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一惊，勺子僵在空气中。

  “我是在大火里死里逃生的人，诏书怎么会在我身上呢？”

  柏巉若有所思：“只是，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父皇临终前为何会把皇位传位六弟，六弟谋逆的心思昭然若揭，路上晒太阳的蚂蚁都知道他想谋反夺皇位，父皇怎么可能下诏立他为君？”

  灵川说道：“殿谟圣心，常人猜不透也正常，那日我在先皇龙床前，亲耳听到陛下要传位给崇王，这事没有假。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的好。”

  柏巉抬起头望着他：“那你会不会是听错了？我的名字和六弟的名字有些相似，父皇临终前话说不清楚，而你听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灵川正色道：“绝无这种可能，我清清楚楚听到陛下说传位给六皇子柏崇。”

  柏巉笑笑：“别急，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没睡好，眼睛都肿了，在帐内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柏巉望向他的眼神缱绻，对他也很温柔，似乎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东西，灵川不傻，他能感觉得到。

  狂奔了几日，小白终于找到了柏崇的军营。

  “殿下！小白终于找到你了！”

  柏崇吃惊，他以为小白也随着福满公公死了。

  “小白，快起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殿下，有吃的么？我好饿，炮火连天一路上连个小吃摊都没有。”

  柏崇叫人拿来饼，小白大口大口吃起来。

  等他吃完，柏崇问道：“吃饱了么？”

  “吃饱了。”

  “那你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福公公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清楚，那天福公公说要我套好马在城门口等着，我就在门口等，后来...后来他交给我一封诏书，说让我务必送到殿下手上，我拿了诏书走，有人来追，还放了箭，福公公为我挡了一箭。”

  柏崇问道：“他是想让你送什么人出城吧？”

  小白记着灵川的话，立刻矢口否认：“没有，没有人随我一起出城，我自己出来的。这是诏书，请殿下过目。”

  柏崇打开诏书，心痛得一阵抽搐，上面赫然是灵川的笔迹，字是那么熟悉，见字如面，他好像见到了灵川一样。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这诏书有什么问题么？”

  “殿下，你...怎么...哭了？”

  柏崇吸吸鼻子：“你下去休息吧。”说罢自己抱着着诏书发呆，抚摸着上面的字迹，用手指一遍一遍地描摹那张诏书上的字，一笔一画，就像是跟灵川在说话，虽然没有声音，但他的脸似乎就在眼前，他能感受到灵川的呼吸。

  他突然心想，是不是有时候时空是重合的呢？比如，他和灵川在做同一件事，灵川在一笔一画写这封诏书，而他此时也在和灵川一起描摹这些笔画。他感受着他手指微凉的温度，心口却热得烫人。

  灵川，你是不是恨我，为何不曾来我的梦里呢？哪怕是在梦里见一面，说说自己心里的话，说自己爱他，想他，很想很想他，都是幸福的。只可惜，他没来过梦里，他还在记恨着他。

  柏崇坐在昏黄的烛火下，望着诏书上的字发呆，一夜无眠。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小白想着方才柏崇伤心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他没想到崇王会那么在乎灵川大人，早知道殿下这么难过，他就不该答应灵川大人。

  灵川待在柏巉的帐子里，每日被好吃好喝伺候着，柏巉时常来看他，待他很温和，会关心他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若是他用膳用得少，柏巉会特意命人调整饭菜的种类，一般都是以他的口味为主，各种清蔬，做得精巧用心。

  柏巉性子温润，跟柏崇不一样，柏崇到底年纪小些，性子大胆，为人有些霸道，却带了一份孩子气。柏巉性子稳重，待人也是极为温和有礼。灵川不得不承认，柏巉的温和体贴，更加让人受用。

  灵川给予打探邪物的消息，趁着柏巉来看他，说道：“这两日都待在帐子里，很闷，我想出去走走。”

  柏巉欣然同意：“好啊，难得你有心情出去走动，我带你去看看这边关的壮丽景色。

  上马时，灵川要求自己骑一匹马，柏巉不同意，“灵川，战马性子都烈，而且跑起来野得很，我怕你驾驭不了，若是摔伤了就不好了，还是与我同乘吧。”

  灵川知道他是怕自己骑马逃跑，也不再争辩。

  不过这次倒是没非要抱他，柏巉自己先上马，对灵川伸出手，灵川犹豫了一下，没有牵他手，自己也上了马。

  边关的景色确实很美，大地辽阔无垠，放眼望去，黄色的土地和远方天际的蔚蓝相接，十分壮美。塞北秋风烈马，不同于江南春雨杏花的温柔缱绻，也不同于高山密林的隐秘瑰奇，灵川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夕阳西下时，更是一种别样的壮美。古战场总是给人一种悲怆苍凉之感，有一种历史的厚重和宿命的无力感。遥遥相对的，就是柏崇的营地，几座隐隐的小黑点，看得不甚清楚。

  “多美的黄土地啊，这是我柏氏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柏巉感叹道。

  灵川望着远方出神：“可惜，这片黄土马上就要被血染红了。”

  “灵川，我懂你的心思，你不要怪我，战争本身也是和平的一种方式，只有通过战争夺回江山和皇权，我才能给天下人一个太平美满的生活。”

  “这些六皇子也能做到。”

  柏巉笑笑：“扪心自问，六弟真的能做一个好皇帝么？他拥兵自重，把父皇囚禁至死，逼得母后自尽，折磨你，凌辱你，最后害得你险些被烧死，现在又以庶子的身份跟我分庭抗礼，这样的人配做靖国的君么？”

  灵川不以为然：“那太子呢，和邪物为伍，就是对的了？”

  柏巉的臂膀环住他的腰：“这里风沙大，我们回去吧。”

  回到军营，柏命人烧了一大桶热水抬到帐内。

  “灵川，洗个热水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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