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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2)


  和面

关允心里清楚得很,对红颜馨被绑一事,郭伟全始终笃定,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但就是不说,也不知是在等什么时机,还是有意卖弄。不管郭伟全是基于什么原因不说,相信他都没有恶意。

郭伟全有意在旁边看他指挥若定,纵论大局,好,就让郭大秘书长看个够,关允嘿嘿一笑,一边挽袖子一边吩咐温琳:“温琳,和面。”

现在是晚饭时分,本来约好和红颜馨一起共进晚餐,不料突发意外,红颜馨被绑走了,害得关允好一阵慌乱不说,还吃不上晚饭,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温琳却没有关允的淡定从容,她焦急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面?红颜馨可是为了见你才被人抓走的,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她?”

是,万一红颜馨真有什么不测,关允还真是对不起红颜馨对他的信任和托付,但急归急,再急也只能急在心里,不能急在事上。事缓则圆,事急则乱,不能在对手还没有施展真正的手段之前,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别急,温琳,大网已经撒出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等着鱼儿进网再收网,否则急急收网,可能会吓跑了大鱼,只捞到几条小鱼小虾,白白浪费一次大好时机。”关允笑眯眯地说道,目光还有意无意落在了郭伟全的身上。

郭伟全依然是我自岿然不动,只顾低头喝茶。

三人之中,郭伟全似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关允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只有温琳急得团团转,只差一点就要冲出门外去找红颜馨了。表面上看,好像就温琳最关心红颜馨的安危一样,其实不然,不管是关允的淡定还是郭伟全的置身事外,都是假象,真实情况却是,关允和郭伟全都比温琳更关心红颜馨的人身安全。

只不过温琳的关心是在表面上,急得团团转,却无济于事,而关允和郭伟全的关心却是真正的关心,是为了救红颜馨逃出虎口而运筹帷幄。所以说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出事的时候,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多半是女人,在一旁强忍悲痛,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事宜的多半是男人。

痛哭和慌乱只是无能和无助的表现,除了徒增烦恼和乱人心绪之外,一无是处。

不过关允却不会当面指责温琳的慌乱,女人终究是女人,天性如此,平常再坚强再有主见,一遇到大事还是难免惊慌失措,他继续宽慰温琳:“有我在,不,主要是有郭秘书长在,天亮之前,不,半夜时分,肯定可以救出红颜馨。”

郭伟全听出了关允话里话外对他的挤对,笑道:“关老弟,你可别高抬我,也别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万一到时候红颜馨遭遇了不测,我不就成了罪人?”

见郭伟全还不想交底,关允就不再多费口舌。郭伟全迟迟不说,除了时机不到之外,应该还有对他的考究之意,想看看他的安排到底能不能收到预期效果,既如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至少可以先吃热烧饼。

温琳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见关允拿来面盆并且生起了炉火,她心境莫名沉静了许多,想起以前关允的种种手段,对眼前这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人又多了依赖和信任。是呀,不管多大的风浪,他总能从容应对,想想他一路走来经历过多少风雨,走到今天,不也是安然无恙?

爱一个男人,就要对他全心全意地付出,相信他的坚持,支持他的决定,并且时刻站在他的背后,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这般一想,温琳也不急了,反倒为刚才的失态而微有羞愧,忙拿来面打来水,按照比例放到了面盆里。

关允洗好手,烧旺了炉火,然后开始和面。

双手一揉一搓,白面在他的手中慢慢成形,由一团散沙变成了团结的一团,经几番揉搓之后,白面愈加筋道十足。

郭伟全都看傻了,他认识关允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都不知道关允还有这一手。当然,和面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要看是谁和面了,如果是面点师傅或是卖烧饼的老头儿倒没什么,却偏偏是市委一秘关允,这就不得不让人惊讶加赞叹了。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如果换成不想当将军的厨师不是好厨师,就是笑话了。但眼下的一幕让郭伟全既惊讶又好笑,谁能想到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的市委一秘,和面的手法专业如面点师傅,而且动作娴熟,手法优美,简直就如艺术。

让郭伟全惊讶的不仅仅是关允和面的专业技巧,而是他投入时专注的神情,心无旁骛,仿佛天大地大,都不如和面事大。他不由暗暗称奇,如果说刚才他还认为关允的笃定有故作镇定之嫌,现在他明白了,关允确确实实是做到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而且关允让他见识到了最真实的一面,也说明关允对他绝对信任,他心中就再次拉近了和关允的关系。

关允暗中观察郭伟全的反应,见郭伟全惊讶之余又有一丝欣慰,他心中大定,暗暗一笑,手上加快了速度,片刻之间,就和好了一块面。

此时炉火正旺,关允吆喝一声:“温琳,搭把手。”

温琳见过关允打烧饼,知道关允需要她帮什么忙,就上前一步,替关允系好围裙,又回身打开了炉膛。关允见火候到了,手下翻飞,片刻间就打好了三个烧饼,一扬手就扔到了炉膛之中。

老容头的烧饼铺不大,有床有火炉又有一些生活用品,再加上坐了三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郭伟全站了起来,身子靠后贴在墙上,以便腾出空间让关允施展。

几分钟后,三个烧饼新鲜出炉,关允先拿出其中最焦黄的一个递给郭伟全:“秘书长,市委吃过我亲自打的烧饼的,你是第一个。”

郭伟全闻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荣幸,荣幸。”

他接过烧饼,咬了一大口,品尝了一下,立刻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关老弟,你这一手真让人刮目相看呀。”

关允哈哈一笑:“俗话说,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去卖红薯。如果我有朝一日在官场上失意了,就索性开一个烧饼铺,也能养活自己。”

“你也别说,官场上卖烧饼的官员还真不少。”郭伟全也是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几口就消灭了一个。

“这话怎么说?”关允问道。

郭伟全眨眨眼睛,悄悄一笑:“不少官员为了GDP,对外企奴颜婢膝,甚至让外企骑在自己头上,也要赔着笑脸,在中国人面前是大爷,在外国人面前装孙子。”

“哈哈,说得好。”关允哈哈大笑,没想到郭伟全还有疾恶如仇的一面。也确实,在引进外资的过程中,不少地市官员表现得别说有骨气了,连人格都恨不得卖给外国人。

“温琳,熬粥,上咸菜,今天我要和秘书长吃一顿忆苦思甜的晚饭。”关允手下不停,十分钟后,七八个烧饼出炉,同时,温琳的粥也熬好了。

三人坐在一起,吃起了别有特色的晚饭。对于平常吃惯了大鱼大肉的郭伟全来说,第一次坐在一间狭窄的房间内,吃一顿由市委一秘亲手做好的晚饭,他心里十分舒坦。但在舒坦之余也清楚,无功不受禄,关允虽然级别不高,但他是堂堂的市委一秘,不是谁都有资格让市委一秘亲自服侍的。

甚至可以说,有资格让市委一秘亲自下厨并且敬若上宾的,全市唯一人而已——蒋雪松,那么关允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郭伟全心想,是该他交底的时候了。

说白了,郭伟全也不是有意在关允面前拿捏,而是他想等等看,想亲眼看看关允到底有几斤几两,有没有资格以后成为核心人物。如果他决定团结在关允周围,他就必须认清关允的为人和能力,不能所托非人,以他的年纪,他经不起一次失误了,一次失误,可能就是终身悔恨。

刚吃完饭,时针指向了晚上八点,关允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温琳正在收拾碗筷,顿时眼前一亮,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关允微微一笑:“别急,是黄汉的电话。”说话间,他接听了电话:“黄局,有什么最新进展?”

“红颜馨还是下落不明,不过有了另外的情况……”黄汉的语气明显流露出一丝疑问,“有人在黄梁山放风说是郑局长在黄梁山,结果黄梁山没动静,中关山却连夜有人下山。”

打了草,果真惊动了蛇,关允心中大慰,不管郑天则是不是真在中关山,至少他的声东击西之计奏效了,接下来,就看黄汉是不是有心救下郑天则了。

能不能救下并不重要,是不是有心才最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郑局长可能困在中关山了?”关允抛出了天大的难题,“黄局,你打算派人去救郑局长吗?”

敲山震虎

电话一端的黄汉沉默了小片刻,不知是在思索怎样回答关允,还是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去救郑天则,关允就很有耐心地等黄汉表态。黄汉的决定,事关他对黄汉的重新认识,以及他对黄汉是否可以合作的定论。

“一支有十几人组成的救援小队,十分钟前已经出发前往中关山了,不出意外,十几分钟后就会到达中关山。”黄汉的话沉稳有力,似乎是对关允质疑的强力回应,“接下来我的精力主要放在中关山,红颜馨的命运就交给你了,我帮不了太多了,抱歉。”

“劳黄局费心了。”关允客气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仿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关允扪心自问,为什么他这么希望黄汉出手营救郑天则,是他对黄汉心存奢望,还是在他的想象中,不希望黄汉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管是哪一种出发点,他都觉得他太在意黄汉了。

按说黄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又何必如此介怀?或许连关允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是,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他仰慕强者,羡慕高手,渴望和强者及高手为友,从而从他们身上学到许多实用的本领,以便让他在今后的道路上稳步前进,不走错路,不犯错误。

如果说蒋雪松是高手,杀人于无形之中,制敌于不动声色之下,那么黄汉就是强者,生存技能高超,伪装本事极强,适应能力一流。不管多恶劣多复杂的环境,他都能从容应付,并且游刃有余地从中脱颖而出,就如一只变色龙一般,随时变换身上的肤色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为自己创造最大的生存空间。

蒋雪松的高超手段,适合高层次对决,而黄汉的生存和适应能力,不管是在基层还是在高层,都大有用武之地。用一句不恰当的话形容就是,蒋雪松行事太讲究手法和技巧,而黄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又能将最阴险丑陋的一面巧妙地掩藏起来。

至于蒋雪松和黄汉之间谁的手腕更高明,关允无意比较,他只需要扬长避短,学习每一个人的优点就可以了。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事业上其实也一样,活到老学到老,时刻学习身边每一个人的长处,并且不断修正自己的不足,才能适应如履薄冰的人生之路。就如眼前的郭伟全,也有许多值得关允学习的地方,郭伟全为人仗义,关系网广泛,有中下层基础。

许多时候身为上位者办不成的事情,下级也许就能轻松办妥。

正所谓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即使是位高权重如蒋雪松,也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必须有关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所以说官场上没有单枪匹马的将军,只有携手共进的团队,没有团队意识,只凭一个人,很难成就大事。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一个优秀的官场人,要有荣辱与共的团队意识,如果说蒋雪松是关允的引路人,那么黄汉算是关允的同行者或者师兄,而郭伟全则是他的同盟者。

“黄汉终于出手了。”郭伟全目光淡然地一笑,“不管是真心要救郑天则出来,还是只想敲山震虎,至少黄汉的姿态是摆出来了。”

“是呀,秘书长说得对,黄汉出动一支队伍,多半还是为了敲山震虎。”关允相信黄汉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要的就是借红颜馨意外出事的机遇,打草惊蛇,让郑天则的行踪露出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目的就算达到了。

而黄汉非常配合他演戏,既不强行插手红颜馨的事情,中关山一有动静,他又毫不犹豫出手了,就说明黄汉有意跳进了关允设计的环节。

黄汉真是一个聪明人,他顺水推舟跟着关允的思路摇摆,看似被动,其实在被动中有主动,因为如此一来,关允无法摸清黄汉的真实想法到底是真想营救郑天则,还是只做给他看。

恐怕两者兼而有之。

“你是说,黄汉猜到了郑天则不在中关山上?”郭伟全问道。

关允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道:“是呀,黄汉很聪明,他当然能猜到郑天则压根就不在中关山上,之所以摆出兴师动众前去营救的阵势,其实一是做给我看,二是为了配合我演戏。”

中关山距离黄梁市区二十五公里,离黄梁山不远,不是旅游景点,是一处光秃秃的山头,山不大,平常人迹罕至,山洞倒是不少,若说藏人,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点。但以关允的智慧和黄汉的聪明,只需要稍微冷静一想就会明白,郑天则绝不会藏身在中关山上。

原因无他,只因对方既然悄无声息地绑了郑天则,肯定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暴露。这边敲打黄梁山,是有意放风,那边故意在中关山制造动静,也是有意混淆视听。

平心而论,关允今晚就没有打算救出郑天则,而且他还清楚一点,敲打黄梁山惊动中关山,不过是间接的一次交手,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的一次示警,是正式交手之前的一次预演。

关允放风黄梁山是想告诉对方,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绑了郑天则。对方拿中关山回应,也是告诉关允,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既不能公开郑天则的失踪,又找不到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对方或许还在背后嘲笑关允不过是虚张声势,却不知道,关允的目的已经达到——黄汉出动人马发兵中关山,就是关允此举的最大收获。由此,关允对黄汉有了全新的认识和定义,不管黄汉是故意将计就计,还是真念在旧情而出手,都让关允对黄汉多了一分信心。

“配合你演什么戏?”郭伟全明知故问,他也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间不多了,关老弟,你的戏再不到高潮,红颜馨怕是招架不住了。”

“别急,再等等看,中关山有动静,就证明对方调集了人手去中关山,那么相对来说,红颜馨身边的力量就会弱许多。”关允说道,“黄汉派人去中关山,就是一出敲锣打鼓的大戏,也是向对方表明,黄汉在红颜馨的问题上,和我的立场完全一致,这样一来,就会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

“以前在孔县,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关老弟,你现在越来越让人吃惊了。”郭伟全呵呵一笑,“这么说,你打乱对方部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办?黄汉闹得再凶,他救不救出郑天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是救不出来红颜馨,所有计划就等于失败了。”

郭伟全说得对,所有的旁敲侧击只为了落实一件事情——顺利救出红颜馨。现在红颜馨是节点,最后她安然无恙地落在谁的手中,谁就是胜利者。相比之下,郑天则不过是支点,支点可以随时弃之不用,而节点不行,节点事关大计。

如果让郑天则知道他现在各方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红颜馨,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当然,他怎么想就无人在意了。

“来,再喝杯茶。”关允又热了茶,第二次抬手看了看时间,脸上流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哈哈,我还以为你总是稳如泰山,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郭伟全用手一指关允,笑着说道。

“秘书长说的是什么话,关允才多大?他能做到这么镇静已经很不错了,你应该鼓励他支持他,而不是嘲笑他。”温琳不干了,忙开口维护关允。

关允摆摆手,想说什么,电话又急促地响了,一看来电,他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是楚朝晖。

“领导,我和坚强在小苏村有发现。在村东的一处民宅,突然有可疑人进出。”

“盯紧了,先不要行动。”关允心中大喜,他的策略奏效了,他让屈文林和雷镔力放风黄梁山,打草惊蛇,结果对方很配合地露出了小蛇的尾巴,在中关山制造了动静,然后他请动黄汉大张旗鼓发兵中关山,意在敲山震虎,果然,小蛇一动,大蛇的尾巴也露了出来。

黄汉威名太盛,他派出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发兵中关山,对方不管是为了继续演戏,还是为了迷惑自己一方,都要加强在中关山的防护力量,旨在让戏更逼真一些,也是为了欲盖弥彰,不让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被发现,要把中关山当成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来保护。

但如此一来,对方必定调兵遣将前往中关山,那么在仓促之间,不可能调动正面力量。让刘宝家回市公安局就是为了告诉对方,别想从市里调人,一调,就会被察觉,那么对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调动劫持红颜馨的人手。

计中计

官场上的较量向来就是智力的比拼和对大局观的整体把握,谁的手腕更高明,谁的目光更长远,谁更能处处抢先一步,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关允步步推进,处处设防,又指挥若定,不但出动了身边的所有力量,还借助了黄汉的威名,终于逼得对方露出了红颜馨的藏身之处!

说来也得感谢黄汉,黄汉很配合关允演戏,他敲锣打鼓地发兵中关山,摆出真去营救郑天则的姿态。对方既要在中关山的舞台上演足戏份,又要暗中在郑天则的真正藏身之处加强防卫力量,怕就怕黄汉是声东击西之计,也怕关允还有后手,如此一来,必定捉襟见肘,就正中了关允的声东击西加瞒天过海再加移花接木之计。

关允用的是连环计,计中有计,也是他进入官场以来,平生第一次智慧全开,将智商提升到了极致才想出的一出计中计。当然,实话实说,万一关允计算有误,也许不但会一无所获,反而还会搭上红颜馨的性命。但话又说回来,他也是在形势逼迫之下,不得不弄险。

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老容头也是谨慎的性格,但关允骨子里却有冒险精神,时不时会有弄险的念头,而且关允不但大事不糊涂,小事也不会疏忽。

一听有情况了,郭伟全和温琳都瞪大眼睛看向了关允。

关允遇忙不乱遇变不惊,又沉思了片刻说道:“屈文林和雷镔力按照计划,应该从黄梁山下山了,从黄梁山回市里会路过小苏村,等屈文林和雷镔力同你们会合后再动手。”

“领导,我和坚强两个人也能救下红颜馨,不一定非要等文林和镔力。”楚朝晖微有急切地说道,“情况紧急,我怕万一有变……”

“不,一定要等到屈文林和雷镔力。”关允微一思忖,不容置疑地说道,“现在你和戴坚强还不能露面,一露面就彻底暴露了,万一红颜馨不在小苏村,你和戴坚强暴露之后,再想出其不意救人,就没有机会了。”

楚朝晖总算明白了关允的精心安排,可是还是不解:“总要试过才知道红颜馨在不在小苏村,再等下去,我怕会有变故。”

关允虽然骨子里有冒险精神,但他的冒险精神是以理性和精心计算为前提,不是瞎打误撞。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再有丝毫闪失,否则第一次打草惊蛇,蛇也许会跑,第二次打草惊蛇,蛇就会咬人。

毒蛇咬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会死人的。

让刘宝家回市公安局,是为了监视对方,不让对方从市公安局调人。虽说市公安局以前是郑天则的天下,现在是黄汉的地盘,但偌大的一个公安局,不可能被郑天则或黄汉经营得密不透风,必定有漏洞,对方说不定在市公安局也有不容小视的力量。

而让雷镔力陪同屈文林去黄梁山放风,关允的用意有二,一是让雷镔力监控屈文林——他还是做不到对屈文林百分之百的信任,防止屈文林出于拯救郑天则心切而不按照既定的计划下山。事后证明,关允的担心是多余的,屈文林非常理智地在完成任务之后转身下山,没有一丝的留恋,表现出了足够成熟的一面。

二是黄梁山离市区的距离不远不近,放风之后,远,可以继续向西部山区进发,近,可以返回市区援手。关允推测,对方绑走了红颜馨,多半还会向西部山区方向躲藏,雷镔力和屈文林作为一支机动力量,远可攻近可守。

现在看来,关允的安排并无差错,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中,甚至就连黄汉的积极配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在最后出手时刻,他还是迟疑了。

小苏村虽然先后经黄汉查实和刘宝家审讯,确定就是对方转手红颜馨的交接地点,但万一情况有变,或是对方临时决定不再转移红颜馨,而让红颜馨继续藏身在小苏村,小苏村虽小,但也有几千人,想挨家挨户搜索一个人,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

楚朝晖和戴坚强此时暴露的话,就收不到奇兵的效果了,而且最大的后遗症在于,一旦暴露,就再难隐身,等于是关允的暗中力量完全被对手所知,关允再想暗中布局行事,就难如登天了。最关键的是,如果楚朝晖和戴坚强出手一击不中,再万一被对方所伤,关允就几乎无人可用了!

如此严重的后果,关允承受不起,所以他要等屈文林和雷镔力下山后与楚朝晖会合,在此期间,再观察一下形势是否还有变故,以便做到万无一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

“等我电话。”关允没再向楚朝晖多解释什么,“你立刻联系屈文林和雷镔力,让他们和你们会合。”

“是!”楚朝晖第一次对关允的命令产生了疑问,但还是恪守了一名下属应有的本分,没再多说。

“你做得对,关老弟,现在不是好时机。”郭伟全第一次亲见关允指挥若定,对关允的大局观和当机立断十分欣赏,也对关允在最后一击之上的谨慎表示赞成,“再等等,对方可能还在酝酿反击。”

“为什么还要等?不是都发现红颜馨在小苏村了?”温琳又坐不住了,“再等下去,她被坏人糟塌了怎么办?”

关允摇了摇头:“不会,你放心好了,坏人就算想糟塌她,也没有机会,从她被抓到现在,对方正在想方设法转移她到秘密地点,在没有完全安置好她之前,对方别说有机会糟塌她了,连审讯她的时间都没有。”

温琳不服:“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时间?”

关允和郭伟全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郭伟全接过话头:“关老弟说得对,现在对方被步步紧逼,心里头肯定正火烧火燎,哪里还有工夫对红颜馨下手。”

“哼,我不信。”温琳哼了一声,坐到了马扎上,丰腴的身子由于坐在比较低矮的马扎上,更显呼之欲出的性感,不过关允却没有心思欣赏她的美好。

虽说三人身处一间陋室,但此时老容头的烧饼铺却成了黄梁风暴的风眼,是不亚于市委书记办公室的指挥中心。关允三人不迈出烧饼铺一步,就可以搅得黄梁局势风起云涌,不但让市公安局人马大动,也让远离黄梁市区的黄梁山和中关山锣鼓喧天。

“温琳,这你就不懂了,你别看关老弟坐在这里,其实他现在是黄梁这一场风暴的风眼,所有旋风都围着他旋转。”郭伟全继续说道,“对方肯定没有想到才抓了红颜馨,就会接连出事,先是黄梁山放风,又有黄汉发兵中关山,等于是前脚才绑走红颜馨,后脚追兵就追到了屁股后面,这种感觉,你不在官场不会有切身体会。在这种情形下,对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红颜馨成功转移出去,所以,红颜馨至少还有四五个小时的安全期……”

“四五个小时之内就一定能救出红颜馨?”温琳虽然和红颜馨是初识,但她生性善良,总觉得红颜馨被人绑架是因她而起,所以心有愧疚。

“如果救不下红颜馨,这一仗就算输了。”关允低沉地说道,“如果这一仗输了,可能后面的仗也不好打了,是不是,秘书长?”

郭伟全又被关允将军,他还是硬撑着不说:“再等等,再等等,如果你最后真的没有招了,我再用我的法子也不迟。我的法子是最后一招,如果用了,可能会毁了一个人,出于对他的保护,我还想坚持到最后一刻。”

关允点点头:“理解秘书长的好意,我也想用我的方法解决……”

话音刚落,关允的手机又响了,关允一看又是黄汉来电,微微一笑:“应该差不多了。”

“黄局,有什么进展?”

“关秘书,人到了中关山,正在搜索,不过初步判断,中关山没有要找的人。”黄汉的语气很平静,“再搜索半个小时,如果再没有收获,人就撤回了。”

“不用半个小时,十五分钟就够了。”关允听出来了,黄汉明是陈述语气,其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可见黄汉很清楚中关山的举动旨在敲山震虎,黄汉如此配合他,倒让关允暗暗感谢黄汉的识大体顾大局,“如果十五分钟还没有收获的话,再搜索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黄汉沉吟片刻,说道:“是不是需要再加大力度?”

关允明白黄汉的言外之意是问要不要在中关山再加大声势,好让对方继续加派人手,他沉思了一下说道:“不用了,中关山的招式用老了,如果知道对方除了向中关山加派人手之外,还向哪个山头加派了人手就好了。”

中关山是幌子,如果另一处地点有异常的人员调动,才可能是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关允话一说完,黄汉轻笑一声说道:“从现在开始,十分钟后见成败。”

连台好戏

黄汉话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让关允微有疑惑,黄汉是已经查明了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还是另有高招施展?

正寻思时,刘宝家的电话打了进来。

“关哥,市公安局有异常动静。”

“什么情况?”

“几个刑警紧急开车出去,好像出了大案一样,但最近黄梁并没有出什么人命大案。”

“出动市公安局的力量,好,对方按捺不住了。”关允问道,“出去的人,是郑天则的人?”

“不是,既不是郑天则的人,也不是黄汉的人,一直就是在市公安局两头不靠边的几个人。”刘宝家小有兴奋,“关哥,是不是跟踪他们?”

“好,你跟上,注意,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了自己。”关允隐隐感觉,刑警的出动应该和中关山的风吹草动无关,说不定会和红颜馨或是郑天则有关。

又深入一想,对了,应该是事关郑天则!

对方不顾暴露的危险也要从市公安局调人前去,就证明了一点,对方被逼急了。被谁逼急了?当然不是他了,他手中只有刘宝家和楚朝晖等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人,不足以给对方造成足够的威胁和压力,那么就只有一人有如此惊人的实力——黄汉!

联想到刚才黄汉谈笑间定下十分钟见胜负的论断,关允蓦然而惊,黄汉查到了郑天则的真正藏身之地,正在调兵遣将前去营救郑天则。当然,是真营救还是虚张声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黄汉此举逼得对方跳脚了。

十分钟定胜负,十分钟见高下,十分钟,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关允不等刘宝家说话,又强调了一句:“宝家,不要跟了。”

刘宝家早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跃跃欲试的心情让他整个人几乎燃烧了起来,没想到关允说变就变,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怎么了关哥?为什么不让我跟了?是怕我出事还是嫌我太笨?”

关允无声地笑了,刘宝家还是气太盛,一次小小的挫折就想立刻还回来,到底年轻,还欠磨练。市里不比县里,市里人际关系复杂,而且事情牵涉面广,不像县里,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宝家现在就需要多一些磨练和挫折才能成长起来,要还是这么毛躁的性格,以后早晚会栽大跟头,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谈一谈了,不过现在关允可没有时间向刘宝家解释清楚,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事情有变,你去了不但没用,说不定还会打乱了别人的部署,坐在家里看戏,有时也是戏外的胜利。”

“好吧,我听你的,关哥。”刘宝家还是想不开,不过出于对关允的尊重,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关哥,最近我觉得哥儿几个之间疏远了不少,该一起坐坐了。”

“你安排一下,叫上镔力、朝晖、文林和坚强,到时大家伙儿好好热闹热闹。”关允说话间看了郭伟全一眼,“到时郭秘书长也会大驾光临。”

郭伟全在一旁微笑点头,关允此举,意在正式纳他进入关允的核心圈子,他心甚慰。

放下电话,关允不理会温琳不解和质疑的眼光,拿起电话又打给了楚朝晖。

“情况怎么样了,朝晖?”

“镔力和文林已经到了,现在我们四个人随时可以出动。”楚朝晖早就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了,他和雷镔力、戴坚强、屈文林四人正伏在一处屋顶上,距离一处怀疑是关押红颜馨的宅子不过百十米之遥,看着宅子里的人员进进出出,心急如焚,却不能杀将过去,将红颜馨救出。

当然,楚朝晖也知道关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正在从大局的角度平衡各方力量,务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避免一击不中而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但关允远离主战场,只坐镇指挥,不置身其中难以体会现场的紧张和迫切。

不过出于对关允的绝对信任和服从命令的天职,楚朝晖没有下令强攻,只等关允最后的命令下达。

“从现在起,五分钟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毫不犹豫地出手,尽最大可能救出红颜馨。”关允沉着冷静地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他抬起手腕看表,心想最后一击的时刻来临了,希望黄汉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两分钟,三分钟,到四分钟的时候,楚朝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领导,情况有变,对方似乎全体出动,准备转移阵地了。”

“好,动手!”关允大喜,黄汉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楚朝晖电话刚断,黄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关大秘,我这边的任务全部完成了,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马都会撤回。从现在起,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此时距离黄汉所说正好是十分钟的时间,黄汉此人,果然厉害。关允此次指挥若定营救红颜馨,不但是他第一次动用手中的全部力量联合作战,而且还是全线作战,更是全方位协作作战,也是他和黄汉之间第一次半是较量半是合作的交锋。

通过这一次作战,让关允迈出了纵观大局站在全局高度看待问题的第一步,也让关允确定了团队核心人物的地位,从此,关允的核心圈子初见雏形。

此战,关允锻炼了刘宝家和雷镔力,历练了楚朝晖,试探了戴坚强和屈文林,拉拢了郭伟全,同时还敲打了黄汉,可以说,如果再救出红颜馨,关允将是此战最大的赢家。

整体来说,这一次战役除了黄汉之外,一切都在关允的掌控之下。唯有黄汉,经过关允这一次的试探和敲打之后,依然扑朔迷离,没有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和真正意图。

尽管关允此战充分调动了黄汉的力量,甚至可以说充分利用了黄汉的影响力,才得以让对手疲于奔命,如果没有黄汉出手,他不可能和对手上演这一出精彩的打草惊蛇、敲山震虎的连台好戏,但也正是黄汉明知被他利用却依然甘心情愿地配合,更加让关允看不透黄汉的真实想法,尤其是黄汉在针对郑天则的问题上,到底黄汉对郑天则的死活是什么态度?是见死不救,还是在等待最后的时机?

尤其黄汉以十分钟为限的最后通牒一下,对方立刻鸡飞狗跳一般,就证明黄汉除了在中关山配合对方演戏之外,应该摸到了郑天则真正被关押的地点,所以才触动了对方的神经,踩到了对方的痛处。正是因此,对方才惊慌失措之下,准备从小苏村调走全部人手,而且还可能被迫提前转移红颜馨。

如此,红颜馨就暴露在关允精心准备的大网之中。

可以说,自始至终,关允精心安排的计策得以顺利实施的前提,全在于黄汉的配合是否到位。

黄汉的配合是到位了,问题是,黄汉为什么要积极配合他的行动,是为了红颜馨还是为了他本人?如果只是为了红颜馨,黄汉大可绕开他亲自出手去救红颜馨,如果是为了他本人,黄汉又对他有何所图?

还有一点让关允不敢确定,黄汉最后一击,直指郑天则的真正藏身之处,是黄汉借助这一次的事件查到了郑天则的藏身之处,还是他早就知道郑天则藏在哪里?

如果是前者,算是黄汉的重大收获,如果是后者,则是黄汉为人心机之深,让人不寒而栗。但不管是哪一种,关允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和黄汉的关系一定要处理好,要保证有限的合作,最好不要走向全面对抗的地步。

“今天的事情,谢谢黄局了,回头我做东。”关允诚挚地表示了谢意,“黄局够朋友,够意思。”

“呵呵,交天下可交之人,识天下有识之士,关大秘,祝你成功。”

紧随黄汉电话之后,楚朝晖的电话又急促地打了进来:“领导,不好了,上当了。”

“啊?”关允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回事?”

精心设计的妙局,眼见大功告成之时,却急转直下,怎不让关允大惊失色!关允再沉静再沉稳,他也毕竟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而且作为他第一次坐镇指挥的战役,如果失利,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

关键还有,如果救不下红颜馨,后果不堪设想。

“宅子里有地道,我们扑过去的时候,放倒了三五个人,却没有发现红颜馨,审问了对方才知道,红颜馨从地道中被转移出去了,现在已经出了小苏村。”楚朝晖焦急万分地说道,“坚强和文林已经沿着地道去追赶了,我和镔力在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怎么会这样?关允一时呆了,险些情绪失控失手扔掉手机,他不是承受不起失败,而是不想眼睁睁看着红颜馨遭遇不测。

费尽千辛万苦,却因一个小小的失误而酿成大错,关允无法原谅自己!其实也不能算是失误,毕竟对方准备充分,他是仓促之间被动应战。

蓦然,关允眼前一亮,目光落在了郭伟全身上。

尽人事听天命

“秘书长,我失策了,对方从地道中转移走了红颜馨,现在红颜馨被再次转移,下落不明。如果不及时截留,这一仗,就真的打输了。”关允目光微有黯淡,脸庞却不失坚毅和信心,“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黄汉也要鸣金收兵了。”

黄汉鸣金收兵就标志着今晚的大战正式落下帷幕,不管谁胜谁负,都要曲终人散。

郭伟全显然也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愣了,愣了半晌,才无奈地摇头说道:“好吧,只能这样了,如果我向他开口,他就会暴露,就会置身在危险之中,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秘书长在对方的阵营里有卧底?”关允早就猜到郭伟全在最后时刻会有解决之道,他也不想动用郭伟全的关系,但眼下是紧要关头,只能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郭伟全身上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培养了一个卧底,原本打算好钢用在刀刃上,等最后一战的时候给蒋书记一个惊喜,现在看来,惊喜得先让给你了。”说话间,郭伟全拿出了电话。

“等等!”关允眼前蓦然一亮,制止了郭伟全的举动,“我想起了一个人,或许可以从他口中探出口风,秘书长的卧底,还是等到最紧要关头再给对方致命一击吧。”

让关允惊喜的是郭伟全确实有几把刀,不愧为蒋雪松的嫡系之一,居然暗中安插了卧底在对方阵营,不过更让他感动的是,郭伟全宁肯牺牲在蒋雪松面前邀功的机会,也要动用卧底为他所用,够意思。他更清楚,卧底有时候虽然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往往出其不意只有一次,一旦暴露,卧底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郭伟全不相信地问道:“你也安插了卧底在对方阵营?”

关允摇头一笑:“不是卧底,胜似卧底。”也正是郭伟全的提醒,才让他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此人不算是卧底,但也是对方阵营中的关键人物,必定知道一些机密。

说话间,关允的电话就拨打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了。

“刘老兄,有件事情想向你请教一下。”关允客气地说道。

“关老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在车上。”电话中传来了刘洋微带兴奋的声音,应该是喝了酒,“正在从郊区回市,要是方便,晚上见个面?”

关允听了出来,刘洋现在说话比较方便,就不再顾及许多,说道:“如果我想藏一个人,从市区转移到小苏村,再从小苏村的地道中转移出去,然后再去哪里比较安全?”

一句话问得刘洋沉默了,话筒中只传来刘洋粗重的呼吸声,关允也知道他的问题比较突兀,而且对刘洋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但时不我待,没太多时间绕弯了。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刘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关允听了出来,他颇有几分无奈:“关老弟,你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呀……”

关允不说话,有时候沉默的力量比语言的解释更有力更直接,他就是要用沉默逼刘洋让步。刘洋只要透露了红颜馨可能的藏身地点,就等于自绝于呼延傲博,从此再难回归呼延傲博的阵营。

刘洋又沉默了小片刻,终于苦笑一声:“关老弟,我以后的道路,就得靠你了,关键时候你要是不拉我一把,我和你没完。”

关允呵呵一笑:“不关键的时候,我就不伸手了?刘老兄,我的原则是交天下可交之人,识天下有识之士。”

刘洋明白了关允话里的意思,在他没有对关允有任何帮助之前,关允不讲任何回报就一手推动了他的外放,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关允的为人?

“从小苏村出来一路往东,不出一公里就有一个村庄,叫大苏村。大苏村村东有一棵大柳树,柳树的旁边有一个院子……”刘洋一口气说完,随即挂断了电话。

关允心中一阵暗喜,刘洋交了呼延傲博的底,这个大苏村的大柳树,应该是呼延傲博的一个秘密据点了。要不说秘书是领导身边的萧何,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个忠心耿耿的秘书确实可以成为领导的左膀右臂,并且为领导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相反,一个三心二意的秘书也可能成为领导的噩梦,并且在暗中为领导一步步挖下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关允没再犹豫,立刻将电话打给了楚朝晖,转述了刘洋的话,关允低沉地说道:“全力出击,务必一击必中,不要手软。”

“是!”楚朝晖听出了关允的决心,“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关允一屁股坐回到板凳上,也不顾硬板凳硌得屁股生疼,摇头一笑说道:“差一点功亏一篑,惭愧。”

郭伟全却站了起来,双手重重地落在关允的肩膀上,无限感慨地说道:“关老弟,你才二十四岁,许多年后,你回想起今天指挥的一场大战,不但会感慨万千,也会欣慰你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镇静和从容。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一场战争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在我的眼里,你都是最了不起的胜利者。”

“说得好。”温琳双眼放光,对关允投去了信赖和仰慕的目光,“关允,从战术上讲,你没有犯任何错误。如果最后还是没有救出红颜馨,我也不怪你,有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人事听天命。”

难得温琳说出如此有大局观的话,关允点头勉强一笑。这一夜,他心力交瘁,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只等最后消息的到来,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现在只觉全身陷入了无尽的疲惫之中,如果不是强撑着一口气,他现在几乎站立不稳!

环视四周,老容头的陋室家徒四壁,几乎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没有一件多余的奢侈品,谁能知道,陋室的主人竟是天下第一世家容家的家主!他本可以手握大权,笑谈风云,却不知何故半生飘零,有家不回,甘愿一人孤独终老,并且身居陋室却甘之如饴。

老容头的人生境界,关允无从猜测,尽管他和老容头也算熟识了,但老容头的所思所想以及人生追求,他还是近乎一无所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的亿万富翁挥金如土,也有亿万富翁始终保持勤俭本色。

人生境界的高下和金钱无关,也和学识无关,只和心境有关。人的一生,总要有些追求和目标才能活得充实,如果人的一生就是追求吃喝玩乐,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人活的不是物质享受,而是仰望星空俯视大地苍生的思想高度。

关允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达到老容头的思想高度,古往今来,无数视财富权势如过眼云烟的高人究竟是怎样的情怀,让他十分好奇并且心向往之。当然,以他现在的年龄,正是满腔热情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阶段,如果让他如老容头那样放手权力,他做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一样漫长,关允的手机再次急促地响起,他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接过电话,急忙按下了接听按键。

“喂……”

多年以后,当关允回想起他当时一声微带颤抖声音的“喂”时,他会心地笑了,并不以当时的失态为耻,反而十分回味当时的纯真和可爱。每个人都是由青涩到成熟,没有人生而知之,也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大将之才。

“领导,红颜馨救下了。”电话中传来了楚朝晖微带兴奋的声音,“幸不辱使命!”

“好,好,太好了!”关允一拳打在床上,喜形于色,“怎么样,有人受伤没有?”

“遭遇到了激烈的反抗,坚强、文林都受伤了,我和镔力没事。不过对方受伤更重,一句话,没吃亏。”楚朝晖连连说道,“赶到的时候,对方还想将红颜馨转移到下一个地方,幸亏及时赶到,否则就……”

关允扭头看向了郭伟全:“秘书长,红颜馨救下了,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郭伟全一脸喜色,伸手接过电话,向楚朝晖报一个地点,然后他又拿出自己的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冷静地吩咐说道:“你马上派人去接应几个人,对,马上,对方有四男一女,领头的人叫楚朝晖,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放下电话,郭伟全一脸凝重:“关老弟,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如果红颜馨在我手里被人再抢走了,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再抢回来……从现在起,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说完,郭伟全推开烧饼铺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去,留给关允一个坚定的背影。

外面,已经是深夜时分,大街上一片安静,行人早已睡去,夜空繁星点点,好一个清凉如水的夜晚。

今夜,是关允终生难忘的一夜!这一夜,他创造了个人政治生活中的第一次传奇,也改变了黄梁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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