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芥：“相信我，以后你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如此愉快。”

  温彦此时还不太懂黎芥的这句话，他认为她是在哄自己开心。

  可是，手里的烤红薯好像真的变得好吃了，那些听不懂的方言也没有太令人烦躁。

  木柴渐渐燃尽，火焰也灭了，村民们说说笑笑中，拖着疲惫的身体，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黎芥起身：“我们也该回去了。”

  “等等。”温彦看见黎芥裙摆处沾了一小片草木灰，他屈膝蹲着，用手拍了拍那片灰烬。

  好了，总算干净了。

  蝴蝶就不应该沾染这里的灰尘。

  黎芥看见这一幕，眼角往下弯了弯，真是有趣啊，高高在上的人也会为她蹲下来，温彦也许知道，他拂去的灰尘，正是他的自尊和骄傲。

  “走吧。”

  他们回到了原来的民宿。

  黎芥对温彦说：“早点休息，五点的时候，我会过来叫你起床。”

  温彦：“这么早起来，去做什么？”

  黎芥：“去看属于我们的第一场日出。”

  黎芥说完后，就去了自己房间。

  两个房间是挨着的，就隔着一堵墙壁，她把所有的灯都关了，独自站在窗前。

  黎芥推开窗户，任由山间的晚风吹进来，周围虫鸣不断，如死神的钟表在倒数计时。

  她掏出四四方方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火焰自她手中跳出来，是这夜色里唯一的一盏灯。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铭记。

  ……

  天还未亮，黎芥就去敲了温彦的门，她刚敲两下，门就开了，温彦早就换好衣服，在这里等着她。

  黎芥眼神有些意外：“你没有睡吗？”

  温彦：“睡了一会，没有睡着。”

  只有醒着的时候，他才能自欺欺人，一旦睡着了，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了，那些令他痛苦的人和事就会强行钻进来，把他的躯体占满。所以他不能入睡也无法入睡。

  “这里最高的一座山峰，叫做穹云顶，你听说过吗？”

  温彦有点印象，他应该是在哪里听过的，可要他突然记起来也很困难，“没有听过。”

  黎芥：“没听过不打紧，我们等下就会爬上去。天气预报显示六点会有日出，得尽快了。

  小众景点本身来的游客就不多，一大早起来爬山看日出的游客就更少了，温彦只看到昨天那对男女，他们主动打了招呼。

  温彦只淡淡点了点头，他不是喜欢结交朋友的人，就算结交也只结交相同圈子里的，这两人在他看来就是萍水相逢，旅行结束后就不会再见面了，没必要施舍多少礼貌，好在黎芥也没有要和他们聊天的样子。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黎芥说要休息几分钟，温彦也跟着停下来了，他从背包里拿出水瓶，主动拧开瓶盖，递给她。

  黎芥没喝，随手放在旁边。

  一只蚂蚁沿着水瓶往上爬，最后掉了进去，温彦不知自己的视力为何清晰了，他看见那只蚂蚁在瓶子里不断挣扎。

  “我想站在这里，然后你给我拍几张照片吧，只要按快门就行。”

  黎芥的声音拉回了温彦的注意力。

  “什么？”

  “你会拍照吗？”黎芥就知道温彦不会，所以她提前调好相机的拍摄参数，“好不容易出来旅游，我想要拍一组漂亮的游客照。”

  温彦接过相机，他不太会拍照，以前也没怎么给别人拍过，“我试试吧。”

  黎芥小跑着走到栏杆处，对着镜头露出了笑脸，背景就是雾气缭绕的群山。

  温彦按下快门，一切就都定格了，他捕捉到了黎芥的笑容。

  黎芥回看了照片，“还不错，你很有天赋，我们继续往上爬吧。”

  接下来，温彦给黎芥拍了不少照片，他还没有表示出厌烦的情绪，尽管都是重复着一种动作。

  好在六点前他们爬上了山顶，穹云顶不算太高，山路也不算陡峭，爬上来之后，体力都还不错。

  黎芥和温彦坐在山顶的台阶上，同时眺望远方。

  太阳好似从最底浮上来，穿透云雾，它发射的光芒便如泼出去的颜料，将这灰白的大地染成金色。

  黎芥用手挡在眼前，手指慢慢张开，阳光就从缝隙里传进来，她觉得些许刺眼，这么久了，还是无法适应。

  温彦这回主动拿着相机问她：“想要拍照吗？”

  黎芥环顾四周，指了一块地方。

  “去那里拍吧。”

  景区在旁边插了牌子，示意游客路线已经到了尽头，不允许往前走，据说前几年有个游客就在这里出了事。

  黎芥却当作没看见，朝着边缘地带走去，温彦连忙叫住她，“别往前走，小心边上石头塌了！”

  黎芥偏要站在最边上，温彦意识到她也是个很执拗的人，只好跟了过去。

  他看着她脚边的石头，人要是掉下去了，不死也会残废吧，真是为了拍照不要命了。

  “边上很危险，你走过来一点。”

  黎芥：“我走过来，你就拍不到我的全身了。”

  “我退后几步就可以了。”

  温彦拿着相机后退，索性站在了后面的小观景台上，在这个角度拍摄，不但能拍到黎芥的全身照，还能拍到日出的全景，成片一定会很出彩。

  可是温彦没想到，在他按下快门的这一瞬间，脚下的观景台摇摇欲坠，他快步跑出去，还是晚了。

  相机掉下山，咕溜溜滚了一圈，不知道滚到哪个地方去了。

  随着观景台的倾斜倒塌，温彦摔倒了。

  尽管这个观景台下面有承接地，不是完全悬空，但要是掉下去，也是凶多吉少。

  温彦抓住旁边的护栏，想借力爬上去。

  黎芥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了，温彦向黎芥投向求助的目光，他的眼神在说：拉我一把……

  原来温彦也会害怕。

  他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吗？竟然也会怕死。

  果然针不扎到自己身上是不会痛的，他面临死亡时的恐惧，不比当时的她少。

  她真是高看他了。

  然而，这里是她为温彦精心策划的，怎么可能允许他爬上来呢？

  她不仅不会拉他，还会推他下去。

  “你现在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了吗？”

  黎芥看着温彦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想起来。

  既然如此，她就提醒他吧。

  黎芥屈膝，慢慢弯下身体，手指夹住那枚提前扭动过的螺丝钉，抽出来，随意地抛向山脚。

  风声太大，除此之外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护栏又松了几分，温彦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了，他快要抓不住了。

  此时此刻，他的恐惧不仅是因为死亡，还有更大的一部分是黎芥。

  黎芥的表情异常冰冷，没有笑意，没有温情，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可她昨天还对他说，要让他每个夜晚都那么愉快，

  他的心在颤栗。

  他快要抓不住的何止是这根护栏。

  他被抛弃了。

  也许更可能是她对他从未有过真心。

  不！

  不可以！

  温彦咬紧牙关想要爬上去，他不能死在这里，“黎芥，快拉我上去——”

  黎芥恍若未闻，她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掏出水果刀。

  “请允许我先告诉你答案。”

  她和温晗当初的毕业旅行，目的地就是脚下。

  多亏温晗选了这么个小众的地方啊，这样一来，人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掉下去了，也不会有人质疑。

  黎芥费尽心思把温彦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一切回到原点，实现这场游戏应该有的闭环。

  “这里，就是苏梨当年失踪的地方。”

  温彦瞳孔瞪大，他记得自己没有和黎芥提过“苏梨”这个名字，她是从何得知的？

  除非……她就是苏梨！

  如果是这样，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黎芥，不，是苏梨设计好了圈套，引诱他钻了进来，她说的每一句“哥”，都是让他赴死的鱼饵。

  “想起来了吧，哥哥。”

  一时间，温彦的世界观好像破碎了，他大脑空白，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黎芥的水果刀落在温彦手腕上。

  她曾经用这把刀削过苹果，她削苹果的技术很好，苹果皮一圈圈连串掉落，削完皮，她会把苹果切成小块，送进别人嘴里。

  现在，她要用它刺入温彦的骨头，也不知他的肉会有多硬，会和切苹果的手感一样吗？

  她真是很想试试。

  “啊——”

  惨叫声在山谷回荡。

  温彦掉了下去。

  另外两个游客听到了叫声，连忙从远处跑了过来。

  他们赶来时，看见蹲在山边的黎芥，凌乱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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