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遗容存放十四日后终于决定入葬了。彩霞和廉闵及希尔此期间均都闻讯赶回，自是免不了一阵悲伤。

  这日晚马拉最后一次来到山洞看望她。却见得里凤英也在里面，她没有惊动她。

  凤英并没有哭，马拉也不再哭了。并非不再悲伤了，而是人的泪真有流干的时候。

  秀英仍旧保留着美丽容颜，就如睡着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为了保住这种面目如生的效果，不只要山洞中如隆冬一样严寒，还放着许多香料。这是一种古老的保护方式，但代价昂贵。

  于是凤英便想来与她的四妹说话，就如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一样地和她讲心里话。似乎是她的灵魂就在山洞之中，她一定能够知道似的。

  起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床旁边，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心中便似乎没了悲伤。她甚至觉得躺在那儿是幸福的。或许她曾经是幸福的。她感觉此时她们比生前更加亲近。她们消除了隔阂，没了猜忌，不再相互吃醋。最主要要的是在她离去时她说了那句话。此前凤英只以为她的这个妹妹有点自私，一点没想着她的感受。如今她明白了，她时刻都在乎她。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的眼睛。她的心思比谁都细。只是她不放弃自己爱的权利罢了。只要马拉不反对，她就义无反顾。面对死神她都“好舍不得”。面对她这个姐姐她更不会退让了。虽然她心里明白，自己并非全部，她心爱的人还时常想着别人。但她仍旧坚持，而且倍感满足。凤英胡思乱想了一阵后不禁一笑道：“四妹啊……你啊……干嘛说‘还’呢？你不用感到内疚的。虽然你有点霸道，用你的最温柔显示你的霸道。呵呵……二姐在时我也要争一争。可你却把我隔的远远的，我多看一眼大哥你都老大的不情愿。可我就认了。因为你将大哥照顾的是那样好，真是个世上少有的好女人！”

  凤英这时觉有东西覆在身上，却是马拉将一件斗篷给她披在了身上。凤英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姐妹说句悄悄话你也要偷听。”马拉也一笑道：“反正只要在你们之间，我就是个多余的。”凤英听着也直乐起来。马拉于是坐下来和凤英一同陪秀英了一会儿。马拉便对凤英道：“我们去吧。让四妹再静静地睡一晚上，明日她便登临仙境，再不管我们这俗事了。”凤英点点头，对马拉道：“大哥向四妹道个晚安吧。”马拉点点头，便俯下身郑重地，轻轻地吻了她那红唇。终于又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第二日下葬时，马拉情绪还显平静，倒是将夏莹和廉闵两个哭得如雨打梨花般的妹妹直搂抱着安慰不已。

  马拉直是不解地的是他的二妹白玉凡却是不知音讯。马拉问及时，凤英先是一愣，后忙道：“二姐刚生产完，身体不大好。我让杰弗逊先生暂先瞒着她。等她身子好些了再告知她。”马拉听罢点了点头，心下也直担心不已。当晚便忍不住亲自写了一封问候的信以表关切。第二日便让凤英寄出去。凤英接过信又一愣，马拉一笑道：“只是平常问候。”凤英点点头便带了信去了。

  凤英刚去，马拉便听说杰弗逊来访，他不禁惊讶，心里不由嘀咕道：“为什么二妹没来？唉，她想的也太多了。”然后便迎出去。

  步过望亭，马拉老远便看见杰弗逊向他走来。他一路迎下去。见面后马拉先与杰弗逊握手说了别来无恙之类的话。然后马拉便转话头问道：“我二妹怎么不和你一块儿回来？她不想见我这个大哥，看看她的妹妹们也行啊。”杰弗逊悲怆地道：“她……当然回来了，她做梦都想回来。”

  马拉听后不由激动地道：“她，回来了？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其实她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怪她。”

  杰弗逊看了看马拉，将背着的一个包捧在手里交给马拉。马拉笑笑道：“这是什么？她给我的东西吗？”杰弗逊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当马拉打开包时，他的手却直发抖，眼前发晕，头嗡嗡直响。好半天他才稳住身体问道：“怎么回事？”杰弗逊悲怆地道：“生产之后身体虚弱，加之终日忧思，气血耗尽而亡。”马拉听着直恍惚不已地道：“死了？都死了？”说着话直歪下身去。

  凤英往哨所邮箱送邮件时碰着一辆车驶过。到门卫处问是谁。听说是杰弗逊时她直吃了一惊，也顾不得什么，忙撒腿就往回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见着马拉缩身蹲在地上，怀里紧紧地抱着白玉凡的骨灰。凤英也顾不得杰弗逊先生。直不安地看着马拉，也不敢上前相劝。

  好半天马拉方才挣扎着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蹓去。凤英忙上前拦住问道：“大哥去哪儿？”马拉茫茫然地自问道：“去哪儿？……给你姐姐找块好地方。噢，就让她和四妹做伴吧，这样她们就好有个照应。这样也挺好！”去拿把锹子。凤英便顺道从哨所拿了两把便携式锹子，然后开车载马拉来到秀英墓地。马拉也就在其旁边挖了个约三尺许的坑就草草地安葬了白玉凡。在他安葬完后面对面前的坟头他终于放声痛哭起来，之时凤英方才放下心来。之后他又让凤英带他来到一处刻碑处，挑了块墓碑亲自在上面书了“贤妹白玉凡之墓”。而他为秀英书的则是“爱妹甄秀英之墓”。然后她回头对凤英道：“三妹早知你姐姐不在了？”

  凤英抽泣着轻轻地点了点头。马拉握着她的手道：“真是难为三妹了。”凤英泣不成声地道：“我怕大哥受不了。”

  马拉替凤英拭去泪道：“三妹不要太伤心了。回头我们将那块山头买下来，他日等大哥去了，妹妹也将大哥安在那儿。”

  凤英听着直惊道：“大哥不可乱说！你的命怎么能比我短呢？”

  马拉凄凄地道：“如果妹妹们都争着去那边，那大哥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或许在那边会更好些。”

  凤英忙道：“大哥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去吧。还不知其她妹妹们都怎么样了呢。”马拉点点头便同凤英回到瑛园。其它姊妹都在沁苑之中。

  见得马拉进屋，她们都忙拭了泪，只管闷头坐着。马拉看看她们后道：“妹妹们都各自回房去吧。大哥有点困了，想休息一会儿。”彩霞听着忙道：“大哥只管进屋去躺下，我们不扰你。”马拉竟然冲她一笑道：“妹妹放心吧。听话，都去吧。”凤英向她们使了一个眼神，众姑娘只得一个个起身去了。凤英最后带上门。在她临出门时马拉对她道：“吃饭时妹妹唤我。给我爸妈说我很好，让他们二老不用担心。”凤英听了此话心里很是诧异不已，这也让她松了口气。

  吃过饭，马拉便又要去拜祭二位妹妹，妹妹们又要同行，马拉只静静地道：“我想独自去看看。”众人不放心，便决定由凤英陪同前往，马拉也不反对，于是二人换了丧服，带了果品鲜花之物再次前往。

  马拉见得两处坟茔不由伤感地道：“当初妹妹们结义时发誓：不求同生，但求共死。如今二位妹妹果真应誓，也算义终了。”凤英抹了一把泪后道：“它日大哥也就将我葬在这儿吧。”马拉未做回答，只放了果品。凤英放了鲜花。

  马拉又看了看周围后道：“二妹生前喜欢桃花，明春便在此处植了桃花，好与她们长久相伴。此世外之地，便叫‘桃花园’吧。”凤英点头应了。马拉指着面前的山坡道：“此处遮风迎水，环山向阳，又面迎青山，比较适合安葬逝者。除过这边近园子的留给我们，下处就留给他人吧。”凤英点了点头。马拉又道：“陵园建成后别为求死者安然，让活人不得安生。设计的简陋点，价钱卖的贱些。只对逝无去处的人，别给那些生贪死占的人。”凤英听着不由微微一笑道：“好，听你的。”马拉也便笑了笑。

  桃花园修的特别简陋。只在山下沿原公路引出一条柏油路，然后便以青石车成台阶。山坡上只用推土机推出一台梯状，尽量的不破坏原有的草木。然后再撤出一个挨一个的坟茔。再留出能植两株长青树的空间。果真的便有许多人前来安葬亡故之人。且多是城中家境清贫，将亲人寄存许久，先前无力购买好坟地，只图便宜的人家。也就不显得坟地设施简陋。只求早日将亡故入土为安。

  这日马拉闲来无事，竟想着去陵园转悠。凤英只觉得好笑，任他去了，只笑说：“别被鬼缠住了。”

  不想马拉去了半日，竟然无比生气地回来了。凤英见着不由问道：“还真有死人惹你了？”

  马拉只顾低沉着头道：“没有。”然后独自去他的房里了。

  凤英不解，打电话给陵园管理处。这一问却将她吓了一跳。那边言说马拉竟将死者的坟茔破坏了，还将人家的的遗骨灰盒子扔到山下去了。

  凤英一听直急道：“这还得了，这要传扬出去，他可就臭名昭着了。”她来不及责问马拉，赶紧让陵园处先将事情别告诉丧葬亲人。而陵园处已经说打电话通知其家人了。凤英忙向陵地赶去。

  当她赶到时，却见一个姑娘抱着骨灰盒直哭得凄惶。凤英仔细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安珍珠在哭泣不止。凤英心里明白大半，但见着眼前姑娘可怜，心里也直泛酸。安珍珠见着凤英直问道：“陈姐姐，到底是谁这样损阴德，连亡故的人都不让安声？这也太欺负人了！”

  凤英听着，知道管理处的人都不敢说出真相。她面露尴尬地道：“对不起！安姑娘。是我大哥干的。他太受刺激了，你原谅他的鲁莽行为吧。”

  安珍珠听着直睁大了眼睛道：“是马拉先生！”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但她同时也安静下来。

  凤英不安地道：“对此我感到很遗憾，我大哥有时做事是有点任性。但他通常不这样的。”

  安珍珠搂起骨灰盒也不声不响地就往外走。凤英忙追出办公室拦住安珍珠道：“安姑娘就给安先生另寻处安葬之所吧。”

  安珍珠直泣道：“我要有钱，也不会到如今才将我爸安葬。”凤英听到此处真有点气恼不过。拨通了马拉的电话直吼道：“马云龙，你不是个东西！”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凤英叫出管理干部道：“将安小姐的费用退还了。”然后她用着自家车子先带着安珍珠去了一家茶楼喝了茶水先让她稳定情绪。后她问了安珍珠关于安德生的生辰及逝世时间及终年岁数。然后打电话给了另一墓葬处。安珍珠用了饭后，她用车载她来到一花店买了束黄菊花，便带她到了西山下的一处陵园。和管理处做了短暂交涉，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汉白玉装点的墓前问道：“安姑娘对此处可满意？”

  安珍珠看了看此处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高档墓地，转身对凤英道：“陈姐姐，谢谢你愿意为我做这么多。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你放心，我理解马先生的心情。我不怪他。我会自己赚钱安葬我爸的，我想那样他才会真正地安然。”

  凤英沉吟良久，终于道：“那好吧，但我还是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安珍珠一笑道：“好了，没事的。马拉先生能建那所价格那样便宜的陵园，可见他心计还是很好的，只是我爸伤他太重而已。”

  凤英一笑道：“谢谢你替他说好话。他是个好人！但也有犯混的时候……你也是个好姑娘！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便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安珍珠点了点头。凤英便拢着她的肩头一起重又步下陵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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