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没有叫住他，默默看着他越跑越远，直至他的身影消失。

祁渊慢慢往前走，他原想着回德阳殿处理国事，但不知怎的就走到了礼部。

礼部官吏向他行礼的声音让他醒过神，叶寒舟就站在他面前。

“先生，学生有事想请教您。”祁渊心绪纷乱。

“殿下请。”叶寒舟把祁渊请进偏殿，长风把殿门关起，和长林守在门口。

赵濂回到自己位置时，他注意祁渊低落的神情，一双眼睛不时瞟向偏殿，努力想听到里头的声音，但哪里听得到。

偏殿里。

“遇到什么事了？”叶寒舟给祁渊倒了一盏茶。

祁渊站起来接过，又沉默了一会，方问道：“先生，如果一个人坏事做尽，但她受到惩罚时，学生却有了怜悯之心，是不是善恶不分？”

“心存善念之人，都是能看到别人的软弱之处。你是看到她的软弱之处了吧？”叶寒舟笑着问道。

祁渊又沉默了许久，“是，学生看到她的软弱之处。”

“她这一生，都是悲剧，她只是别人的棋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就如一个傀儡一般，所行所想，都被人操纵着。她也是孤独的，她……”

祁渊打住了话。

父皇视母后如仇人，自己也对母后隔阂疏远，丞相府也只是利用她。

她身前身后都无人。

叶寒舟一听便知他说的是楚后，温和笑道：“身处高位之人须得狠绝，狠绝是治世之道，但不是存世之根。

善念是人的存世之根，对人保有一丝善念，就是给自己多留了一条路，不管是身处高位，还是平头百姓，都是一样的。”

“你能看到她的悲剧，怜悯于她，是你的善，不是善恶不分，而是给你来日留了一条路，不至于日后想起时，徒留悔恨。”

偏殿香案上的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燃着松柏寒香，殿门关着，窗扇也只开了半扇，淡淡的轻烟在偏殿内缭绕，伴随着叶寒舟温和的声音，在两人周围轻柔地飘荡着。

松柏寒香燃烧到后面，和檀香有些许相似，祁渊仿佛嗅到了陆芷沅身上的香味，凝重的眉眼舒展不少。

他也明白叶寒舟知道他说的是谁，起身向叶寒舟行礼，“多谢先生提点，学生明白了。”

偏殿门打开，祁渊出来时，赵濂慌忙低下头，假装在认真看书案上的文书。

祁渊无声一笑，走到外边时，他问长风：“这几日外头那些人对赵濂如何了？”

“听说赵濂现在出门，都拿着一副药或是一点吃食，那些人要为难他时，他就说要送到别院给殿下的良娣，那些人也不敢再动手。”长风答道。

长林噗嗤笑出声，又急忙闭紧嘴巴。

祁渊也笑起来，“他倒聪明，对了，他没有还东西给那些人吧？”

“他怎么舍得。”长风鄙夷道。

祁渊点头，想起祁泓，吩咐道：“告诉杨易，派些人悄悄跟着祁泓，他做什么不用管，别让旁人伤着他

就好。”

楚后结局已定，但他不会阻拦祁泓去尽力。

给祁泓留一点希望，他的日子就不会全是痛苦。

经过一条岔路口时，长风对祁渊道：“殿下，孙翰林在那边。”

祁渊顺着长风说的方向望去，孙益抱着一摞卷宗从翰林院方向出来，看到祁渊时愣了一下，然后居然转身往翰林院走回去，仓皇得如惊弓之鸟一般。

看来，校事把他们夫妻吓得不轻。

&

御街。

今日公布邓州府试的结果，许多人往御街涌去看通过的名单。

陆芷沅也出来了，但她没有挤到人群中去，而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后等着。

关羽舒已经挤到前面去看了。

“华侧妃。”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

她看过去，“王大人，你也过来看府试名单吗？”

“是啊，昨日下官就听他们在打赌，说有没有楚姓和魏姓的生员名单，下官也好奇得紧。”王略笑道。

陆芷沅往前边拥挤地人群看了一眼，“我也好奇，所以让阿羽陪我过来看，我怕人多，阿羽帮我到前面去看。只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阿羽有没有被挤到。”

王略笑容一滞，扭头就往人群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尴尬道：“下官……”

“劳烦王大人去帮我看看，阿羽可安好。”陆芷沅含笑道。

她没有错过王略脸上泛起的可疑红意。

王略和关羽舒之事，建昭帝只是单方面同关老将军提起，王略还不知道关将军

府的意思。

所以他下意识的举动和害羞，应是发自内心的。

“下官遵命。”王略抱拳，很快挤进人群。

关羽舒就站在贴着名单的木板前，仔细找着名单上楚姓和魏姓的名字。

她这些时日为方便跟着王略办事，都是女扮男装，今日也是如此，旁人并不知这个俊秀的少年郎是个姑娘，不时推搡到她。

关羽舒躲避了几次，又往前挪两步，没想到身后不知道谁一推，好几个人往她这边扑过来。

旁边有只手把她拽到一边，那几个人咚的一声，从她方才站的位置撞到了木板上。

关羽舒吓了一跳，回头要感谢拉她的人，没想到竟是王略。

“人太多了，你当心些。”王略也不顾男女有别了，张着双臂护在她身侧，不让旁人碰到她。

他没留意到，他这个动作好像在抱着关羽舒。

关羽舒从未和王略如此靠近过，心突突直跳，脸上发烧。

守在旁边的禁军和礼部小吏，过来把越挤越往前的人往后赶。

木板前的位置宽敞起来，关羽舒看到几个楚姓和魏姓的生员名字。

周围的人也看到了，喧闹起来。

“快看，有楚姓和魏姓的名字。”

“京畿也有，陛下果然是开明的，没有罪及旁人。”

关羽舒和王略从人群中挤出来，关羽舒把看到的告诉了陆芷沅。

王略笑道：“在杜县时，顾郎中曾担心陛下会不录取楚姓和魏姓的生员，他说若是如此，就可惜了这两姓

中的人才。还好，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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