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戾的目光在院子的银杏和水池中来回，他突然很想下去走走，像之前那么多个寒暑假一样。

绿油油的银杏早就换了一波新叶，表面像打了蜡似的。

月光下，他的眼睛清黑而安静，反观林业成，他眼里是浑浊的，像蒙了一层雾，却无端柔和安详。

沈戾嘴边的话酝酿许久，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吞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可以以任何方式去找到答案，却不能像现在这样把一个父亲的心放在刀尖上挑着，如果，如果没有万一了，林清执的死成了既定事实，又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抱着一个可能为假的设想，日日夜不能寐到终了，他又该怎么办。

短短几秒，沈戾脑海走过许多个假设，最后被一通电话打断。

打开一看，是温陌的视频电话。

夜太深，手机屏幕上太亮，上面的内容一望而知。

“沈戾，你是我们林家人。”他总是在提醒他，实则是在害怕什么。

小时候，沈志栋和严歌璇都不想要他，只有林业成要他，现在，他感觉他想把自己变成他的附属品。

“林叔，我尊敬爱戴您，但我只是我自己。”

“不，你就是林家人。”

黑暗里，沈戾狠狠皱眉，在这空荡里，手机里的电话嘟的一声挂断了。

温陌没等到显示自动挂断，超过五秒没接，那就是没法接。

她看上矜娇难缠，实则很懂事，一直都是。

她在墙上靠了一会儿把电话

打给了陆蓉，告诉他陆以宸的情况。

那头听后很淡定，还有些责怪温陌网上看吵醒她的美容觉。

她挺烦，陆以宸比以前更不让人省心，不是要她去警局保释，就是去医院，都是一些晦气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斗不过严歌璇那女人就是晦气事撞太多了，运气不好，改天要去寺里烧香拜佛去去晦气，或许还可以让钱书晋陪同，他似乎挺喜欢佛门净地，运气好可以顺便提一提沈氏的股份。

“他怎么样？”

温陌语气轻嘲，“你怎么不自己来看？”

“看你心情不太好，估计是没事，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她觉得陆蓉这话自相矛盾的好笑，“你既然知道我心情不好，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在这里守着？”

陆蓉低哼一声，伶牙俐齿，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看多少眼都喜欢不起来，她像故意找不痛快似的，“守不守是你的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

说完撂了电话，干干脆脆，很直白地表示了——不会过来。

温陌突然很难过，不是为陆以宸，是为人类稀薄的感情。

凌盛同何穗已经快上车等着了，见温陌一出来，立马鸣笛示意。

何穗皱着眉，看起来脾气脾气还没完全消下去，见她杵在一旁没打算上车，有些不耐烦，“你倒是上啊。”

温陌摇头，“我自己开车来了，明早还得去公司，得用。”

何穗瘪瘪嘴，一副为难模样，“别啊，要是让沈戾知道

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他又得找我麻烦。”

“那就不要告诉他。”温陌说。

何穗没话说了，温陌的固执，两人心里都清楚。

凌盛这时候说：“他不来问我们，我们肯定不会主动说，但他要是来问，你知道的，也瞒不住。”

温陌点头，转身坐进自己车里，凌盛的车停在外面，得让他先走。

温陌看着车尾消失在转角，在车里坐了一会，折返了医院。

都是心软闹得。

刚把陆以宸送来医院时，已经休克，温陌头一次这么近地感受别人的死亡，纵使是一个讨厌的人，在人命面前坐视不理，她怕遭天谴。

温陌看着病床上那个灵魂腐烂、思想潮湿、好施轻虐的男人，她突然觉得当恶毒和善良都不够纯粹的时候，人就会开始痛苦。

烟瘾突然上泛。

温陌摸遍了口袋也没找到烟。

哦，她忘了，自己准备要戒烟了。

戒断反应她不是不能忍，做个意志坚定爱憎分明的女人的确很酷，可人生苦短，她信及时行乐。

夜晚有些凉，月光像雾，冰冷冷，朦胧胧，她走到医院对面的便利店，要了包煊赫门。

刚要掏手机付款，沈戾的视频电话回拨。

她动作顿住，突然没有了要接的欲望，眼睁睁看电话自动挂断，才把付款码递出去。

沈戾这才感觉不对，温陌睡眠浅，不存在接不到电话的时候。

那头林业成还在留他在家里睡，沈戾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

他得

赶紧回南城去，走的太急，掀翻了桌上的东西，还把林浅吵醒了，又或许她一直没睡过，在房间静静听着他和林业成的对话。

林浅打开房门只剩一方衣角消失在门缝吗，“什么事这么着急？”

林业成正好抱着被子出来，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没答这话，转头招呼她回去睡觉。

沈戾迎着月光走出去，然而下一秒，微信进来了一条消息，温陌的，她说刚刚去洗澡了，没接到电话，现在要睡了。

他没想多，快速回了句“晚安”发送，转而想起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反应，笑了笑，如果能把温陌装在口袋里随身带着就好了。

回到车上，他又打开了个电话给袁望，仍然没通，在来找林业成之前，他联系过尤青。

程远峰前几天亲自去西北找人，听说父女俩大吵了一架，袁望帮着程远锋把人绑去了机场，说什么都要把人带回去。

程锁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安检前自己跑了。

程远峰不能一直放着公司几百口人不管，当下已经没时间和心思再陪那丫头去拉扯。

于是天将降大任于袁望。

他只能认了。

袁望去追宋凛，把程锁锁留给尤青老婆照看，哪知这女人比小孩还难看管，一个不留神，留了一把钱在桌上，开着尤青的车就上路了。

大城市的女孩来这种地方，没防范意识，没自我保护能力，别说遇上不怀好意的人，遇上狼也足够让她丧命。

尤青出

去找过一圈，也报了警，大概是没有下落，不然会想尽办法让袁望知道。

现下沈戾还不确定程远峰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是所有人都像温陌，做任何事之前都有六分把握。

他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为一而再再而三把她丢在南城找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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