肯定不是同一个场面！”

张建成点了点她的太阳穴，问：“你这里装的是哪个场面？”

秀秀说：“我初吻的场面呀！”

张建成的目光变得深情了，捧着她的脸，低低地说：“当时没发挥好，我再发挥一次！”

秀秀温柔地笑着仰起脸贴向他，就这一瞬间，突然听到门把手的吱呀声，秀秀瞬间就反省到自己今日出席活动的身份，像个猴子一样激灵地拉着张建成蹲到会议桌下。

张建成瞪着她，想要开口问咱们又没做亏心事躲什么，却被她一下子捂住嘴，然后便是门被打开，脚步进门的声音，紧跟着又入了一声女子娇俏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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