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觅后来才知道，除了身体上的亲密相处，封诣寻所展现出的另一面之外——他简直满身都是不为人知的东西。

  老实巴交、温柔体贴从来都不是他的标签。

  当她在大二的下半年，请假飞去英国给他惊喜时，她才意识到，他没有端过任何一个盘子。

  沿着楼梯上来，他住的那套公寓门没关。

  里面能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那带着点伦敦腔的英语。

  和他说法语时一样好听。

  她想也没想，推门而入——

  桌上已经堆满了残留的烟蒂，屋子里通天的烟草味道，辛辣呛鼻。

  对立而坐的几人侃侃而谈。

  平仓、流入、持仓……

  一个个蹦出来的词，组成了她听不懂的话语。

  男人坐在几人之间的单人沙发上，眼眸微垂。

  袅袅的烟雾一阵一阵地升起来，遮住神思不明的深邃双眸。

  熟悉的面容，却是与她印象中迥异的神态。

  迟觅呆立在门口，像是被冰雪覆盖住的雕像。

  她似乎，误入了某种平行时空？

  封诣寻见到她的瞬间，手里的烟就掉到了地上。

  俨然一副被现场捉奸的表情。

  画面静止了几秒。

  他匆忙起身，拍开了掉在裤腿上的烟头。

  过来抱着她时，才想起向屋里的几个陌生人介绍——他的女孩。

  封诣寻揽住了她的腰，略显尴尬地向她介绍，“这是我同学，还有两个朋友……”

  三个人年纪不相上下，两个欧洲人，还有一个东南亚长相的年轻男人。

  迟觅僵着打了声招呼。

  三个人收到他的眼神，一个接着一个掐了手中的烟，匆忙离去。

  临走时，不忘好奇地看一眼迟觅。

  他们对她的好奇心，由来已久。

  毕竟，赚着都快花不完的钱的禁欲男人，窝在这栋老公寓的理由便是——她来过。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她明显被熏得有些难受。

  他连忙开窗通风。

  迟觅微微低下了头，幽幽开口：“我还以为，你没有朋友……”

  “勉为其难还是有一些。”他回道。

  她闻到了他嘴里淡淡的烟草气味，下意识地蹙眉。

  封诣寻满腹自责，莫名不知所措起来。

  事实上，他早该想到，她可能要过来。

  两天前，她便打听他今天有没有课了。

  他跟她说，这几天都在休假。

  她有些失落，“我都不知道，你抽烟这么狠……”

  忽然意识到，她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是啊，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具体的家庭状况。

  他一下子，更愧疚了，“呃……”

  其实也不狠，只是与朋友闲聊时会抽一点。

  但说出来，便像是狡辩。

  他拉起她的手，“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吧？这里好重的烟味，觅觅不喜欢。”

  迟觅不轻不重地拿开了他的手。

  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中思索着要如何解释自己的状况。

  然而下一刻，她就从挎着的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她双手举着，有如献宝一般，递到他面前。

  迟觅冲着他灿烂地笑着，“阿寻，生日快乐呀……”

  他一脸错愕。

  是他的生日，所以她突然过来了。

  可他自己都不记得。

  二十年来从未有过像样的生日聚会，也从未有人像样地祝福过他。

  他确实，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迟觅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不过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她心心念念了许久，这段时间一直都假装忘了这回事。

  只是想，在这一天能给他一点真正的惊喜。

  可他似乎，和朋友们在聊正事。

  她的突然出现，显然也着实让他感到尴尬了。

  男人似乎都很讨厌，被女人打扰？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他的眼眸颤了颤，接过盒子用力捏住。

  随即，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一瞬间，他很怕她看见自己眼中的险些化开的涟漪。

  “谢谢觅觅，我很高兴……”

  声音喑哑，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抽烟抽的，还是别的什么。

  “咳咳……”她被他衣服上的烟味又呛了一下。

  他忙松开她，动容又自责。

  封诣寻所感动的，不是她那句生日快乐，而是她那一刻的表情。

  好可爱的觅觅，永远都有着，能够将他无数次击穿的笑容。

  他脱了大衣，拉着她去好受一些的小卧室。

  卧室的空间不大，灯光略显昏沉。

  床侧，正对着一扇能够看到楼下街道的小窗。

  迟觅站在窗前，好奇地向外张望。

  正好瞧见封诣寻的那两位朋友，坐上了一辆敞篷跑车。

  引擎响动，油门踩下，两个年轻男人驱车离去。

  他的朋友貌似是富二代？

  她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站在窗边自顾自地絮叨起来：“我都不知道要给你买什么礼物，其实我一开始想，我应该自食其力，赚一笔钱，然后用这笔钱去给阿寻买礼物，这样的话，这份礼物就有了更大的意义了！是迟觅打工赚来的钱，是迟觅的汗水汇聚而成的大礼……不过我实在是太没用啦，奶茶店兼职第二天就把店长给炒鱿鱼了，什么破店长，欺软怕硬，摸一个老实巴交女孩的屁股，给我气得不行，我直接请他喝了好几杯珍珠奶茶，把珍珠灌他鼻孔里去……总之就是打工失败啦，所以最后还是用了妈妈的钱，给阿寻买了礼物……”

  盒子里，是一个银色的领带夹。

  显然是她挑选了很久的款式。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腰身忽然被他自身后抱住。

  男人的下巴抵在了她脑袋上，“觅觅送什么，都意义重大。”

  “觅觅不需要去打工，永远也不需要。”

  她仍然有些挫败，“可是拿妈妈的钱给男朋友买礼物，还是太轻易了……”

  话音刚落，身体便被他掰了过来，一转眼，迎上了男人的视线。

  他多么想低头吻她，又怕自己弄脏她。

  早知道，就不抽烟了。

  他的觅觅，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竟然还去兼职了一天。

  一想到这个，他心口就发紧。

  迟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是有些忧伤。

  她揪住他的衬衣，踮脚去吻他。

  最后，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他的下巴。

  她刚从机场打车过来，舟车劳顿的，又爬了好几层楼梯，如今实在是累得慌。

  这男人还偏生长这么高，让她亲都亲不着！

  轻描淡写的一碰。

  她蹙起秀气的眉头，像是受了委屈。

  他意识到，她并不那么嫌弃他。

  隐忍许久，终是俯身攫住了她的唇瓣。

  相隔千里万里的思念，在此刻，化为火焰燃烧。

  她瘫软在他怀里，任由两人的气息交缠。

  不喜欢烟草味的她，却是那么的，喜欢他这个人。

  自此之后，封诣寻便第一次，为她戒了烟。

  直到她离开他，或者说，直到她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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