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曼曾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多年，她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都是利益为先。

  牢固的关系必定有利益交换。

  她和谢云舟之间，她暂时没有任何利益可以输送给他，而是一直在接受他的帮助。

  谢云舟避开了她的目光，而是伸手拍了拍顾景元的肩膀：“景元，吃了饭陪我下棋好不好？”

  顾景元笑着点头：“好。”

  谢云舟又道：“你有时间可以去找我，去我家看电视。”

  顾景元眼里的光十分明亮，笑容灿烂：“好。”

  他很单纯，没想过两家的门第差别，他只是想去找谢云舟玩。

  谢云舟笑着对他伸出小手指头：“那我们拉钩，我在家等你，一定要去。”

  顾景元很欢快地伸出小手指头，哥儿两个拉拉勾，顾景元还记得小时候跟妹妹拉钩时念的咒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小曼静静地看着他哄自己傻乎乎的兄长。

  顾景元十分高兴：“云舟，你坐，我来烧火盆。”

  兄妹两个一顿忙活，然后一起坐在火盆边烤火。

  谢云舟发现顾小曼今天格外安静，主动找她说话：“小曼，你有什么想考的学校吗？”

  顾小曼笑了一声：“想考好一些的学校，就在省内。”

  谢云舟的眸光微闪，他知道，顾小曼的水平很不错，省内最好的学校就是科大。

  他内心突然升起一丝期待，如果她也能去科大，以后他们就是校友了。

  他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前天当着许砚秋的面，他没有仔细看过她，今天一看，发现她又长高了一些。

  细白瓷一样的脸，双眉弯弯，一双眼睛十分漂亮，唇红齿白……

  他立刻收回目光，看着火盆道：“那倒是不错呢，我听我妈说，今年可能要增加预考，报名的事儿我跟我妈说了，她说你和砚秋可以去二中参加预考，在那里报名。”

  顾小曼越发不安起来，她欠的人情太多了。

  “云舟，我能为你做什么吗？”顾小曼很直白地问道。

  谢云舟又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片刻后道：“不用，你能考上大学，我可以去告诉我姐姐，我帮助了一个跟她一样好学的女生。”

  顾小曼呃一声，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姐姐她，她是什么原因……”

  剩下的话她问不出口。

  谢云舟捞起旁边的火钳，慢慢拨动火盆里的柴火，缓缓开口：“以前我爸妈都被下放，我姥爷经常被批斗，我们跟着我姥姥。我姐姐悄悄问学校老师借书看，我姥姥被抄家吓坏了，不让她看，说读书多是祸害，一把火把她的书全部烧了。”

  谢云舟的话停了下来，继续拨弄火盆里的火。

  顾小曼安慰道：“云舟，每个人都无法超脱时代的局限性。是时代的过错，不是人的错。”

  谢云舟继续道：“我姐姐的书都没了，哭了一场，就想去找我爸，说我爸那里还藏有很多书。她想让我陪她一起去，我当时胆小害怕，不敢去，就说太远了。后来姐姐悄悄一个人出门，半路上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踩进了深水坑，没起来。”

  顾小曼听得心里十分难受，温声安慰道：“云舟，你考上了科大，你姐姐肯定很高兴。”

  谢云舟嗯了一声，低声道：“小曼，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帮你，是想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如果当时我陪她一起去，她可能就不会出意外。”

  顾小曼又安慰道：“云舟，不是你的错。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子。”

  谢云舟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顾小曼也看着他，发现他眼光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了约莫半分钟，谢云舟先开口：“小曼，你和我姐姐一样，很勇敢，勇敢的人最值得敬佩。虽千万人，吾往矣。”

  顾小曼对着他灿然一笑：“云舟，谢谢你的肯定，你也很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谢云舟感觉眼前仿佛如三月春花盛放一般美丽，他忽然明白许砚秋为何一天到晚都要跟着她。

  她笑的时候，让人无法抗拒，想去看她。她安静的时候，也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她的双眼，想通过那双眸子了解她的内心。

  如果陪着她长大，肯定是舍不得丢开手的吧。

  这样说来，倒不知许砚秋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捏了捏手里的火钳，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下。他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心慌、心乱。

  他也跟着笑：“有你们做朋友，也是我的幸运。”

  顾小曼哎呀一声：“时间不早了，云舟你坐，我去做饭。”

  谢云舟嗯一声：“有劳你了。”

  顾小曼笑着起身：“你太客气了，要不让我哥陪你下棋吧？大春哥过几天结婚，砚秋忙得很，我也不能这时候把他拉过来。”

  谢云舟回道：“不用叫砚秋，我跟你哥玩就很好。”

  顾小曼把兄长留在堂屋陪客，她自己去做饭。鱼煮萝卜，白菜豆腐，又蒸了一碗鸡蛋，还用鸡蛋炒了个腌辣椒。

  四个菜，双数，待客正正好。

  顾耀堂赶着饭点回来了，看到堂屋里的谢云舟，咧了咧嘴：“小谢来了。”

  谢云舟站起身打招呼：“顾叔好，我来找景元下棋。”

  顾耀堂心里呸一声，你糊弄鬼呢，老子还能不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谁耐烦跟个聋子玩啊，说句话急死个人。

  要不看你爸是副厂长，老子现在一根扫把把你打出去！

  “哦哦，景元这孩子有点憨，倒是听话的很，你们下棋呢？”

  谢云舟笑着嗯一声：“景元很聪明。”

  顾耀堂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孩子，心里活泛起来，能不能请他帮忙给安排个好工作呢？

  顾耀堂在心里算了半天的账，决定放弃。这种大事要是求这小子，还不知道他会问女儿要什么呢。

  女儿都17了，一朵花儿一样。这些干部家的孩子没个好东西，翻脸不认人，提裤子不认账，比老子还缺德！

  吃饭的时候，顾耀堂很热情地给谢云舟夹菜。等听说过两天儿子要单独去找谢云舟玩，他心里又活泛起来。

  要是让儿子跟他玩玩，那倒是不错。说不定那些人以为我攀上了谢家呢，谢家手指缝里漏漏就够我吃饱。

  他立刻变得和蔼起来：“景元啊，去了谢厂长家里要听话啊。”

  顾景元有点无措。

  谢云舟忙道：“顾叔，景元很好的。”

  顾耀堂嘿嘿笑：“这傻孩子胆子小，我怕他害怕。小谢多大啦，在哪里上学呢？”

  本来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吃饭的顾小曼瞥了赌鬼爹一眼，眼里带着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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