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沅她们到雍县的时候，夜幕已降临。

城墙上各处都有火光，垛口后站着甲胄鲜明的士卒，他们看到三辆马车靠近，立即喝道：“站住，此处闹瘟疫，速速返回，再靠近就放箭射杀。”

关羽舒听到，冷笑了一声，“放箭射杀，整得像攻城一样，我们在边塞才这样，没想到在上阳附近也有，真是讽刺。”

赶车的杨易变换了声调，冲着城墙上回道：“曹县令，听说你们这边瘟疫闹的厉害，我们顾县令让许杏林带了一些药过来，不仅能治好瘟疫，还能预防被瘟疫染上。”

陆芷沅无声一笑。

杨易不愧是校事统领，洞察人心。

禁军虽是从各地精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但他们也是人，也害怕染上瘟疫，所以杨易特意说了那句预防被瘟疫染上。

果然，城墙上没有再喝令他们返回，而是有个人探出头向底下查看，然后又缩了回去。

许久后，城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士卒出来，对他们道：“曹县令谢过顾县令，城中瘟疫肆虐，诸位把药交给我们就行了，辛苦诸位跑一趟。”

关羽舒盯着车帘，右手伸进左边袖口中，那里绑着一把她问虞木英得的短刃。

陆芷沅摁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许子昙从马车上下来，一瘸一瘸的向那几人走去，作揖道：“我们杜县也闹了瘟疫，城中医馆的药都用来治瘟疫了，我们带来的这些只是君药，还需在贵县的医馆找臣药和佐药配好方能用，包括如何熬药都有讲究，所以草民才亲自前来。”

他把顾明之写的信给他们，“这是顾县令给曹县令的信。”

有个士卒接过信，又走进城门，不一会儿，有个身着七品青袍的男子跟着士卒出来，打量着许子昙，“你为何肯来帮雍县，不怕死吗？”

许子昙温然笑道：“怎会不怕，可草民是医者，怕也得来。”

那男子盯着许子昙的眼睛，似乎要审视出什么蛛丝马迹，但许子昙神情未变，平静地接受他的审视。

半晌后，男子挥了挥手，那几个士卒把扮作百姓的校事搜身，又打开车帘往里头查看，看到蒙着巾帕的陆芷沅和关羽舒，勒令她们下来搜身。

杨易瓮声瓮气地说道：“她们刚给瘟疫的病人喂过药，所以许杏林才让她们坐在马车中，不与我们靠近……”

他话未说完，站在马车边的两个士卒慌忙往旁边避开，同时捂住口鼻，“不许下来。”

一名士卒向那男子回禀：“参军大人，并未发现异常。”

“带他们进去。”那男子先走进城门，上了城墙，他从城墙上看着那三辆马车驶进城内，又往马车来的方向看了许久，没发觉任何动静才离开。

城墙上的灯火通明，人站在灯火下，无法看清暗处的事物，所以他也没看到，在城门前不远处的黑暗中，隐藏着几十个黑影。

马车进了城，陆芷沅从车帘缝隙偷偷向外瞧，城中每个路口都有禁军和衙役手持火把守着，有两条巷子还看到禁军挨个拍着百姓的家门，大声喊着：“开门，朝廷要搜查有没有染上瘟疫的人。”

关羽舒趴在她旁边一起偷瞄着，小声道：“太好了，他们还没找到宋王殿下。”

陆芷沅盯着那几个口称朝廷的禁军，抿直了唇线。

他们如此折腾，百姓被他们恐吓，朝廷平白背上苛待百姓的罪名。

雍县的县城比杜县大，他们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县衙。

曹县令得知许子昙到来，早已在县衙大门前迎候，许子昙要下马车时，他亲自过来搀扶着，“多谢许杏林，您来了，晚辈和雍县的百姓就安心了。”

他自称晚辈，并不是本官，可见对许子昙极为尊敬。

陆芷沅和关羽舒也下了马车，在城外检查的那几个士卒一直跟随在旁盯着，见她们下来，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许子昙同和曹县令寒暄了几句，让杨易他们把带来的草药都搬到县衙中。

曹县令道：“不用卸下来，可直接拉到安置病人的城隍庙。”

许子昙道：“方才过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他们几个还未用晚食，且这些草药是草民从别人的库房得的，还未得仔细看过。劳烦曹县令给他们准备晚食，草民顺便检查这些草药，待他们吃完，就可以拉去城隍庙了。”

“是晚辈疏忽了。”曹县令忙道，他让人赶紧准备晚食，又唤来几个衙役抬草药进去。

一阵马蹄声传来，正要踏上县衙大门台阶的陆芷沅回头看，是在城门外看到的那个参军。

他很快来到县衙门口，跳下马警惕地打量着陆芷沅一行人，“曹县令，怎么不把他们送到城隍庙？”

“这几位义士晚食未用，就随许杏林送药过来，本官请他们先填饱肚子，吕参军也不允吗？”曹县令冷着脸道。

吕参军脸上闪过不悦之色，注意到所有人都望着他，只得道：“染上瘟疫的百姓正等着救治，还请曹县令尽快。”

曹县令扭过头，吕参军或许听不到，但他身后的陆芷沅听到了冷哼声。

曹县令把他们请到一间厢房内，衙役很快就把汤饼和白馍端上来。

许子昙看到那几个士卒一直盯着他们，便对曹县令道：“曹县令，您上次让草民看得伤口可好些了？”

“伤口？”曹县令疑惑地望着许子昙，却见他往后边瞥了一眼，曹县令旋即会意，“这几日又疼了，劳烦许杏林帮晚辈看看。”

“好。”许子昙含笑道。

两人往后边走去，有名士卒要跟着过去，曹县令怒视着他，“本官是朝廷命官，看个病也要盯着，本官明日就去京兆府问问楚府尹，本官可是犯了什么错，要被如此羞辱。”

那士卒停住脚步，讪讪笑道：“曹县令莫生气，小人也是奉吕参军之令。”

曹县令道：“那明日就请吕参军和本官去京兆府，问问楚府尹。”

厢房门口传来咳嗽声，众人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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