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试试就试试吗？

江如鸣想，是的，她确实可以……试着做出自己更想要的选择。

清晨，雪后天晴。

何燕然自从宿醉回了学校就在床上虚弱地躺了两天，一边嚷嚷着胃疼想吐，一边赌咒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江如鸣只好节节课帮她请假签到。中午帮宿舍里卧床不起的何燕然带饭的时候，她路过了学校的篮球场。当时正午的太阳很大，算是冬天里比较暖和的时候，但即便如此，寒风凛冽的篮球场上也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在这里停下来，只是偶然回忆起了她曾经在梦里见过的那场篮球赛。系统已经消失了，此时再回忆起来，简直恍如隔世。

江如鸣只是略微感慨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可没走两步，她就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大冬天里也穿得很薄，短款上衣灰裤子，手里举着一个相机，正在弯腰拍路边草丛里正在经过的一只……猫。

学校里的流浪猫。

那是……陆天明。

回去之后，江如鸣偶然刷朋友圈刷到了陆天明发的刚拍的流浪猫的照片，佳能拍出来的质感不错，胖乎乎的小猫看起来拽极了。

江如鸣点了个赞。

梦境结束后，她的生活就应该恢复正常了，不再在梦里见到各式各样或认识或不认识的男生，其实也是件好事。因此她跟以往梦见过的人联系都不是很多——

她想要暂时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但……齐鹤和许寒山除外。

许寒山是性格咋呼，齐鹤则是契而不舍。他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约江如鸣见面，动作大到她整个宿舍几乎都看出来他在追她。

江如鸣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所以只能有时答应有时不答应。

答应齐鹤的那几次里，她偶尔可以见到陆天明。

陆天明似乎也知道齐鹤正在追江如鸣，所以偶尔跟齐鹤一起碰到江如鸣的时候，他都会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任凭齐鹤凑上来叽叽喳喳地跟江如鸣搭话。

即便是知道陆天明应该也保留了梦里的记忆，但由于他表现得实在是太正常了，所以江如鸣一直觉得……他大概是没有把梦里的事情当真。

直到有一回，齐鹤约她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她到的时候，齐鹤还没到，但她意外地在预约好的位置周围，看见了早已坐在那里的陆天明。

他单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鼠标，看见江如鸣过来后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

江如鸣也朝他点了点头，坐下来开始掏自己的电脑。

但在插电源的时候，她愕然发现这个位置边上的插座是坏掉的，充不了电。她反复拔下插入，试了几次都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个插排。

江如鸣顺着那只手慢慢向上看，看到了陆天明的脸，剑眉鹰目，轮廓很深。

他拿着插排的手颠了颠，似乎正在示意江如鸣拿过去用。图书馆不会备有长线插排，一般这种都是私人带来用的。眼前这个……大概是陆天明的插排。

江如鸣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陆天明无声地扬了扬下巴，弯腰将插排抻过去放在江如鸣脚边，似乎只是偶然的善举一样，之后就没怎么再理江如鸣。

因此齐鹤来了之后，江如鸣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她把电源线插到了插排上，然后就开始专注地自习。

齐鹤半途中忽然用便签纸叠了个小纸鹤逗江如鸣玩。她捏住小纸鹤，正无奈地看着齐鹤亮晶晶的眼睛。

就在这一刻，她电脑侧边的电源线忽然动了动。

江如鸣顿了下，顺着电源线往下看，看到了被人故意用脚轻轻拨动的插排线，马丁靴的鞋带松松垮垮的没有系紧。

她下意识按住了电源线，扭头去看马丁靴的主人。但陆天明只是泰然自若地靠在椅背上，懒散地看着这边。

齐鹤拽了拽她的衣角，用口型无声地问：“姐姐，怎么了？”

手中的电源线仍在轻微动弹。那一瞬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江如鸣就是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丝慌乱。她不自为何，手握紧了电源线，挡住了齐鹤的视线。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从图书馆出来，外面的天气却阴云密布。要是下雪也就算了，偏偏这天气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夹雪，又冷又潮湿。

江如鸣没有伞，在脸颊接触到外面冰冷的温度时就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齐鹤皱眉道：“姐姐，我去保安室问问有没有多余的雨伞？”

江如鸣摇摇头道：“这么多人都堵在门口，要是有伞也肯定早就被借走了。”

齐鹤思考了一会儿。

江如鸣无意间一转头，就看见了跟在他们俩身后慢悠悠也背着书包出来的陆天明。

他掀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但齐鹤还在苦恼，并没有立即注意到他。

直到陆天明拍了拍齐鹤的肩膀，他才惊讶道：“你也出来了？”

陆天明看向江如鸣，问道：“没带伞？”

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江如鸣一下子回忆起刚才他逗人玩一样故意拨动她的电源线的样子。  她本来不想跟他说话，但  由于他看着自己，所以她只能出声回答道：“嗯，出不去了。”

齐鹤问：“你带伞了吗？”

陆天明摇摇头。

他手肘撑着齐鹤的肩膀问道：“你们着急走？”

陆天明嘴里问着“你们”，但实际上眼睛却一直若有若无地看着江如鸣。江如鸣……也不是十分着急，只是饿了很想去吃饭而已。

“也没有很急。”

陆天明：“是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坦荡，语气玩笑道：“这样，你再回答一次。你说着急，然后我也许就会去帮你……们买把伞回来，无偿做好事儿，怎么样？”

啊？

江如鸣扭头看了看门外淅淅沥沥的雨雪混合物，落在地上黏糊糊的看着很脏。

“你……怎么去买伞？顶着雨吗？”

陆天明耸耸肩，“只能这样。”

齐鹤忽然扭头看着他，嘴里带着试探的意味问道：“你……上赶着淋雨？”

陆天明解释道：“日行一善，看在你俩这么可怜的份儿上。不用谢我。”

他书包一扔，大步跑出去，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他举着把伞，手里还拎着两把没拆封的伞。进门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一股雨雪的潮湿气息。

两把伞一把递给江如鸣，一把扔给齐鹤。

陆天明回身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听齐鹤问：“怎么买这么多伞？”

“多？”陆天明头发很短，因此也看不出湿不湿。他只是神色自如地掸掸身上的衣服道：“一，二，三……这不刚好三个人吗？三把伞，一把不多一把不少啊。”

他背好书包动了动肩膀。江如鸣接过伞道：“谢谢，之后我给你转账吧。”

齐鹤阻止道：“不用，姐姐。明哥，我回头一起给你转账。”

陆天明皱眉道：“不是，你们俩在这儿演呢？一把伞我还至于收你们钱？拿着吧。”

他自顾自打着伞离开了，背影高大。

江如鸣当时还只是觉得他似乎人挺好的。虽然他嘴上说“自己拿着”，但她还是回头在微信上给他转了账。

很快，陆天明就回复：“不用。”

江如鸣没法一直围绕着区区一把伞跟他反复拉扯，只好又说了一遍：“谢谢。”

陆天明：“也不用，小事儿。”

江如鸣想了想，感叹道：“你跟齐鹤关系真好。”

陆天明问：“为什么这么说？”

江如鸣：“你冒雨帮我们买伞啊。”

过了一会儿，陆天明发来了一只惊讶的鲨鱼。

“不是，你是这么觉得的？”

江如鸣迷茫地回复了一个：“不是吗？”

陆天明回了个笑脸。

“还行。”

几秒钟之后：“但以后……不好说。”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江如鸣问：“啊？为什么？”

陆天明：“因为我是个混蛋。”

江如鸣：“？”

陆天明挺有意思的。

他最终没有收钱，只是把这件事儿轻轻揭过了。

他似乎很喜欢猫，经常在朋友圈里发以学校里流浪猫为主角的摄影作品。江如鸣有时候给他点赞，会收到他的私信。

是小猫咪的高清原图。

陆天明：“可爱不？”

江如鸣立即回了个星星眼的表情。

“超级可爱！”

陆天明话不是很多，但也会隔三差五跟江如鸣聊两句——以齐鹤好友的身份。

他偶尔跟江如鸣提起齐鹤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无论江如鸣说齐鹤什么，他都淡淡地回个“OK”的表情或者回个句号。

“行，挺好。”

随着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有一回江如鸣回复消息的时候，由于他们俩同时跟她聊天，还不小心交叉回复错了内容。不过还好内容没什么特别的，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江如鸣却还是在那一瞬间吓得心脏变频了一顺间。

但事后，她却又疑惑起来。

她心虚什么？不就是正常聊个天嘛，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内容，有什么可心虚的？

江如鸣很快想通了，理直气壮起来。

但这份理直气壮很快就被打破了。

寒假结束后，大四上学期，江如鸣受同学委托帮忙一起训练一下社团里的辩论队。她倒也没干什么，只是观场并稍微提提意见而已。齐鹤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直说想要来看她当评委的样子。江如鸣有点羞于让熟人观看，不过好在齐鹤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倒是陆天明，也不知怎么非常巧合地——江如鸣受邀第一天去指导，就惊讶地在选手席看到了翘着二郎腿的陆天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辩论社团。

江如鸣只是怔愣了一瞬，就按下了心头的惊讶。

在场的还有很多人，因此江如鸣和陆天明没时间打招呼。直到模拟辩论结束，江如鸣绷紧神经跟身边其他同学聊天的时候，一道声音才在身后响起。

“嗨。”

语气熟稔而随意。

江如鸣回头，就看见单手拎着资料的陆天明站在自己身后。

“……嗨？”

江如鸣朝他摆了摆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空余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两颗包装很漂亮的糖，像是随口一问一样道：“吃糖么？”

“啊？”

江如鸣有些发愣，就见陆天明自己剥开了一颗扔进嘴里含着，腮边鼓起一个小包。

他又往前递了递，江如鸣只好拿走了他手心里的糖。

“谢谢哦。”

陆天明表情淡淡地摇头，“没事儿。”

他似乎过来就是为了打个招呼送颗糖，说完话就利落地离开了。

旁边人问江如鸣：“你认识他？”

江如鸣剥开糖纸，将糖放在了嘴巴里。青苹果味儿，酸酸甜甜的。

“哦，认识啊。”

那人惊讶道：“是吗？哎那挺好，他是新队员，还需要磨合。你认识他正好，带带他，大家熟悉起来就容易点了。”

正式比赛结束后，江如鸣虽然只是偶尔被邀请去充当训练评委，但辩论社团的人还是很热情很周到地把她也邀请去了庆功宴。

其实本来江如鸣对于参与这种聚会还有些为难，但等她跟大家一起在校门口打车出发的时候，碰巧跟她坐一辆出租车的陆天明很轻松自然地跟她打招呼，还聊了会儿天。

江如鸣被转移了注意力，等她回过神下车的时候，身边的陆天明就侧头小声对她道：“等会儿坐一起？他们找了以前的老队员，我都不认识，还是咱俩坐一块儿吧。”

江如鸣深以为然。有个相对挺熟悉的人陪着一起，这种聚会场合应付起来就简单多了。

他们俩全程一起坐在角落里，一边吃东西一边头靠在一起小声说话。大家在聊认识的教授的八卦。而令江如鸣惊讶的是，陆天明看着浓眉大眼的，实际上知道的八卦还不少，一边听别人说一边小声给江如鸣补充别人没说到的，给江如鸣听得一愣一愣的。

吃完饭他们俩也是一起回来的。陆天明又高又壮，江如鸣走在他旁边跟被小山挡住了似的。

陆天明一直送她到宿舍楼底下，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转身离开。

江如鸣在楼道窗户里可以看见他的背影。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但又不是很确定。

应该不会吧……尽管陆天明也曾出现在她的梦里，但……他好像跟齐鹤关系真的很好，他提起齐鹤的时候态度也很自然，他应该……真的是单纯因为齐鹤才跟自己熟悉起来的。

不像是有其他意思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上楼，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一下。

是陆天明的消息。

“像你不？”

下面是一张流浪猫的照片，奶牛猫，黑色毛发部分的分布跟江如鸣的发型有点像。

江如鸣一瞬间忘记了其他，立即道：“不像！”

陆天明：“像。”

陆天明：“存了，当头像。”

很快，那只小猫就变成了他的聊天头像。

江如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头轻微一跳。

在那之后，她连见到齐鹤的时候都感觉很别扭，索性拒绝齐鹤邀约的次数越来越多。齐鹤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偶尔碰到江如鸣的时候，她跑得倒是挺快，齐鹤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有一回，江如鸣正在宿舍里洗脸，忽然有电话打进来。她接了之后对面却只有听不清的杂音，偶尔出现人声，但很短暂，根本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不得不承认，江如鸣最开始被吓到了，立刻挂掉了电话。但那个号过了一会儿又打了来，她犹豫再三才又尝试接了一下，这一回，对面在一阵嘈杂后，终于有人贴近话筒说话了。

“那个……江如鸣学姐是吧？对不起啊对不起，齐鹤喝醉了，非要给你打电话，打扰了，我们管管他就好了。真不好意思啊！”

“齐鹤……喝醉了？”

对面答应了一声，似乎很着急，所以匆忙挂了电话。

江如鸣洗漱完爬上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给齐鹤发了消息，但他大概是真醉了，根本没有回复。

从南门回男生宿舍的途中要先经过女生宿舍。所以江如鸣在听见何燕然好奇地趴在窗外问“楼下那是谁耍酒疯”的时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也趴到了窗外，一下子看见了楼下路灯边的一圈男生。似乎有人喝醉了坐在地上，其他人在扶。

人太多了，江如鸣看不清中间的人是不是齐鹤，但她能明显看见，外围站着的其中一个人，是陆天明。

她担心他们在女生宿舍楼底下闹，立刻跑到走廊给陆天明打了个电话。

“嘟嘟”声响起来，陆天明的声音出现在另一边。

“喂？”

江如鸣开门见山问道：“你们在干嘛呀？我都看见你们了。”

沉默了几秒，陆天明笑了声。

“没事儿，齐鹤喝醉了。我们很快就把他带回去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放心。”

江如鸣不太相信道：“真的吗？”

陆天明：“嗯，你还怕我们这么多人搞不定他一个？”

得到了保证，她才略微放下了心。

耳边能听到外面的一点风声。陆天明忽然问道：“你准备睡觉了吗？”

江如鸣：“啊？还没。”

“没有啊，那你要不要下来？”

下去？

江如鸣不解道：“下去干嘛？你不是说能搞定齐鹤的吗？”

陆天明：“不是叫你下来管齐鹤，齐鹤已经被带走了。我是问你……要不要下来，坐坐？我带了奶茶和炸鸡，刚买的。”

江如鸣刚下楼就闻到了门口飘过来的炸鸡的香味。陆天明敏锐地看了过来，朝她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在这儿。”

江如鸣走过去，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忽然——”

陆天明熟练地把奶茶吸管插好，又把小叉子插在了炸鸡上，递给江如鸣。

“你喜欢齐鹤吗？”

一句话，打断了江如鸣所有的思绪。

她愣了下，问道：“什么？”

陆天明：“我问，你喜欢齐鹤吗？”

江如鸣握着奶茶杯，脑子里转过了很多个想法，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帮他打抱不平来的吧？”

她最近的确是有些故意冷落齐鹤，但……拒绝不就是这样的吗，她也不算过分呀。

陆天明却好像被逗笑了。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地上的地砖线，忽然自言自语道：“真可怜。”

江如鸣问：“什么真可怜？”

他：“齐鹤，真可怜。”

江如鸣噎住了，皱眉道：“你真的……真的是为他打抱不平来的？可……又不是我叫他喝醉的……”

陆天明扭头看向她，手撑在膝盖上。那种目光让江如鸣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她看着陆天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异样的情绪，之前那种不靠谱的猜测又如同春笋冒芽一样生长了出来。

“我为他抱什么不平？”

他轻声道：“你心疼他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傻逼。”

江如鸣没说话，眸子在夜色下映射出路灯一点晶亮的光。

陆天明一字一句道：“你还不如……可怜可怜我。”

他的脸轮廓分明，将光线清晰地分割为明暗两面，凑近说话时目光深邃，声音微哑。

“他至少有机会追你那么久，我呢？我连桌都上不了，天天坐那儿听齐鹤给你打电话发信息，腻腻歪歪的，我全听见了，我找谁哭去啊？”

每一个字都在印证江如鸣之前的猜测。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陆天明，听他问：“嗯？你说，我找谁哭去啊？”

他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干，但江如鸣就是莫名感觉到这椅子似乎长刺了，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你……”

陆天明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站起来，站在原地跟江如鸣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躲着齐鹤，也躲着我。我就是想，与其你自己猜来猜去的，不如我告诉你，省的你瞎想。”

江如鸣没说话。

他只好叹了口气。

“那……你要是现在不想看见我，我就先回去，行吗？我什么都不干。”

他举起双手，慢慢后退。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之际，江如鸣忽然说了句：“你也是因为梦才认识我的，对吧？”

陆天明脚步顿住了。他似乎没听清，或者说没能立即理解江如鸣的意思。

“啊？”

江如鸣已经退回到了宿舍大门里，她临走之前只对陆天明说了一句——

“你煮的粥很好喝。”

粥……

陆天明彻底愣住了。

齐鹤打那之后不知是怎么了，不再想尽办法缠着江如鸣。反倒是陆天明经常莫名其妙能让江如鸣“偶遇”到，每一次都会灼灼地盯着她看，时不时就会变魔术一样给她随手掏出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次数多了以后，她们宿舍给他起了个外号——哆啦A梦哥。

江如鸣实习的时候通勤路程有点远，为了多睡一会儿，她基本不会吃早餐。陆天明知道以后就雷打不动地每天早上等在她宿舍楼底下带早餐，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他跟齐鹤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看上去是闹掰了，基本没有再一起出现过。关于这些事，他半个字也没有跟江如鸣提，直到江如鸣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他才避重就轻道：“……没办法，我惹他了嘛，他没揍我人就挺好的了。”

江如鸣松了口气。

“没打架就好……”

陆天明笑了声。

“我是挺混蛋的，但我不打架，聪明的混蛋不打架，蠢蛋才用拳头解决问题。”

江如鸣问他：“那你用什么解决问题。”

陆天明：“跟孔子学，咱们以德服人……哎，吃不吃那冰淇淋？我看挺好的。”

说是以德服人，但结果呢？结果他其实从小练巴西柔术的，还拿过奖。暑假去江如鸣家的城市玩，他看见武馆就走不动道了，进去兴冲冲地办卡，然后把人摔了个遍。

江如鸣无奈道：“你就来一次，办什么卡呀？那么贵。”

陆天明鼻梁上都在滚汗珠，眼睛直发光。

“玩嘛，当给你老家创收了。社会主义现代化有我一份儿力，纪念碑上有我一撇一捺。”

他满嘴跑火车，江如鸣扶着窗台不停地笑着。

陆天明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拉着她往大桥上跑。

“哎你看，火烧云挺好看的。”

他特别爱摄影，此时就算没有相机，也要掏出手机拍好几张。

江如鸣扶着大桥栏杆向下看，下面波光粼粼，是一条横穿城市的河流。

“好看……但是也好累啊。”

他们逛了一天了，陆天明甚至还打了会儿架，但仍然精神奕奕。反倒是江如鸣，无聊地在武馆待了一会儿，现在有点困。

陆天明收起手机，问：“走不动了？”

江如鸣无力地点点头。

他转过身去，蹲下来，反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上来。”

江如鸣问：“干嘛？”

陆天明：“背你回家啊，不是走不动了？快上来。”

江如鸣只好小心翼翼地骑在了他后背上。陆天明弯腰向上颠了颠，调整好姿势就不顾路人的视线，一点也不脸红地往前走。

江如鸣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小声问道：“要不算了，别人都在看。”

陆天明：“人家长眼睛了爱看看呗，怕什么？你不想看就头低着，要不你还得继续走，不累啊？”

这段路其实并不远，江如鸣也没有真的累到走不完。但她趴在陆天明的后背上，忽然想起，在梦里的时候，他也这样背过她。

“陆天明。”

“嗯？”

江如鸣声音发闷，在陆天明耳边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陆天明：“什么话？”

他猜测：“社会主义八荣八耻？”

江如鸣捶了他一下，“当然不是。”

陆天明听话地问：“那是什么？”

她：“在梦里的时候，咱们俩在食堂吃小包子，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陆天明回忆了一下，道：“啊……好久了，我想想啊……你说……你说我很能吃。”

江如鸣闷声笑着。

“确实很能吃，但不是这句。”

“那是什么啊？”

她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道：“我说，你人挺好的，我还说，咱们有缘再见。记得吗？”

陆天明思考了会儿，“好像记得。但这不是好人卡吗？”

江如鸣：“当然不是！我那个时候真觉得你人挺好的。”

陆天明低低地笑了，胸腔有些震动。

“这是夸我啊？不错不错。”

江如鸣撇撇嘴，“夸你一句就尾巴翘上天了。”

陆天明：“我哪儿敢啊小祖宗，我这不是还没转正呢吗？我要是翘上天了你还不一脚给我踹地上去？”

江如鸣笑了，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知道就好。”

陆天明过了一会儿，忽然站定了。

江如鸣问：“干嘛？”

他扭头，“不是，我想问问，我这个……到底什么时候能转正啊？这考察期遥遥无期啊。”

江如鸣勒勒他的脖子，“这不是我说了算吗？你有意见？”

陆天明赶紧摇头，“没有，保证没有，我就嘴欠，问问。”

江如鸣催促道：“快走啦，我爸妈今天不在家，你可以在我家吃饭。”

“……不在家？不是没转正吗？这不好吧？”

“你瞎想什么？就是请你吃饭而已！”

陆天明背着她慢慢在暮色中朝家走去，旧小区的电线杆将烧红的天空划分出块块区域，偶尔会有麻雀经过，落在电线上，留下小小的一个黑点。

“请我？你会做饭吗？”

“……哦，不会。哎呀，点外卖嘛。”

“得了吧，还是我做吧……不是，你这是请我吃饭吗？”

“你就说去不去嘛！”

“……去，铁定去。”

人影在小区楼交错的尽头消失，天空的深蓝色慢慢将红云吞噬，高楼也变成了夜色中的暗影。

傍晚已至，饭香味从窗户里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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