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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修)


  施立平很苦恼。

  

  权衡思量了许久,  他下定了决心留在红云公社落户定居,近期还谈了个对象,准备将终身大事也早点办了,  毕竟他也不年轻了,  都三十了。以前之所以没谈对象,  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回城的事,  所以哪怕有姑娘向他表达好感,  他也拒绝了。

  

  但既然留下了,  这个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可就在他连烟酒都准备好了,  准备去未来老丈人家拜访,提亲的时候,  李主任把他叫过去,  问他愿不愿意去省城工作。

  

  施立平傻眼了,  当场愣了很久,  不敢置信地问:“余厂长知道这个事吗?”上回余厂长明明还比较属意他留下的。

  

  小李笑道:“当然知道。是咱们在省城准备开的羽绒服厂的准厂长丁舜看中了你,除了你,还有一些知青和咱们本地的社员,  名单已经给余厂长过目了,现在只等征求你们的意见。”

  

  “这样啊,让我想想。”沉默了一会儿,施立平语气干涩地说。

  

  小李也没催促,笑道:“应该的,  你好好想想吧,  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不是一直想回城吗?”

  

  是啊,  他不是一直想回城吗?

  

  施立平脑子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久才问道:“那个,  名单中有没有翠云?”

  

  杨翠云就是他的对象,一个本地的初中生,也在养殖场上班。以前在大队两人就认识,一直比较有好感,但彼此都没戳穿这层纸。

  

  小李看了一眼名单,摇头:“这次羽绒服厂那边要的主要是会做衣服的人,杨翠云同志不符合这个条件。”

  

  “这样啊,那让我想想。”施立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小李还要找名单上的其他人谈话,重新招工补充养殖场流失的人才,没空也不方便管施立平的私事,只道:“成,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最迟后天我就要给丁厂长那边答复。”

  

  点点头,施立平昏昏噩噩地走出了小李的办公室,一整天都没心思工作,满脑子都是“回城”、“不回城”两个念头在打架。

  

  当天晚上,施立平失眠了。他想起上次回家时母亲花白的头发,父亲愧疚的脸,想起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回城,亲眼送别一个又一个比他来得迟,却找到了门路回去的知青们。现在到手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让他放弃,真的很难!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杨翠云看着施立平红通通的眼睛,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眼睛里怎么这么多血丝,身体不舒服吗?我陪你去卫生院看看吧。”

  

  对上她毫不掩饰的关心,施立平又心虚又愧疚,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半晌只转为了闷闷的两个字:“没事。”

  

  “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的,到底什么情况,你可不能瞒着我,要是下午有什么不舒服的,你找个人来叫我,我带你去卫生院。”杨翠云不放心地说道。

  

  施立平点了点头,感觉头有千钧重:“嗯,我真的没事,你不要瞎想。”

  

  杨翠云还不大放心,又细心地叮嘱了一番。

  

  但等到下午,她就知道施立平是真的没事。因为厂子里传出了消息,这两天李主任陆续找人谈话,有知青有本地职工,这些人都会被派到省城工作,而第一个找的就是施立平。

  

  听到这个消息,杨翠云马上明白了今天中午施立平反常的原因。

  

  当天下班,她找到了施立平,平静地说:“我已经听说了,这是个好机会,你去吧,我不怨你。”

  

  施立平诧异地看着她:“你……你不要瞎想,我没说要去呢。”

  

  杨翠云冷静地说:“但你想去不是吗?我知道,回城是你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梦想,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又没结婚,甚至都还没定亲,你就是回城也不算辜负我。”

  

  她越是冷静,施立平就越难受,因为他知道,这怎么会没有影响呢?小地方风言风语多,他们谈对象准备定亲的事也没瞒着厂子里的人,大家都知道,他拍拍屁股走了,留她在厂子里,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可就像杨翠云所说,回城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坚持的执念,根深蒂固,没机会就算了,机会摆在面前,那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五花肉,对一个三月不知肉味的人来说诱惑有多大可想而知。

  

  他狠不下心放弃这个到手边的机会,又不忍心辜负心爱的姑娘。

  

  “我去找余厂长,让她把你也调到城里。”这是施立平想了半天的办法,既然厂子里本来就要招工人,那为什么不能多招一个?

  

  杨翠云却摇头:“不用了。余厂长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除非我能有什么突出的特长或是人脉,不然她不会为我破例的,这也不符合规矩,你就别为难余厂长了。你回去吧,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送送你。”

  

  说完,她努力朝施立平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留施立平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在门外看完这一幕的马冬云叹了口气,走进去看着施立平说:“施同志,回城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好好想想,回城之后你的生活跟现在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这些不同对你真的有那么强的吸引力吗?你真的非回城不可吗?”

  

  他们红云公社发展得这么迅速,一天一个样,待遇早超过县城里一些效益不怎么好的厂子了,而且年年都长工资,大家都有盼头。反正她是不觉得自己的家乡就比

  

  施立平怔怔地看着她,刚想张嘴,马冬云却又像来时那么突然转身走了。

  

  要不是看杨翠云那么好的姑娘情路这么坎坷,施立平也不是那些抛妻弃子的渣知青,她才不劝呢。

  

  ***  

  

  三天后,余思雅接过丁舜招工的初步名单,找了一圈,诧异地扬眉道:“没有施立平?你不是选他做销售主任吗?”

  

  提起这个,丁舜也很不解:“施大哥不知道在想什么,以前做梦都想回城,这次竟然拒绝了,还说什么要结婚了,让我国庆节的时候有空去喝他的喜酒。”

  

  余思雅很诧异:“施立平有对象了?是我们红云公社的人?以前他不是一直没找对象吗?”

  

  余思雅之所以看中施立平做饲料厂的厂长,其中之一就是看中他的人品。下乡十几年的老知青,日复一日辛苦的劳作,看不到回城的希望,多少人能坚持住?不少下乡多年,年纪拖大了的知青实在熬不住就在乡下结婚生子了。

  

  但施立平是这批人中年纪最大的,却一直没谈过对象。他进了养殖场,有了工资,收入宽裕后,听说也有热心的大姐想给他做媒,但他因为惦记着回城,都一口回绝了。

  

  丁舜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我走的时候,施大哥还没对象呢,我也不知道。”

  

  好吧,施立平最终会因为爱情放下心里一直以来的执念,是余思雅万万没想到的。不过他准备结婚在红云公社落地生根到底是一件好事,也省得她还要去物色其他人选了。

  

  等跟丁舜谈完了事情,余思雅就把电话打回了乡下,直接让小李将施立平找过来。

  

  “听说你准备国庆节结婚?”余思雅在电话里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施立平经过复杂的心理斗争,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后,这两天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说话都带着笑:“是啊,可惜余厂长不在,不然我跟翠云都想请你做咱们的主婚人,翠云就是我对象,她最崇拜你了。”

  

  余思雅含笑道:“这样啊,恭喜你们。”

  

  施立平大笑着说:“谢谢余厂长。”

  

  余思雅话音一转,突地问道:“施立平同志,我冒昧地问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放弃回城的机会?”

  

  提起这个,施立平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实话实说:“有一部分是翠云的原因吧,还有一部分则是我想了很久,回城我也是干这个工作,没有太大的差别。我惦记着父母,但其实我十几年没怎么回过家,跟家里人的关系已经很疏远了,父母有弟弟照顾,其实也不用我担心。相反,我回去了,家里本来住房就紧张,还要挤一个我,给我说对象结婚,家里更住不开了,时间长了也会有磨擦,不如像现在这样保持着距离,我过得很好,他们也过得很好。”

  

  余思雅上次提过之后,施立平就写信给相熟的返城知青和同学了解过这些人回城后的近况。

  

  有些人回城后也过得很开心,但不少却是一地鸡毛。最初的兴奋和合家团圆的喜悦过后,生活的琐碎和重压扑面而来,多年没有一起,生活习惯的不同,生活的压力,工作的不如意,种种累积在一起,亲情和最初的愧疚逐渐消耗掉,最后只剩矛盾和争吵。父母夹在多个子女之间,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左右为难。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也是施立平下定决心留下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当初自愿下乡,弟弟便留在了城里,进厂做了一名普通的工人,但结婚的时候没赶上分房,现在还跟父母住在一块儿,一家七口挤在五十多平米的房子里,本来就很拥挤了,他再回去,更没法住了。  

  

  听到这个原因后,余思雅笑了笑,突然说:“施立平同志,如果我告诉你羽绒服厂建了宿舍,员工们都有宿舍住呢?”

  

  电话那端顿时没了话。

  

  但余思雅能想到施立平的表情,她有点想笑,一本正经地说:“恭喜你,施立平同志,你不会后悔留下来的决定,厂子里决定任命你为饲料厂的厂长!”

  

  峰回路转,惊喜来得太快,大悲大喜之下施立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余厂长,我没听错吗?我,我真的可以吗?”

  

  余思雅笑道:“当然,贺教授那边的饲料配方已经有了雏形,饲料厂也该提上日程了。你现在有两个任务,一是招工,二是跟机械厂联系,定制相应的机器。这个机器可能县机械厂没法弄,我跟省机械厂的田主任有些交情,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一开始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因为咱们这个产品还处于尝试阶段,饲料生产出来后,先在咱们养殖场做实验,同一批小鸭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以前的饲养方式,另一部分用饲料厂生产的饲料,两个半月后,做出对比,看看成效再说。”

  

  饲料毕竟是个新鲜的物品,其他养殖场不一定能够这么快接受新鲜事物,余思雅也没想过用强制的手段去逼这些养殖场用。还是用实事和效果来说话吧,如果饲料喂养比之纯粮食喂养没有任何的优势,那别人没道理要这么费劲儿地用你的饲料。

  

  施立平骤然接到这个消息,现在整个人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提议,只能说:“好。”

  

  余思雅也清楚,要给时间让施立平消化这个消息,适应他自己的新身份,便说:“你做一份饲料厂的半年发展计划吧,国庆节我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我要看到这份报告。”

  

  施立平连忙答应。

  

  余思雅又让他把电话递给了小李,跟小李谈了一下工作上的新安排。

  

  小李笑着说:“我,我知道了,我会让马冬云同志去帮助施厂长,不过,余厂长,咱们厂子里一下多出两个厂长,这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听起来都是厂长,似乎是平级的,但大家都知道,余思雅这个厂长的权力最大,一切都她说了算,只是这样一来感觉挺混乱的。

  

  余思雅早想过这个问题了:“你说得有道理,国庆节我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召开一次全体领导会议,重新划分工作权属和职务安排问题。你跟马冬云记得腾出时间来。”

  

  小李连忙答应。

  

  虽然两个厂子都有了厂长,分担了不少工作,可两个厂长都是年轻人,没有工作经验,余思雅也不能当甩手掌柜,得随时掌握两个工厂的建设进度,纠正他们在工作中犯的错误。

  

  这并不轻松,除了上课的时间,她都扑到了办公室里,连省城的考察小组下乡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省里面这次的动作很快,九月下旬组织了一支十几个人的队伍去辰山县考察,其中就有高市长和路明惠。路明惠是因为多次报道辰山县的新闻而被选中作为随行记者一起下乡的。

  

  临走时,路明惠还想跟余思雅通通气,打电话到了二门市部,可惜的是余思雅当时不在。她也就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要下乡的事,让人转达给余思雅,就没再提其他的了。

  

  虽然这个事很大,但事到如今也不是余思雅能左右的了,反正有梅书记接待他们,轮不着余思雅来操心。她还是将精力都投入到了两个工厂的建设中。

  

  这一通忙活下来,很快就到了月底,国庆即将来临,这个国庆节正好是周日,这会儿没有调休的说法,国庆只放一天,也就是周日这天。

  

  但余思雅准备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得下乡,所以只能跟学校请两天假。

  

  9月30号这天下午,下课后,余思雅就直接去了二门市部,将叶梅和林红旗叫到二楼的办公室。

  

  坐下后,余思雅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下班了,我长话短说。叶梅,你去安排一下,从楼下的六个售货员中挑一个人做副店长,你不在的时候担负起店长的职责。”

  

  叶梅心里早有猜测,这会儿听到这件事,心扑扑直跳,立马点头:“好,余厂长,范童彤工作积极,态度热情,在售货员中是最受顾客好评的,我推荐她,可以吗?”

  

  余思雅对这个女同志有印象,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甜甜的酒窝,逢人三分笑,说话轻声细语的,非常具有亲和力,工作也很积极,经常是第一个到门市部的,有好几次大清早余思雅来就看到她一个人在擦门上的灰尘。

  

  “可以,你去通知她一下,让她明天接替你的工作,看好店。然后马上上来,我有话要跟你和林红旗同志谈。”余思雅点头道。

  

  叶梅赶紧下去通知了范童彤,没两分钟就上来了,坐在余思雅对面,紧张地望着她。

  

  余思雅朝她笑了笑,说:“我让你们俩上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谈,经过考察,两位同志工作努力勤奋,同时懂得变通,文化水平也不低。所以我准备给你们挪一挪位置,叶梅以后担任清河鸭集团的销售总监,负责管理整个集团的销售业务,跟各工厂的销售主任、门店店长沟通,林红旗同志,你以后就担任我的秘书,负责替我处理一些相应的工作。对这个职务调动,你们俩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这可是余厂长提拔她们,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

  

  叶梅和林红旗都非常兴奋,尤其是林红旗,叶梅之前就有所猜测,心里早隐隐有了预感,林红旗则是特别意外,她完全没想到过,自己能去做余厂长的秘书。

  

  秘书这个职务虽然说起来挺普通的,但也要看是谁的秘书,一把手的秘书,这个位置非常重要,也很锻炼人,对林红旗来说无疑是跨越式的升迁了。

  

  “我们没意见,我们都听余厂长你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余思雅含笑点头:“那好,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回红云公社开会,咱们厂子一下子扩建了两个工厂,员工也增加了几百名,要重新进行权属划分。你们俩也一起参加这个会,明早七点,咱们在门市部门口集合,正好潘永康半夜要拉一车货上来,让他顺便把咱们接回去。”

  

  “好。”叶梅和林红旗赶紧应是,回家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她们才二十几岁,就当上了领导,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两人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五点就醒了,简单地啃了个馒头就跑到了门市部门口等着。

  

  等余思雅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帮着潘永康将货都放进了仓库里,特意穿的新衣服也沾上了不少灰尘,因为出汗多,灰尘大,两人的脸都花了。

  

  余思雅看了倍觉好笑:“你们来这么早,不是说好七点的吗?去洗把脸咱们就出发。”

  

  除了她们俩,还有楚玉涛和丁舜也跟着一起回去,这次开会也少不了他们。

  

  两人去洗手的功夫,还来了个人。

  

  余思雅看着穿着漂亮红裙子,同色高跟鞋,涂着口红,挎着小包,一副娇小姐打扮的胡雪迎,诧异地扬起眉:“你来干什么?门市部得八点才开门。”

  

  胡雪迎扭扭捏捏地凑到余思雅身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买东西,我,你们是要回红云公社吧,我想跟你们一起。”

  

  余思雅眯起眼打量着她:“明天学校要上课。”

  

  “你跟楚同学不是也有课吗?”“胡雪迎嘀咕道。

  

  余思雅瞟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回去?”

  

  她可不觉得红云公社有什么能吸引这个大小姐的。

  

  胡雪迎抿了抿唇:“我,我就是怀念红云公社了嘛,我第一次离开家,在一个地方呆那么久,红云公社就是我第二故乡,我想回去看看不行吗?”

  

  “容我提醒你,你才离开一个多月。”余思雅不客气地说道。

  

  胡雪迎说不过余思雅,干脆耍赖:“余厂长,余主席,咱们可是室友,反正你们都要回去的,顺路带我一程嘛,你最好了,人家最崇拜最喜欢你了。”

  

  余思雅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楚玉涛更是跑得老远,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走开,要去可以,但你得老老实实的,路上别废话,不然我让司机把你放下去,你自己走到乡下吧。”余思雅最终还是松了口。

  

  因为看胡雪迎的样子,是铁了心要去红云公社,她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又穿这么漂亮,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反正车子大,多一个不多。

  

  得了余思雅的首肯,胡雪迎高兴极了,连忙表示自己会老老实实的听话,不会给余思雅添麻烦。然后不等大家回来,先第一个抓住货车的栏杆就往上爬,但她穿着高跟鞋,个子又不高,根本爬不上去。

  

  余思雅看得想笑,还是楚玉涛厚道,爬上车,拿了个凳子放地上,胡雪迎这才爬了上去,然后找了个地方,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毯子,垫在车斗里,老老实实坐下。

  

  余思雅看到这一幕,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魔力,让这个娇小姐不惜受罪也要去红云公社?她怎么不知道他们红云公社有这么吸引人的地方呢?

  

  过了一会儿,林红旗和叶梅洗了脸出来,爬上车,看到个陌生人都挺意外的,还以为这是新来的同志,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叶梅/林红旗,二门市部的,这位同志是?”

  

  余思雅抚额:“不用理她,一个蹭车的。”

  

  胡雪迎委屈地瞅了她一眼:“我,我是余厂长的同学。”

  

  余思雅没管他们,直接上了副驾驶座,让潘永康开车回去。

  

  路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下车的时候,三个女孩子已经混熟了,凑在一起讨论化妆。

  

  听到车子开进厂子里,小李和马冬云立即跑了出来,笑着说:“余厂长,你们回来了,人都到齐了,在办公室里等着。”

  

  因为今天是国庆节,厂子里放假,只留了几十个值班和轮班人员,所以看起来很冷清。

  

  余思雅点头,招呼楚玉涛他们:“走了,开会。”

  

  楚玉涛三人连忙跟了上来,胡雪迎也抱着包凑了过来。

  

  余思雅瞄了她一眼:“我们厂子的领导开会,你过来干什么?”

  

  “我……”胡雪迎往前瞄了一眼,然后低下头,“余厂长,我只认识你呀,我不去打扰你开会,我就在下面等成不成?”

  

  这还是赖上她了?余思雅懒得搭理她:“你去食堂呆着吧。”

  

  胡雪迎马上喜笑颜开地说:“好,谢谢余厂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余思雅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娇小姐坐了半天颠簸的货车还没一句怨言的?

  

  但正事要紧,她也不是个八卦的人,便没理胡雪迎,而是带着人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工厂里干部都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瞧见余思雅进来,马上站了起来。

  

  余思雅摆手:“坐吧,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她率先坐到主位上,然后朝林红旗点了点头,示意她坐在自己后面。

  

  大家看到林红旗这么个年轻姑娘坐到了余思雅身后,眼神中闪过羡慕,不用说,这姑娘肯定升职了。

  

  先看了一眼人员名单,该到的都到齐了,余思雅直接切入主题:“今天本来是放假,特意将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个会,是有一件事要宣布。众所周知,今年,我们清河鸭养殖场又开了一家饲料厂和羽绒服厂,这个月就将投入生产。厂子的业务进一步扩大,再叫清河鸭养殖场已经不大合适了。”

  

  干部们点头,确实,羽绒服厂和饲料厂再叫清河鸭养殖场听起来都挺怪异的。而且三个厂子业务有所交叉,但又各自独立,相当于是平行的单位,以后主次怎么划分也是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等发展壮大了,谁也不服谁,怎么办?

  

  给了大家两分钟思考这个问题后,余思雅继续说道:“所以我准备调整一下我们三个厂子的权属问题。三个厂子是一体,相互依存,都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整体,我准备成立清河鸭集团,以后咱们的统一单位就是清河鸭集团,目前下面有四块业务,养殖场、加工厂、饲料厂和羽绒服厂。”

  

  “四个厂子的直接管理者目前已经初步定下来了,饲料厂的厂长暂定施立平同志,羽绒服厂的厂长暂定丁舜同志。养殖场和加工厂的联系度最深,而且就在一个地方,就不另设厂长了,由李文博同志担任养殖场和加工厂的厂长,马冬云担任办公室主任,协助李文博同志管理养殖场和加工厂!”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小李虽然一直挂着的是主任头衔,但干的实际上就是厂长的工作,只不过他上面一直有余思雅这个厂长压着,不好给他升迁而已。

  

  如今这个新的任命,也算是实至名归,大家都鼓掌恭喜他和马冬云。

  

  小李是又惊又喜又困惑,他挠了挠头:“这……余厂长,我做了厂长,你当什么啊?”

  

  余思雅想笑,也就小李这个憨憨这时候还想着这个问题。

  

  其他人也看向余思雅,是啊,现在突然多出了三个厂长,那余思雅摆在什么位置呢?一个萝卜一个坑,余厂长把位置都让给了大家,她该不会不管他们了吧?

  

  下面的干部慌了,孵化车间的主任第一个跳出来问道:“余厂长,那,那你要去哪儿啊?你可不能丢下咱们,咱们大家都只服你。”

  

  “对,没错,余厂长,咱们就服你。没有你,就没有咱们这个厂子,咱们也走不到今天,你可不能抛下咱们不管。”

  

  ……

  

  越说越不像话,余思雅赶紧伸手制止了他们:“大家安静,听我说,我不走,我是咱们红云公社的人,能走到哪儿去?”

  

  听到这话大家才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余思雅说出了她的安排:“我以后担任咱们清河鸭集团的总经理,对整个集团负责,四个厂长直接对接我,向我汇报工作,下面的员工则向厂长汇报工作。另外我还准备向上面申请给咱们厂子成立党支部。”

  

  至于书记嘛,梅书记是自己人,肯定不可能乱指派人,非她莫属,这样她就能进一步确保自己的位置,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市场竞争做更充分的准备。

  

  很多本地的社员搞不清楚总经理是什么职务,但城里的知青却是知道的,这个位置高于四个厂长,算是集团的核心一把手。

  

  也就是说,余厂长不但给大家升了职之后,也给自己升了个职,将四个工厂整理成一个集团,她还是牢牢的一把手,谁也没办法动摇她对四个厂子的控制力。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以来,以后更方便统一管理,对厂子对大家来说都是个好事。

  

  也许这就是余厂长以前所说的,蛋糕做大了,这样每个人才能分得更多,能参与分配的人也更多。

  

  “余总经理这安排很合理,咱们都支持余总经理。”大家都纷纷表态,小李也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余思雅含笑道:“谢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大家可以称呼我余总,简洁一些。”

  

  “好,余总好!”大家纷纷改口。

  

  余思雅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笑道:“咱们集团还有几项任命要公布,以后楚玉涛同志将担任集团的财务总监,叶梅同志担任集团销售总监。整个集团的财务和销售情况都要交到他们俩手中,大额的财务预算、年底的财务汇总等等或是营销计划等等,各分厂都要向财务处和销售处提交申请,审批通过后,才能执行。另外,省城的门市部也由销售部直接管辖。”

  

  这些都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领导班子,大家对这个安排都没有意见。

  

  余思雅也没多说,继续公布道:“最后任命林红旗同志为我的秘书,大家有什么情况可以先向她反映。”

  

  对这个,从林红旗坐到余思雅身后的时候,大家都有所猜测了,如今成了真,也不奇怪。但对于林红旗一下子跃升为余思雅身边最亲密的助手,大家还都挺羡慕的。

  

  公布完新的人事安排,余思雅接着意思意思地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关于以上任命,大家没意见吧?”

  

  能有什么意见?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我们支持余总的安排。”

  

  “很好,明天正式召开一个员工大会,向大家宣布新的任命,并将新的任命张贴到公告栏里,让厂子里所有员工都知道工厂的变化。”余思雅严肃地宣布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咱们工厂现在就要建立起来,那就是监督举报机制。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权力缺乏监督,很容易引发各种问题,欢迎大家监督我,如果我有徇私舞弊、收贿受贿、利用公权力敛财等不法行为,欢迎大家去县里、市里举报我。同时,我也会监督大家,请大家在每个工厂的布告栏下方,张贴上我在省城的地址,任何职工有意见,可以直接写信向我反映举报!”

  

  她现在在省城,手底下的事情越来越多,还要兼顾学业,很多地方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亲历亲为,放权之后,权力的监督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虽然这些同志都是经过她精挑细选的,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但权力和财富很容易瓦解一个人的意志,尤其是当权力缺乏监督的时候,这种情况更容易滋生。

  

  余思雅这是提前给他们敲响警钟,希望他们能时刻谨记本心,不要犯这样致命的错误。

  

  大家鼓掌支持这个决定。

  

  余思雅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合上本子道:“现在请三位厂长汇报一下厂子里的状况和下半年工作的安排,先由经验最丰富的李厂长开始吧。”

  

  小李翻开本子,开始讲养殖场和加工厂目前的生产状况,接下来的计划:“……目前我们的出货量在稳步增长,但还是不大能满足市场的需求,我提议加工厂这边下半年再招一批工。”

  

  余思雅在本子上记下来:“这个待会儿我跟你具体讨论。”

  

  随着规模的进一步扩大,招工肯定是必须招的,要商量的是数量,既能保证生产,又不能招太多人,不然原材料和机器跟不上。

  

  随后丁舜和施立平也汇报了两个厂子目前的情况,人员已经初步招工完成,机器和原材料已经到了一部分,这个月就可以开工了。

  

  余思雅一一记录下来,准备等开工后,再去看看具体的产品。因为这两个都是新产品,生产出来的成品究竟怎么样,还不好说,得盯紧点。

  

  这个会开了大半天,大家都累得不轻。

  

  开完了会,余思雅又累又饿,也顾不得关心胡雪迎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只是让马冬云给她安排了一间宿舍。

  

  吃过饭睡了一觉,等第二天上班之后,工厂就将新的任命张贴在了大门口的布告栏上,并且在喇叭里宣布这一新的任命。

  

  余思雅请了两天假,三号回去,还有一天的时间。正好2号饲料厂第一天开工,余思雅准备去看看饲料的生产情况。

  

  跟小李讨论完了招工的问题,余思雅就带着林红旗去饲料厂,刚走到大门口,她就看到梅书记领着十几个干部过来,其中还有好几个熟面孔,看到她,梅书记立即招手跟她打招呼:“余厂长,不对,我这是要叫余总经理了吧?咱们今天来得可真巧,正好碰到你回来了。易主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咱们县的省劳模、先进工作者余思雅同志。”

  

  为首的易主任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干部,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框的眼镜,听到喇叭里不断循环的新任命安排,他推了推鼻梁笑道:“咱们今天来得可真巧,不但遇到了余厂……余总经理,还正好遇到你们厂子整合,你们这一下子变成了四个工厂,听起来挺新鲜的,余总经理方便吧,跟我们讲讲?”

  

  余思雅尴尬极了,赶紧轻声对林红旗说:“去让人把喇叭关了。”

  

  然后又笑着说:“当然方便,诸位领导请跟我进来!”

  

  这都什么事,梅书记可真会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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