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送回了第一批功德，自是要继续去搬第二批。

  前后要搬两千多次听着确实有些吓人；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过程麻烦一点，能达到效果就可。

  他暗中藏身匿迹、驾着战躯刚抵圣母宫大门，本还想去天帝学堂看一眼天庭的储备仙官们，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左侍首请走。

  左侍首自她居住的大殿中摆了个酒宴，恭请李平安上座，又唤来了几名人身蛇尾的妙龄女子、英俊男子，自一旁作陪。

  这还是李平安第一次见到左侍首之外的女娲同族。

  李平安笑道：“左侍首要是有话可以直接说，不必弄这般排场嘛。”

  “念及此前，吾多有得罪陛下之处，对人族人皇也屡有冒犯。”

  左侍首轻叹了声：

  “今日吾非以圣母宫老奴的身份，而是以女娲族祝祭之身，宴请陛下。

  “陛下能来此处，自是瞧在圣母娘娘的面子上，吾对此心知肚明。

  “吾先敬陛下一杯。”

  左侍首举起酒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平安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啥，但还是小心谨慎，先用天道之力探查了下杯中酒，确定没毒才一饮而尽。

  席间众多俊男靓女一同举杯，各自动作优雅、举止令人赏心悦目。

  李平安环视席间，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左侍首之外的圣母同族。”

  “吾族本居于混沌海中，实乃混沌生灵。”

  左侍首轻叹道：

  “吾族不如龙凤强横，也不如那些先天，但传承颇为古老。

  “吾族内典籍已是自开天辟地前漫漫岁月流传下来，却依旧说不清族之来源。

  “吾族本名也不叫女娲族，那名字是个大道之文，没有发音，后因圣母娘娘自洪荒天地中声名鹊起，众生都喊我们女娲族，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女娲族。

  “您瞧，这是我们的族徽，也就是那大道之文。”

  左侍首自一旁女子手中拿过一只锦盒，打开锦盒便能见其内有一枚七彩鳞片，鳞片中刻画着一个无比繁复、弯弯绕绕的纹路，就如一条灵蛇来回穿梭留下的印痕。

  李平安定睛一瞧，心底就泛起了诸多感悟。

  他不敢多看，笑道：“我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左侍首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

  “唉，”左侍首叹了口气，“今日初听闻，龙族有新的幼龙降世，还被陛下收为弟子、王母收为了义女？”

  李平安微笑颔首。

  莫非，女娲族也有生育上的困难？

  好家伙，他当这个天帝别的没干，净给这些古老种族治疗不孕不育了？

  “确有此事，”李平安温声道，“龙族龙蛋无法孵化，其实是有一股众生怨力环绕其上，算是天道施加给他们的罪责。”

  左侍首奇道：“天道？龙族龙蛋多陨，这不是在天道前出现的问题吗？”

  “天道十分玄妙，此间一言两语很难解释清。”

  李平安温声道：

  “左侍首可以理解为，天道其实有多种形态，自开天辟地后就已诞生。

  “如果真要说的话，天道便是盘古之意念，远古时支撑天地，上古时逐渐显化，而今已趋于成熟，逐步走向圆满。

  “天道乃大道之集合，受众生祈愿所激化，代指世间一切正确的、合理的规则。

  “故，龙族之难来于天道之憎，他们帮助天庭搬运天地，让远古大地初步聚拢，我就给了他们一些天道功德，这才解了龙蛋之危。”

  “原来如此。”

  左侍首欠身行礼：“陛下对天道之理解，着实深刻。”

  同桌的俊男靓女齐齐称赞。

  李平安连连摆手，正色道：“左侍首，我对各位并无隐瞒，凡事坦诚相告，各位也当告诉我今日这到底是摆的什么宴了吧？”

  几位看着年轻的女娲族族人低头不语。

  左侍首叹了口气，缓声道：“此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陛下可知，在圣母之前，我族的族长是谁？”

  李平安轻声问：“伏羲前辈？”

  “是伏羲与圣母同为族长。”

  左侍首轻叹了声，继续道：

  “吾族的传承，与洪荒生灵有些不同，族内上下分明，一般而言，同代当有族长两位、祭祀八位、族人六十到一百不定。

  “族长与祭祀的血脉最是特殊，每一代合该由两位族长成亲，诞下两颗族长之石。

  “若两位族长遭遇不测，族长之石就会自行化生。

  “也因此，洪荒天地间流传伏羲与圣母是兄妹也是道侣，这并未有什么错漏。

  “当年因圣母参悟造化大道、造化人族伤了元气，而后自身就开始沉睡……两位族长尚未来得及成婚，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伏羲因故陨落，化作了人族第二代人皇。

  “吾族这族长血脉，就此停下了传承。

  “圣母也是我们一族最强的族长，更是如今被人族敬重的圣母，而今又要成为天道之圣。”

  李平安皱眉道：“左侍首莫非是想让族长血脉流传下去？”

  “是，”左侍首低声道，“吾对圣母自是忠心耿耿，女娲族上下更是如此，这并非是因圣母实力强横，而是因我们对族长本就该是这般。”

  李平安略微思忖：“兹事体大，各位还是跟我说个明白，是让我去做说客说服圣母？”

  “一是做说客，二是能否请陛下寻回人皇伏羲氏？”

  左侍首叹道：

  “实不相瞒，我们用尽了族中秘法，都无法寻到人皇伏羲氏去了何处。

  “他虽已非我们的族长，但他神魂还是在的，只要圣母应允，自可留下族长之石。

  “我们也就可归于混沌海，继续延续旧时的传承。”

  李平安奇怪道：“女娲族在洪荒天地内继续停留不好吗？”

  “这个……”

  左侍首目光多了几分深意，小声道：“陛下您觉得，这个天地还能撑多久？”

  李平安：……

  左侍首叹道：

  “吾族的历史无比漫长，漫长到，类似开天辟地之事也经历了不少次。

  “我们并不算强横的混沌生灵，所以求生的本领也就多了点，根据秘法测算，这天地的本源物亏损的厉害。

  “我们的两位族长，原本并不是这个天地的生灵，却在此间扎根、落足。

  “而今我们也只是想提前谋划，为我族留下一份传承，自天地内诞生的族人已无法与这个天地割舍，唯有寄托于下一代。”

  李平安微微颔首，低头思索着。

  女娲族的传承方式有点意思，有点像是蛇蜕皮，蜕一次皮就是一次新生。

  这一族竟还能知晓天地本源物亏，天地可能会迎来终焉，想摆脱与洪荒天地的关联，回返混沌海中继续传承。

  按超脱者老师所说，生灵想斩断自身与天地的关联，那是无比困难之事。

  但对于女娲族这个传承悠久到他们自己都无法溯源的种族来说，脱离这个天地，似也并非难事……

  左侍首今日请他吃的这顿饭，用意也未免太深了点。

  李平安低声道：“左侍首是看我能解决南洲人祭人牲的问题，想用此事让圣母高兴，然后再对圣母提这些？”

  “不错，”左侍首低声道，“吾等皆不能违背族长之意，一旦族长开口让我们留在天地间，我们也就只能留在此间。”

  “现在的女娲族族人，都是在天地间诞生的？”

  “大半是，小半比较老的，像是吾这般的，是在混沌海中追随而来。”

  李平安摇摇头：“怕是要让左侍首失望了，我不过是个人族，如何能干涉女娲族族内之事？我也只能负责让圣母娘娘开心这一部分，若要劝谏圣母，还是要左侍首找一个避人的机会。”

  左侍首轻叹：“多谢陛下。”

  “至于人皇伏羲氏……”

  李平安话语一顿，心底略微犹豫，并未拿出那个手帕。

  他直接问：“各位是何时发现无法联络到人皇伏羲氏的？”

  左侍首轻声道：“大概是五六十，或是六七十年前了，最远不超过百年，最近也不会低于四五十年，总之就是这一段。”

  李平安身形略微后仰：“哦？为何还拿不准？”

  “是这般。”

  左侍首道：

  “族内有一件宝物名为母石，族人的踪迹都会化作星光映在母石上。

  “我们本是有族人日夜看守母石，这段岁月看守母石的族人醉酒大睡了五十年，醒来就发现……

  “伏羲氏的踪迹消失在了混沌海内，似是遭遇了不测，但其灵与母石的联络又并未完全断绝，偶尔还会在各处显露踪影，行踪飘忽不定。”

  李平安皱眉问：“圣母不知此事吗？”

  “圣母被您请回来后，吾已禀告，但圣母去混沌海搜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左侍首叹道：

  “混沌海太过凶险，无边无际，圣母就算有教主之力，也无法走太远。

  “不过，只要圣母回归，进阶天道圣人，或许能寻到人皇伏羲氏。”

  李平安点点头，问：“我可否看一看那母石？这般混沌秘宝我从未见过，着实好奇。”

  “这……”

  “若为难就算了，”李平安笑道，“等圣母归来，我尽量让她老人家开心就是。”

  “唉，”左侍首目中犹豫退却，起身道，“也没什么不能看的，陛下您这边请，母石安置在了圣母宫秘境最上方的那仙岛上。”

  李平安此刻驱的是战躯，也是艺高人大胆，兴冲冲地站起身来，跟左侍首、几名女娲族族人一同离了此殿，驾云赶去上空。

  圣母宫内，九个仙岛呈阶梯状排列，最上层的仙岛平日里禁止旁人窥探。

  李平安到今日才知晓，这里就是女娲族生活之地。

  进入此间独立的大阵，穿过一片厚厚的云雾，就可抵达一个幽静的丛林，林中有着一个个别致的树屋，这就是女娲族的居所了。

  居中有个木殿，其外有四名女娲族守卫把守。

  左侍首带李平安径直赶去这木殿，一旁又有几名老妪、老者赶来，对李平安见了礼。

  而后，女娲族四位祭司同时出手，木殿缓缓开启，其内又有一名女娲族族人迎来，对祭司们行礼。

  普通族人尊祭司，就如祭司尊女娲。

  “陛下您请。”

  左侍首自前方引路，几位老者老妪拥簇李平安，似是怕李平安打坏了此地之物。

  木殿内的布置也很简单，此间有十多件宝物，都蒙了一层雾气，而那块母石就在角落放着，前方有一个蒲团。

  女娲族母石外形像是个磨盘，其质非金木、非玉石，其上散发着一些复杂且零碎的道韵，与洪荒之物确实完全不同。

  左侍首抬手轻轻抚摸母石，其上出现了了点点星光。

  母石居中就是它自身所在的位置，周围星光最多，有六七十之数；

  在外星光有七八枚。

  “陛下请看，”左侍首指着离母石较近的一点星光，“这里就是圣母所在，鸿钧道人的紫霄宫。”

  李平安微微颔首，盯着这些星光看了几眼，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问：“不是说代表伏羲氏的星光还闪过几次吗？分别是在何处？”

  左侍首轻轻指了几个地方，都是离着母石颇远之地。

  这代表，伏羲氏在混沌海中探查的颇深。

  混沌海内虽昏暗难明，但从洪荒眺望混沌，也可按洪荒方位来标记混沌海的点位。

  李平安拿出一枚玉符，迅速弄了个立体的地图，标记好了母石、紫霄宫的位置，以及伏羲氏此前出现过的几个方位。

  李平安又道：“可否为我指明，那不死火山在何处？”

  “在这边，”左侍首指了个方位，李平安记下此处，而后大概在地图上画出了洪荒天地的范围。

  洪荒天地就如一个超大号的鸡蛋；

  主天地就如蛋黄，外面漂浮着的三千世界与大片虚空就是蛋清，天地大阵就是包裹主天地的蛋壳以及那层膜。

  李平安对着地图仔细看了一阵，心底划过诸多念头，又想起了伏羲氏此前那般疯癫的模样。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秘？

  伏羲氏出问题是在五十年前到一百年前这个时间段，也就是说其实是近期才出的问题？

  谁对伏羲氏下了毒手？

  莫非是鸿钧？

  圣母若去找寻伏羲，会不会也陷入这场麻烦？

  李平安驻足许久，随后只是摇头：“线索太少，天道也感应不到什么。”

  众祭司似乎早知如此，平静地答谢。

  李平安笑道：“我来都来了，左侍首不为我介绍下此间诸宝？我可是颇感兴趣。”

  左侍首并未拒绝，反而道：“都是些混沌中用的宝物，在天地间倒是显不出太多奇异。”

  当下，左侍首就要施法驱走那些宝物周围的迷雾，她刚有动作……

  轰隆！

  沉闷的声响不知从何而来，直接在李平安心底炸响。

  母石之上的光点开始连续颤抖。

  李平安立刻抬手打了个手势，闭目凝神，心底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拼凑出了玄都城此刻正在发生之事。

  一只翼展数万丈的漆黑凤凰自混沌海冲出，直直撞在玄都城外层大阵上。

  凤凰羽翼下飞出数不清的黑芒。

  玄都城中，大法师身形冲天而起，太极图自他身前显露，骤然扩大！

  左侍首忙问：“陛下，怎了？”

  李平安睁开双眼，眼底划过几分精光。

  他低声道：“今日来不及看了，还请左侍首入南洲喊回与我随行之人，让轩辕师兄立刻回轩辕宫坐镇，现在暂且顾不上南洲了。”

  “是！吾这就去！”

  左侍首蛇尾一甩，身形直接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李平安轻轻吸了口气。

  这头鲲鹏这就养好伤了？来的好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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