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压抑，司机许久未见张崇光这样了。

  他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只埋头开车。

  名贵的黑色房车，行驶在B市繁华的街道上，华灯初上，路上的行人也很多，张崇光侧头看着……第一次觉得这些与他无关。

  就这样，缓缓驶过繁华，来到人烟稀少。

  最后穿过私人林荫小道，回到他居住的别墅……司机正欲停车，张崇光却忽然说：“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

  司机微怔，但还是照做了，打了方向盘转向。

  这幢别墅的地下停车场挺大，张崇光又是爱车的，所以过去一些年他收集了约莫十多辆车，偶尔会换着开开。

  但是现在……

  张崇光坐在后座，安静开口：“你先下车。”

  司机犹豫一下离开了。

  车内，只剩下张崇光一个人，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轻浅的呼吸……片刻他打开车门慢慢地下了车，走到那些收集的爱车前面。

  修长手指，轻轻抚过。

  留恋不舍。

  只是每一部车身都蒙上了灰尘，每一部车都超过半年没有人开……它们唯一的用处就是放在这里积灰、

  张崇光想，他再也没有机会开这些车了。

  就像是霍西，他再也不能拥有。

  静静站立许久，他拿了手机拨了秦秘书的电话，很淡地吩咐：“帮我把车库里的10多台车全部处理了……对，价格差不多就行了。”

  那边，秦秘书怔住。

  那些车都是张总很喜欢的车子，有一些还是跟霍律师一起买的，现在是要全部处理了？

  她怕自己听错，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张崇光握着手机嗯了一声：“是，全部处理掉！”

  挂上电话，他再次看向那些曾经很喜欢的东西，对这些爱车的舍弃，就像是他对霍西的感情一样，再舍不得也终究是要放手。

  张崇光乘着电梯，缓缓上楼。

  他回到主卧室里，这里仍和过去一模一样的摆设，似乎还能找到一丝霍西在的影子。

  他静静看了半晌，走到酒柜前，抽出一支红酒。

  自从车祸以后，他就极少极少饮酒，因为他的腿不允许。

  但是今天他想喝一点儿。

  高脚杯注上深红液体，他仰头喝下……让那醇香滑进喉内，他的喉结随着动作轻轻滚动，其实是十分性感的。

  一连喝了几杯，一瓶红酒见底。

  左腿开始疼痛。

  张崇光却怔怔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小茶几，那上面放着他跟霍西的合照……他眼睛发红，轻轻拿了起来不舍地抚摸。

  后来他又喝了很多的酒，多到感觉不到腿疼，

  可是再多的酒精，也没让他忘了霍西。

  家里佣人发现后，连忙打了电话给秦秘书让她来处理，秦秘书赶紧叫了医生过来，郑医生大半夜过来，恨不得将张崇光给掐死。

  反正是找死，不如他动手。

  张崇光清醒后，左腿因为疼痛不停地抽搐，郑医生再气也暂时给他打了两针止痛，但是效果甚微。

  郑医生仰头看他：“止痛已经不管用了。你再这样不爱惜的话，迟早这条腿要彻底地废掉保不住。”

  张崇光知道，那是要终生轮椅了。

  但他现在却不怎么在意……

  *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

  他跟霍西偶尔会见面，有时是在外面应酬场所，有时是因为孩子们。

  大多时候他都坐着轮椅。

  他也不太避忌她了，因为他身边总是有何璐陪伴着，似乎有个人陪着他在霍西面前就能捡起他可怜的自尊心。离了婚的夫妻见面，相敬如宾。

  张崇光觉得挺好。

  夏末时，霍西身边多了个人，长得很好又体面。

  张崇光知道，这是霍家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霍西不再拒绝了。

  她与那人开始出双入对。

  她的穿着越来越有女人味，她也渐渐开始妆容考究，她看向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淡然……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在她的眼里再也找不到一丝曾经爱过他的痕迹。

  这让张崇光痛苦。

  可是他又想：张崇光，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放她自由，让她开始新的生活。

  他便一边庆幸一边痛苦，他经常喝酒……秦秘书时常给他收拾烂摊子，她觉得上司该去看看男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这天，再度偶遇在一场宴会中。

  霍西与那人共舞，随即牵手离开宴会大厅，她离开时火红的裙摆刺痛了张崇光的眼，但他只是倚在角落，静静凝望。

  他觉得自己病了。

  他一边放手，一边疯狂地关注着霍西的一举一动，她跟人什么时候约会，在哪里约会约会了多长时间，他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会……查他们的记录。

  没有开过酒店房间。

  他也觉得自己变态，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偶尔在午夜梦回他也会梦见霍西躺在别人的身子底下，发出细微的申吟。

  张崇光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

  跟那位王总的合作中，有一次差点儿动手，秦秘书直接把人拖走，她觉得不该送张总去看医生，应该送他去看兽医。

  今天宴会又撞见了。

  那位王总可不敢惹这一位，躲得远远儿的，一边躲一边还骂骂咧咧。

  “有什么了不起的！”

  “过去是风光，现在是有钱，但是那又怎么样？一场车祸把腿辗得粉碎，走路都不利索了还横个什么！还说什么痛风，笑死人了，明明就残废了嘛！……在女人面前装什么劲儿，不就是男人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受挫吗？他大概也不敢跟前妻怎么样吧，我怕他在人面前就是那啥都不起来！呵，废物！”

  过道拐角处，霍西站在窗边。

  她并未跟那位男士交往，算是合作吧，彼此都不需要再被安排相亲。

  外面放了烟花，她静静欣赏。

  王总路过，那些难听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张崇光的腿废了，

  他说，张崇光的腿是因为车祸。

  他说，张崇光根本不是痛风，他的腿……被辗得粉碎。

  耳边，再也听不见其他的东西，世界就像是完全静止，有的只有张崇光在她的世界里再次地震耳欲聋。

  那瞬间，霍西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她的手掌握得死紧。

  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流出。

  她本就有凝血障碍，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但是她一无所觉。

  此时她只知道一件事情。

  张崇光为了救她，牺牲了一条左腿……所以，他需要坐轮椅，所以他每一次走路都不自然，所以他无法站着抱小霍星，所以他跟她说他有女朋友了，所以他对她说霍西余生很长，找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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