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洗漱不方便，而且也没多少澹水，大家也只是刷了个牙，脸都没有水洗，剩的半桶澹水都拿来煮面条了。

  渔船也驶离随便停靠的岸边，往镇上慢慢开去，顺便沿途打捞，有一个算一个。

  这段时间大家都挣了不少的钱，都捏在手里，每天拿出来数一数，看着是挺开心的，但是出门在外，手里放着那么多钱也觉得不安全，大家也都愿意花个半天时间，能存就去存掉。

  一路上海面上飘着的海蜇没有那么多，只零零散散的偶尔遇到飘荡的几个，他们本着有见过不放过的原则，通通收入囊中，多少也能补贴一下油钱跟工钱。

  也遇上周遭不少正在作业的小船，有的是老汉在海面上挥汗如雨的劳作，有的是老夫妻一起干，而有的却是全家几口大小都在船上。

  叶耀东估计这些一家几口都在船上的，应该是疍民，也称为连家船民，是东南沿海一带以船为家的水上居民。

  没想到除了他们闽南，这里也能看到。他也只是瞄了一眼就略过了。

  阴沉沉的天空，一丝阳光也没有，但是却没显得阴凉，反而有些燥热，连行船带起来的海风都无法缓解，上了岸后更是一点风都没有。

  叶耀东将船在靠近镇上的一处码头停靠后，船上分海蜇的活交给其他人干，他就跟两个哥哥还有裴父一起往邮电局去。

  现在邮政跟电信还没分家，所以大家口头上都是叫的邮电局。

  陈家年也往岸上去，他得去打个电话，今天上午得让车子来镇上码头收，这个得提前打电话，不然车子去村子里得空跑一趟。

  叶耀东边走边拿手扇风，感觉不过瘾后又把衣摆拉出来往上扇风。

  “好闷热，明明都快入秋了。”

  “这叫秋老虎。”

  “下个月八月十五也不知道是在这边还是在家里。”

  “那时候应该差不多回去了。”

  “到时候可以再来镇上逛逛，给家里的孩子们买点东西带回去。”

  “是得买点东西带回去，这回都出了老大的远门，都出省了……”

  “我这辈子第一次走这么远，原以为市里会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省了。”

  “是啊，前面30年，去过最远的就是县城，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竟然也出省了，这趟咱们要回去时就来镇上逛逛，买点东西带回去。”

  两兄弟吸取过教训，这会儿还没回去，就已经想着到时候要带点东西回去给家里人。

  叶耀东也在那里附和着，“也能带几个月饼回去，听说这边的月饼里头是放肉，也不知道啥味，竟然月饼里头还也能放肉。”

  “是啊，口味还挺奇怪的……”

  他们边走边看，都谈论着这边镇上有什么特产，到时买点回去给老婆孩子。

  一路问了三四个人，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邮电局了。

  这个镇看着也不大，应该说现在的城镇看着都不大，毕竟还没发展起来。

  一到邮电局门口，几人都有点局促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走进去。

  叶耀鹏尬笑道：“东子，你先进，我们跟在你后头。”

  叶耀华也点头，实在的道：“对啊，我们不识字，你识字，你还会说普通话，等会儿你说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裴父也笑着说：“我也不识字，也不会讲普通话，我就跟着你们。”

  叶耀东失笑的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居然成了所有人里头最有文化的一个！

  他率先走进去，边道：“大哥，二哥，我建议你们也去上一个扫盲班，识字还是很有用的，起码能看得懂单子，以后不容易被骗。”

  “要的要的，这不识字，感觉出门也挺难的，就邮电局门口那几个字，我们都不认识。”

  “是啊，会不会写不重要？但是得认识。”

  叶耀东说完就往柜台走，一开始柜姐还爱搭不理的，操着一口本地闽南话，腔调听得怪怪的，但是几人也能勉强听得懂，也都很高兴，终于能勉强语言通了。

  然后如若旁人的叽里咕噜讲了一堆……

  柜姐满脸不耐的喊了一下，“你们是要干嘛？是要买邮票还是要寄信，还是要取款，还是要汇款？”

  叶耀东一听到买邮票，就愣了一下，他想起上辈子听人说过，有几版邮票好像价格炒的挺高的，但是…到底是哪一版？？？

  他一个渔民根本就不关注这个啊，平常刷视频也是刷的各种鱼，社会资讯也是关注的时事政治，民生还有海洋鱼类相关的。

  这个什么邮票、古董、股票之类的鸟东西，他哪里听得懂？

  柜姐见没有一个人回她，不耐烦的又道：“你们到底来干嘛的？”

  叶耀东这才回过神来，将刚刚联想到邮票的思绪抛诸脑后，赶紧道：“我们想要存钱，到时候可以跨省取吗？”

  柜姐抱着怀疑的态度，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这群人看着也不像是有钱的，但是她还是把存钱的流程说个明白，并且跟他说让他选择汇款会简单一点。

  叶耀东也想到了，现在没有电脑，也没有全国联网，直接汇款，让他媳妇去取还简单一点。

  别怪他不知道流程，毕竟上辈子他也从来没有有钱过，没钱可取，没钱可存，只是听说个大概而已，阿清还活着的时候，啥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连存折啥时候出来的，他都不记得，只知道九几年的时候是有的。

  “行，那就汇款吧。”

  “是要电汇还是信汇？”

  “电汇吧，电汇快一点。”

  “电汇收费高一点。”

  “没事，就电汇。”

  信汇就是写一张汇单，塞在信封里寄到对方手里。

  电汇就是写一封电报，请邮局发电报给对方收款人。

  这时候行内系统和跨行系统都极度不完善，银行汇款分信汇和电汇，都是借助邮电局来完成的。

  他们镇也就只有邮电局了。

  叶耀东填写了汇款单，并且将钱递给她，看着她诧异的接过数钱发电报。

  等他完成后，三人都有些踌躇。

  “这就好了？这…你媳妇儿去村里打个证明带上电报就能去拿钱了？”

  看着叶耀东一下子手头就光了，他们有些慌。

  “对啊，刚好这里有电话可以打，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留意一下。”

  “这…安不安全？能拿到吗？”

  柜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这是邮电局，是国有的，怎么会不安全？”

  他们能勉强听懂柜姐当地的闽南话，柜姐当然也能大概听得懂他们真正的闽南话。

  “对对对……”他们连忙附和，“安全，安全……”

  “这手续费要这么多吗？”裴父不由得有些心疼，“不如咱们再攒一攒？”

  每笔汇款按1％抽取，最低抽两块钱，最高抽50块，电汇还上不封顶，这抽的他们有些心疼。

  东子2000多块钱就抽了20几块！

  柜姐不耐的催促，“你们还要不要办理汇款了？”

  叶耀东看了她一眼，态度真差！

  “赶紧汇吧，放在手头不安全，直接寄回去安心一点，等会儿一起去打电话。”

  他们三人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咬咬牙，狠心的把一布袋的钱都掏出来，跟叶耀东一样，有大团结，有毛票，也有几分的硬币，大团结占多数。

  柜姐这下是真的太吃惊了！

  没想到看起来一副穷酸相的四人，身上居然都怀揣着那么多的钱，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接下来安排电汇的时候态度也好多了……

  等他们几个从邮电局走出来，感受过家里人的喜悦后，已经是1个小时后了。

  “这汇款的手续费怎么这么贵？难怪里头冷冷清清的，也没人，这谁要来呀？这一进来就好几十块没了。”

  “就是，赶紧让家里老婆把钱取了，放在家里千万不要放银行，这太黑心了……”

  叶耀东笑了笑，没说啥，抖了抖叮当响的口袋，“走吧，买点吃的放船上，买些面条啊，干粮饼啥的，那么多天，船上的都快消化完了。”

  “那赶紧去，随便买点啥，中午垫垫肚子……”

  ……

  叶父他们在船上都干完活了，连陈家年都老早打完电话回到船上，可是他们都还没有回来。

  大家翘首以盼，叶父都等的着急了。

  直到快两个小时，他们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看着他们轻快的脚步，所有人也都放心了。

  等他们走到跟前后，叶父就埋怨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早点回来，还到处乱逛。”

  “没有乱逛，就是汇完款去买了点干粮跟面条，补充一下，船上快没吃的了。”

  “快点上船了，都中午了，赶紧去找落脚的村子，已经费了半上午的时间，下午咱们可不能再耽搁了。”

  “已经到饭点了，一起下船去饭店吃饭吧？”

  “不用了，上什么饭店？外头东西太贵了，咱们边开船边在船上煮点东西吃就行了，省一点，快点上来。”叶父不赞同的连忙催促他。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吃干粮或者自己煮面条吃就行了。

  都太会给他省钱了，叶耀东叹了口气，那他也不能吃饭了。

  沿着海岸行船漂泊，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子，有的村子没有知青点，也没有空屋子可以租，有的根本就不欢迎他们外乡人，有的停靠点又太小，只能停小木船，停不了大一点的船。

  他们就在海上一路漂，一路问。

  叶耀东只觉得一开始他们能在那个村子落脚也是挺幸运，刚刚找了好几个村子，都不太合适。

  又花了一小时，他们才又找到了一个大村，可以让他们短租几天的大村，大伙儿也都松了口气。

  “钱不好赚啊，还好接下去两三天的落脚点有了。”

  “要是两三天就换地方，也挺麻烦的，东西搬来搬去就不说了，关键是村子也没那么好找。”

  “那也呆不了太久，谁让咱们是外乡人，捞的又太多了，惹人眼红，能平静两三天就已经不错了。”

  “东子说的也是，咱们还是先把东西搬下船，还好咱们人多，一趟就能搬好，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就不要搬了，放船上。”

  等安顿下来后，他们就又在村民们好奇的目光下出海继续捕捞，整理的事就交给叶二嫂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一个村子都停留不超过三天他们就跑，除非是碰到雨天了，那他们就会多停留几天。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是至少安全。

  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没集结的时候先一步跑路，不然谁知道幸运之神什么时候就不卷顾他们了。

  短短一个月出头，叶耀东感觉自己都瘦了快十斤了。

  “为了碎银几两啊，做人真的太难了。”

  刚又搬离了一个村子，他们趁着前一天中午吃饭时，派了条船出去提前找村子，这会儿又要往新的落脚点赶。

  大家也都有些心累，虽然都是自己人，都是亲戚，但是他们也只是打工挣工钱的，主家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叶父也安抚的道：“再坚持几天，最近看着海蜇少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没了。”

  “确实，这几天数量明显一天天的减少了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群海龟给吃了，那群海龟肯定还赖在海蜇群里大吃特吃。”

  “给它们吃掉，太可惜了……”

  “大家再坚持坚持，应该也要不了几天就能回去了。”

  叶耀东也道，“不然，这几天咱们就在周边哪里找一个小岛？夜晚就睡在船上，白天把二嫂留在小岛上煮饭？提前一天多打几桶澹水给她，顺便也留个人帮她干活捡柴？省得这么一直换地方，太麻烦了。”

  “有澹水，在海岛上也能煮，能晾晒，夜晚大家睡到船上也安稳，不用跟当地人交流，也不用怕村里人眼红。”

  “而且，这都快回去了，应该也没多少天了，可别出场事故。咱们这段时间可是问过不少的村子，这些村子免不了有沾亲带故的亲戚，大家相互一传播，咱们指不定被哪个村子一网打尽？”

  越说，他越有紧迫感，觉得直接住在船上也不错，学那些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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