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贸然行事是一步险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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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转折
赶到东来顺的时候,华灯初上,夜色迷离。
初春的京城街头微风吹拂,虽是夜晚,但风中带来的暖意让经历了一个苦冬的人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春天的到来。街上行人如流,车水马龙,都在享受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惬意。
停好车,关允一行三人来到东来顺的门口,一抬头,苏墨虞一袭长裙,宛如月宫仙子下凡,施施然来到关允面前,展颜一笑:“真羡慕红颜馨,有关弟一路护送,舍命救护,谁说红颜薄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过一见馨姐,我才知道,如你这般美貌的女子也值得让关弟舍身相救,有一句诗说,黯然回首花尽处,一抹清香红颜来。”
关允笑道:“行了,时间紧迫,就不寒暄了,你和红颜馨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有足够的机会互相了解,走,去见见你要介绍的人。”
见关允办事干脆利落,苏墨虞也就不再理那些繁文缛节了,只是和红颜馨握了握手,二人相视一笑,就迎了关允进去。
关允确实心里焦急,直觉告诉他,被蒋雪松寄予厚望的京城之行,必须速战速决,稍晚一步,或许会出现未知的变数。呼延傲博比蒋雪松提前一天回黄梁,面对黄梁的变局,盛怒之下必定会加快推动进程。
如果他在京城耽误得过久,势必会影响蒋雪松最后的大计。所以他此行进京,以和崔教授见面为主,而安置红颜馨,让红颜馨和苏墨虞联手则为辅。
要不是天色已晚,他说不定会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去面见崔教授了。说实话,他对苏墨虞今晚安排的宴席兴趣不大,但不忍拂苏墨虞一片好意,只好勉为其难地没有说什么。他来京城是办正事大事的,不想节外生枝陷入无谓的应酬之中。
雅间的名字倒是雅致——观涛阁,一进门,正中坐有一人,满头银发,戴一副金丝眼镜,穿中山装,手边一根文明杖,年约七旬,个子高大,方脸浓眉,乍一看,就如一位饱经风霜的渊博学者。
老人的身旁坐有一人,年约十六七岁,长裙长发,长身细腰,清汤挂面一般的长发再加上不施脂粉的素颜,清新如莲清净如玉,不是别人,正是许筱寒。
得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关允还愁怎么和许筱寒见一面,不想苏墨虞介绍的朋友竟然是她!不对,他和许筱寒本来就认识,苏墨虞也知道,那么很显然,苏墨虞要介绍的人就是这位老者了。
关允几人进来之后,许筱寒一下跳了起来,来到关允身边,上下打量关允几眼,好像初次见面一样,然后背着手围着关允转了一圈,扑哧笑了:“关大秘书,关大公子,关大哥,没看出来,你倒挺有担当,千里走单骑,匹马送红颜,要是改编成电影的话,绝对比什么所谓的国产大片精彩一百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接受我的采访,让我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拍成电影?”
怎么一上来就打趣他?关允摆手笑道:“许筱寒,你先别闹了,我找你正好有事,等会儿再和你说。”说完,他的目光看向了苏墨虞。
苏墨虞会意,伸手为关允介绍坐在首位的老者:“关秘书,这位是京城大学的崔磊崔教授……”
崔……教授?关允一瞬间有一种啼笑皆非或是喜从天降的感觉,他来京城有两件大事,一件落在崔教授身上,一件落在许筱寒身上,没想到,两件大事全有着落了。尽管他不知道陈天宇委托他转交给许筱寒的礼物是什么,有多重要,但他清楚,陈天宇不会无聊到让他送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给许筱寒,肯定别有用意。
不等苏墨虞介绍他,关允向前,微微向崔磊弯腰致意,自我介绍说道:“崔教授,我是蒋书记的秘书关允……”
从关允进门起,崔磊就端坐在首位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仿佛关允不存在一样。直到关允自我介绍,抬出蒋雪松的大名时,他才如刚注意到关允一样,伸手和关允握手:“小关呀,你来了,事情小蒋和我说了。来,坐我旁边……你认识筱寒?”
见崔磊对他态度尚可,只是稍有傲慢之色,关允也不以为然,文人多有傲骨,尤其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心中有道德信仰,有人生追求,轻易不会向世俗妥协,更有铮铮风骨者,宁死不屈。他倒很欣赏有傲骨的知识分子,一个民族或国家进步的阶梯是知识分子的脊梁。
“以前见过几面。”关允坐在崔磊的左边,许筱寒就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崔磊的右边,关允一脸狐疑地看了许筱寒一眼,想不通许筱寒和崔磊之间有什么关系。
“对她印象怎么样?”崔磊又问了一句,还一脸慈爱地回头看了许筱寒一眼。
这……该怎么说起?关允心中跳跃不定,一时想不明白崔磊问话的言外之意,主要是他不清楚许筱寒和崔磊到底是什么关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再者他和许筱寒确实只有几面之缘,远远谈不上了解。
微一沉思,目光从许筱寒的脸上一扫而过,忽然见许筱寒冲他眨眨眼睛,并用手指了指前胸。许筱寒人小本钱大,胸前双峰傲然挺拔,不比苏墨虞和红颜馨任何一人逊色,不过关允也清楚,许筱寒手指指胸,可不是为了让他看她的胸部,而是让他看她胸口别的一件东西。
是一个徽章,究竟是什么徽章,关允离得远,看不清,不过一瞬间脑子灵光一闪,猜到了什么,会心地一笑,朝许筱寒回应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筱寒是一个聪慧的女孩儿,对事物有敏锐的洞察力,对社会现象有举一反三的领悟力。”关允由许筱寒胸口的徽章猜到了她今年将会高考,她是有意拜到崔磊门下,成为崔磊的弟子,所以他就只说许筱寒在学习上面的品质,而不提及其他。
“这么说,你这位京城大学的毕业生,也对筱寒高看一眼了?”崔磊的目光充满了审视的味道,“你和她又不熟,只见过几面,怎么就知道她聪慧?”
关允上京城大学时,没怎么听过崔磊,崔磊在他上大学期间已经退休了,现在又返聘回校。说起来,他和崔磊也不算外人,系出同门。
果然是一个挑剔的老人,想起蒋雪松的叮嘱,关允的回答就更谨慎了:“看清一个人的为人,也许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但要见识一个人的智慧,一次见面,一次谈话,就完全可以得出结论了。”
“这话有道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谈话见智慧,论点见高低。”崔磊微微点头,目光看向了苏墨虞,“墨虞,可以开饭了吗?”
关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下好了,他不用再费心费力想办法如何过崔磊的关了,他已经过关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确实好办了,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是许筱寒,欢声笑语,还主动向关允敬酒,对关允在崔磊面前说她好话的举动,大感开心。关允也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陈天宇的礼物转交给了许筱寒。
许筱寒本来接过纸袋时还很开心,一听是陈天宇送她的礼物,脸色就变了,由笑意盈盈变成了春寒料峭,就想还给关允。关允伸手一推:“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天宇说让我务必转交到你的手上,如果你不想收,请你等我走了之后再处理,扔了烧了或是送人,都和我无关了。”
“你可真狡猾。”关允一句话又逗乐了许筱寒,她嫣然一笑,歪头想了想,露出了狡黠的神情,伸手从纸袋中拿出了礼品,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盒子不大,打开一看,里面黄绢布包裹着一枚铜钱。
“啊!”许筱寒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小声说道,“北宋淳化元宝金币,这个可是孤品,是宋太宗到五台山烧香礼佛所铸造,是中国历史上极为稀少的由皇帝亲自供养的庙宇钱,陈天宇可真舍得下本钱。”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转了转,忽然又偷偷一笑:“关允,我还你一份人情。”
“你要做什么?”关允一时没猜透许筱寒的心思,想问个清楚,却晚了一步。
“崔教授,这是关秘书送您的礼物,您可不要拒绝,一定要收下哟。”说话间,许筱寒手法极快地将钱币装回锦盒,翻手之间,如献宝一样将礼物郑重其事地推到了崔磊面前。
事情以关允意想不到的转折,收到了出其不意的借花献佛的效果!
借花献佛
“什么礼物?”崔磊目光淡然地扫了一眼锦盒,“银行卡、金币、购物卡一类的就别拿出来了,省得脏了我的手。”
“不是……”许筱寒拉长了声调,摇动崔磊的胳膊,“崔教授,你太小瞧关哥哥了。”
在许筱寒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崔磊的双眼顿时发出喜出望外的光芒。
如果让关允找到投资人,由投资人准备好礼物,再通过他送到崔教授手中,不说中间经过的一番周折,最后礼物是否能称了崔教授之意也不得而知,光是时间就有可能耽误三五天。再加上他和崔教授之间并不是十分熟悉,崔教授是不是收下也未可知。
但现在有许筱寒出面,而且她明显了解崔教授的喜好,再加上她身为小女孩的性别和年龄优势,恃宠而骄,耍赖加撒娇,崔教授想不收下都不成。
结果,陈天宇精心准备的礼物,由许筱寒的如花玉手巧妙推动,关允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其成,不但赢得了崔教授的好感,还彻底打开了崔教授的“大门”。
从崔教授看到北宋淳化元宝金币时惊喜的眼神,关允就可以断定,此物甚得崔教授之心。果然,崔教授虽然表面上推辞,但见猎心喜之色溢于言表,而且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却始终不好意思开口收下,最后许筱寒偷偷踩了关允的脚一下,向他使了个眼色。
关允会意,说道:“主要是想请崔教授帮我鉴定一下真假。”心里却暗道惭愧,对不起了天宇兄,你的礼物我是带到了,但许筱寒打着我的名义转手送给了崔教授,真不是我的本意。
不过关允心里惭愧归惭愧,却下定决心,这事儿绝不告诉陈天宇,除非许筱寒说出来,否则他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
崔教授这才顺水推舟说道:“好,就先放我这儿,我好好鉴赏一下。”
曲终人散的时候,关允和崔教授约好明天一早在崔教授家中见面。送走崔教授后,许筱寒没走,她一直不离关允左右,围着关允转个不停,明显是有话要对关允说。
苏墨虞看出了端倪,伏在关允耳边小声说道:“小心点关弟,许筱寒还没有成年。”
关允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地挥了挥手说道:“别乱嚼舌头,我本纯洁。”
苏墨虞乐了:“这世道,还有纯洁的男人?”
“不要因为一次失恋,就认为全世界没有一个好男人,遇人不淑不是你的错,所托非人才是你的笨。”关允笑得很自得,“至于我,居高声自远,花香不借风,是好是坏,我自己就不自夸了,此生黑白见青史!”
“好一个‘此生黑白见青史’,关哥哥,我欣赏你。”许筱寒毫不掩饰她对关允的喜爱,“来,我有话对你说。”伸手一拉关允,就和妹妹牵着哥哥的手一样自然。
红颜馨会心一笑,向一旁走去,苏墨虞犹豫一下,也不情愿地走到了一边,为关允和许筱寒留出了空间。
关允被许筱寒的温柔小手拉着,莫名想起小妹和瓦儿,说实话,三个小女孩虽然年龄相仿,给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小妹让他感受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他眼中是一个三分成熟四分可爱的妹妹,那么瓦儿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心理上渴望爱护,不想长大,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稚气。
许筱寒却和瓦儿完全相反,十六七岁的她,不但身体发育得成熟,甚至曲线玲珑不比苏墨虞和红颜馨逊色半分。而且她说话的腔调和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最主要的是,她明显比小妹和瓦儿都狡黠。
“关哥哥,我今天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来到背人处,见左右无人,许筱寒仰起小脸,似乎一脸天真地看着关允。
只不过她伪装的天真下掩藏的动机却逃不过关允的眼睛,关允对付小女孩最有经验了,就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谢谢筱寒妹妹了,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哎呀,话别说得这么直接好不好,这让我多不好意思。”许筱寒被关允一语道破心事,假装害羞,眼睛的余光却暗中打量关允的反应,见关允确实坦荡,也就不再绕弯了,“陈天宇送我礼物,其实就是想让我送给崔教授,是为了让崔教授好收下我当他的弟子。不过他热情过度了,在没有收到他的礼物之前,我就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所以我不需要他的礼物锦上添花。话又说回来,他的礼物正好成就了你的好事,但你也清楚,其实你还是沾了我的光,对不对?”
“对。”关允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认真地说道,“除了口头上表示感谢之外,我还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好吧,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记住了,关哥哥,天大的人情,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许筱寒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就拉钩。”关允才不怕小女孩式的狡黠,和许筱寒拉了钩。
“等有一天我想好了怎么让你还我的人情,我就找你索取,到时说不定会连本带息加倍偿还,关哥哥,你可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许筱寒自以为得逞,眨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得意扬扬。
“没问题,利息怎么算,也由你说了算。”关允可没有赖账的习惯,而且说到底许筱寒真心帮了他许多,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只是他觉得许筱寒在聪慧之外的狡黠很有意思,也有心逗一逗她。
“够哥们儿。”许筱寒用力一拍关允的肩膀,似乎她很豪爽一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还想在他面前扮演百变女郎?小女孩到底是小女孩,总觉得自己够聪明,关允就成心吓吓她,伸出了双臂:“来,筱寒妹妹,为了庆贺我们的友谊,拥抱一下。”
“不!”许筱寒吓得后退一步,“坚决不拥抱,妈妈说了,男人的拥抱,是笑里藏刀。”
说得也对,关允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也不回头,只朝背后招了招手:“后会有期。”
许筱寒却噘了嘴:“吃得不胖,装得倒挺像……不过也别说,他的背影还确实很洒脱,嗯,有男人味,我喜欢。”
许筱寒的话关允是听不到了,他现在才没有工夫理会一个小女孩的小小心思,随苏墨虞、红颜馨来到下榻的酒店住下之后,关允就和苏墨虞、红颜馨开了一个会。
苏墨虞在京城有房,本来她想邀请关允和红颜馨住在家里,关允没有同意,一来距离京城大学太远,二来他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住在一起,毕竟影响不好。虽说京城没人认识他,但他有必要严格要求自己。以后的道路还很长,又正值黄梁局势风云激荡之时,他身为蒋雪松身边最近的亲信,可不能再传出什么男女作风的丑闻了。
其实关允住在金家也并无不可,也是太远的原因,他懒得再跑了,主要还是心里不踏实,总是放心不下黄梁的局势,做好了时刻动身返程的准备。
大概向苏墨虞和红颜馨描述了一下他的远景规划之后,关允要求明天一早,让苏墨虞陪同红颜馨先将郑天则的部分资产转移出来,以防有变。至于转移到哪个账户,就由苏墨虞和红颜馨商量着来。
见关允这么信任她,红颜馨很感动:“是不是先成立一家公司,转移到公司账户中?”
“不,先转移到个人账户比较安全。”关允看了红颜馨和苏墨虞一眼,“我只提个建议,具体怎么操作,你们自己看着办。”
晚上,苏墨虞也没有回家,就和红颜馨住在一起,看得出来,二人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机,这让关允十分欣慰。
第二天,关允登门拜访崔教授。由于之前早就打好了基础,开局十分顺利,在听取关允转述了蒋雪松的思路之后,崔教授拿过文章看了一遍,说了一句话:“三天。”
三天来,关允每天都和崔教授碰头,磨合文章观点,整合文章思路。三天后,文章定稿,并署上了崔教授的大名,直接交给关允,由关允带回省委,准备刊登在省委的内参上。
同时,三天时间内,在苏墨虞的帮助下,在红颜馨的亲自操作下,郑天则资产中除不动产之外大部分的资产,被转移一空。至此,郑天则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基本上全在关允的一手掌控之下了!
就在关允准备动身启程时,黄梁终于传出了郑天则的确切消息,所谓确切消息,是指经官方认可并对外公布的消息——郑天则在自己的办公室上吊自杀!
仗势欺人
一代枭雄、名震黄梁的三大宗姓郑姓的代表人物郑大局长,被燕省道儿上所有人尊称为南霸天的郑天则,在失踪一周多之后,终于以上吊自杀的结局回应了黄梁上至市委高层下至平民百姓对他的议论和猜测!
郑天则之死,标志着黄梁三大宗姓之一郑姓的没落。
郑天则到底被困在哪里?他怎么从被困的地方脱身回到了办公室,又为什么在办公室上吊自杀,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郑天则的死成为了不解之谜。当然,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人为的秘密,除非是天地之秘,以人类有限的知识解不开,只要是人为制造的秘密,如果解不开,就是有人不想解,有人不想让解。
关允得知郑天则之死的消息后,先是震惊,后是无奈,每个人都会有收场的一天,只不过没想到郑天则会死得这么窝囊。
得知消息时,关允正在从京城前往燕市的路上,他坐在车后正在审查崔教授的文章,突然电话响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打来电话通知他郑天则离奇死亡消息的人,竟是刘洋。
“关大秘,回来没有?”刘洋的语气很平静,“黄梁的春天来了。”
“在城市里待久了,总觉得春天来得晚,其实到田间地头走一走,才会发现,春天其实早来了。”关允感慨了一句,确实,现在阳光外面大好,远处的田间,已经有农民开始劳作了,“刘兄,我快到燕市了,最晚晚上到黄梁。”
几天来,黄梁风平浪静,呼延傲博回到黄梁后,既没有对进取学院和奥迪汽车专卖店两件事情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对刘洋被提名为县长一事大发雷霆,仿佛他已经接受了黄梁目前的局势一样。
当然,人人都知道呼延傲博不可能就此认输,就想看看呼延傲博的还击是从进取学院开始,还是从奥迪汽车专卖店入手,却没想到,平静了三天之后的黄梁局势,却以郑天则的上吊自杀为开端,再起波澜。
“郑天则郑局长,自杀了。”刘洋在简单的开场白过后,语气沉痛地向关允通报了这个预示着黄梁最后一战到来的重大转折点,“听说郑局长还留了一封遗书,蒋书记和呼延市长到了现场后,共同看了遗书,最后蒋书记亲自下令,当场销毁了。遗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现在成了黄梁史上最大的悬案了……”
关允没有说话,心里却清楚得很,郑天则的遗书不管是真是假,也不管他想为自己喊冤,还是想揭**他上吊自杀的人,都不可能公之于众。郑天则究竟是不是自杀,关允心中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且就算上面真的列举了呼延傲博的种种违法乱纪的事实,蒋雪松也只能视而不见,甚至还会当着呼延傲博的面儿,指责郑天则的遗书是颠倒黑白。
到了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级别,哪怕斗得再死去活来,也不会出现面对面的指责。如果一个市委书记和一个市长,一人当面指责另外一人违法乱纪,即使指责的完全是事实,也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被指责的一方就算应声落马,指责的一方在省委领导眼中也不会落好,甚至会被认定为勇猛好斗而将其束之高阁。
所以关允完全理解蒋雪松毫不犹豫当场销毁遗书的做法,更何况,也许遗书本身就是假的。
“可惜了,郑局长死得太仓促了……”关允微微叹息一声,“先不说了,刘兄,等我回去再聊。”
“好,等你回来。”刘洋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很坚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刘洋的电话刚挂断,市委办以及关系不错的几个人的电话就相继打了进来,让关允应接不暇,几乎是一路接听电话到了省委。
到了省委,关允要先去一趟省委组织部。
省委组织部在省委大楼办公,在省委大楼的七层。在省委大院门口,关允只亮了亮黄梁市委的工作证,武警就放行了,但在省委大楼门口,却被人拦住了,要让关允登记一下才能进去。
登记就登记,关允向来是听话的好孩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是市委一秘而高人一等,何况以他现在的级别,在遍地处级以上干部的省委,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绿豆官儿。
只不过负责在省委大楼门前登记的人,三十岁出头,留分头,戴眼镜,神态傲慢,一脸的不耐烦。关允才刚填写了工作单位,他就嚷嚷说道:“怎么这么慢?后面都排队了,你快点行不行?”
好吧,关允就不一笔一划地用正楷填写了,而是连笔写了名字,交给眼镜男后,他扫了一眼,也没仔细看关允的证件,只见关允来自黄梁,就一脸鄙夷地说道:“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这字写得真难看,看都看不清,重写。”
关允强忍心中怒火,他急着把稿件交到省委办公厅,然后还要在晚上之前赶回黄梁。现在黄梁的火山开始喷发了,正是蒋雪松最需要他的时候。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拿过登记簿重新填写,才写一半,眼镜男就一把抢了过来,扔给了关允身后的一位:“你先等一下再写,后面的人有急事。”
关允终于忍无可忍了:“我先到的,我也有急事!”
“我说让你等,你就得等,怎么着,不服气?不服气就别想进去!”眼镜男很狂妄地以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蔑地看了关允一眼,“省委大楼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进不进随你!”
还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关允没想到会在省委大楼门口被挡在门外,他现在归心似箭,只想赶紧结束在省委的事情返回黄梁,没想到连大门都进不去,不由怒了。
“我要找夏部长,耽误了夏部长的事情,你负得起责任?”关允够坏,抬出了夏德长。
“什么夏部长?哪个夏部长?我不认识什么夏部长!”眼镜男大着嗓门,几乎是冲关允咆哮,“我只按规矩办事,不开后门。”
“好吧。”关允一向不喜欢仗势欺人,却没想到,一个给省委大楼看门的货色,也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是狗眼看人低,他二话不说拿出手机直接打给了夏德长,“夏部长,我在楼下,被人拦住不让进门。”
夏德长微带三分阴冷的声音传来:“我下去接你。”
见关允打了电话,眼镜男还颇不以为然地说道:“谁来了都不管用,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章书记的亲戚!”
章书记?关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省委姓章的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但姓章的书记却只有一人,就是省委一号章系峰!难道说,眼前这个看门的眼镜男,是堂堂省委书记的亲戚?
虽说皇帝也有几家穷亲戚,但堂堂的省委书记安排自己的亲戚在省委大楼看大门,传了出去,不但丢人,而且也有损省委一号的形象,更关键的是,省委一号的亲戚还是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货色。
“章二狗,你乱嚷嚷什么?省委大楼是你撒野的地方?”眼镜男的话音刚落,夏德长阴冷如冰的声音就在关允的身后响起,人影一闪,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夏德长就背手而立,站在了眼镜男的面前。
“夏……夏部长……”眼镜男涨红了脸,“我大名叫章推,早就不叫章二狗了。”
夏德长盛气凌人,才不理会眼镜男的尴尬和难堪,冷哼一声:“二狗子和狗腿子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你拦下的人是谁?他是全省最年轻的市委一秘,是木秘书长都器重的人物,你算什么东西,敢冲他大喊大叫。”
章二狗没想到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夏德长说话会这么刁钻刻薄,迫于夏德长的权势,他敢怒不敢言,脸红得跟猪肝一样:“对不起,夏部长,我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登记证件的时候你没看看他的工作单位和级别?章二狗,你的工作态度太不认真负责了。”夏德长目光如箭,言语如刀,“刚才我还听说你不认识什么夏部长,好,现在我站在你的面前,让你好好认认。”
关允暗暗叫好,有时对付势利小人,还就是需要如夏德长一样盛气凌人才行。
“走,关允,跟我上去,别跟二狗子一般见识。”夏德长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关允跟在夏德长身后,回身看了章二狗一眼,章二狗虽然被夏德长骂得狗血喷头,却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拽样,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珠子冲夏德长的背影出气。章系峰好歹也是省委***,怎么没有一点省委书记的高度,安排一个这样丢人现眼的亲戚来看大门,不是自毁长城又是什么?
到了楼上夏德长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关允惊呆了,有一人正坐在夏德长的办公室里,不是别人,正是木果法。
一见关允,木果法第一句话就是:“关允,省委要大变了,我准备调你来省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表里不一
这从何说起?木果法突如其来地一说,关允有心理准备才怪,他在黄梁的局面才刚刚打开,好戏正要上演,怎么可能不完成黄梁未竟的事业来省委?
再说以他的级别,来省委也没有用武之地。
“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夏德长如长辈一样,双手按住关允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上,“刚才在门口的章二狗你知道是谁吗?”
“他说他是章书记的亲戚,我觉得应该不是吧,章书记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关允不解地说道,“章书记应该是一个很自律的人。”
“在你眼里,章书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木果法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
“章书记在燕省工作期间,不断解放思想,以改革开放的强烈意识积极进取,雷厉风行地狠抓各项工作的落实,为燕省的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倾注了大量心血,是一个踏实肯干的实干家。”
“哈哈,在你的眼中,章书记的形象还很高大嘛。”木果法哈哈大笑,“元武斌是谁,你知道吗?”
关允想了一想:“原秦唐市委书记。”又一想,惊问,“他年龄还不到点儿,怎么就一退到底了?”
“在元武斌还担任秦唐市委书记的时候,章系峰当上省长没多久就拜访了他,带着北城一建的包工头。此后不久,该包工头就单独找到元武斌,拿着章系峰的介绍信,要求批条子介绍工程……通过这件事情,元书记对章系峰的印象极差。后来章系峰要接任省委书记时,中央组织部派人来省里按照程序进行考核,原省委书记邰高慧反对章系峰接任省委书记,下面许多地市的市委书记也反对,元武斌是反对的声音中最响亮的一个。
“在给章系峰投票时,可以无记名,也可以记名,当着章系峰的面,元武斌这样郑重写道:‘系峰同志搞经济工作还可以,但不具备当省委书记的条件,建议中央另派人选。’随后元武斌签名,当着章系峰面抖了抖,塞到票箱里。”
木果法微一摇头:“那是元武斌从政生涯中最重也是最后的一笔,代价是,他很快就被免去了所有职务,变成了一介白丁。”
打击报复一个对自己投下一张反对票的市委书记,不是一个省委书记应有的胸怀,章系峰真是这样的人?关允虽是黄梁市委一秘,身在黄梁的权力中心,但毕竟离省委权力中心还很遥远,对省委领导的作风和性格只能从道听途说中略知一二。
省委书记也好,省长也罢,执掌一省之地,不可能全省都对他一人唯命是从,总要有反对的声音才能体现出政治上的清明和民主,也可以显示出身为上位者的气度和雅量。章系峰直接把元武斌一免到底,确实心胸太小,而且也太霸道了。
夏德长接过话头,说道:“原郎市市委书记常功武,去年,章羡太跑到他家来,要求承揽造价两亿多的开发区会展中心大楼装修工程,被他婉拒后,今年,他就被以工作需要为名调到现在许多人都不知道审计为何物的审计厅任厅长去了。而老书记的反对也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反而让他在退休后几年内门前冷落,所有人在章系峰的积威之下,无人敢登门拜访老书记。”
一个市委书记转任厅长,绝对是平调暗贬。章羡太是谁,不用夏德长介绍关允就清清楚楚,正是章系峰的独子。而章系峰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不尊重老书记也就算了,还不让人登门拜访老书记,确实做得过头了。
“章系峰有一个外号,关允,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夏德长坐在关允的对面,木果法则是背着手站在窗前,关允也就没有坐下,肃然而立。
“听说过,都说章书记是燕省最大的包工头。”
“呵呵,确实是。”夏德长摇头一笑,“北城一建来自章系峰的老家,本来在燕省是一家不入流的小建筑公司,后来攀上了章系峰的关系,给章系峰装修了房子,又结识了章羡太,从此以后,北城一建就开始了在燕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征程,燕市、燕省建筑市场所有特大项目都被北城一建悉数摘入囊中。正是由于北城一建在章系峰的支持下疯狂地揽下了全省所有的大型项目,导致燕省几家国有建筑企业陷入了破产倒闭的边缘,原省城建局局长曹永国就送了章系峰一个燕省最大包工头的外号。”
原来燕省最大包工头的外号是曹永国所起,关允想笑却没有笑出来,怪不得曹永国由位置显赫的省城建局局长调到省测绘局担任局长,由八大局之一的城建局调到了边缘的测绘局,也是平调暗贬。按说就算下面的人给省委书记起一个外号也没什么,是常事,身为上位者,既然高高在上,就要有承受别人指指点点的肚量,不承想章系峰为了一个外号就将曹永国调离,用鼠腹鸡肠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其实曹永国被调离城建局,主要也是曹局长太耿直了,几次想保下燕省的建筑公司,结果自然就是曹局长挡了燕省最大包工头的路。在被警告之后,曹局长还是我行我素,最后他就被调离了省城建局长的宝座,为别人让开了位置。”木果法说话了,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曹局长太可惜了,他是一个有原则的干部,在他担任城建局长期间,燕省的建筑业一片繁荣,结果现在……”
“建筑业的现象只是一方面,省委的政治气候现在十分紧张,钩心斗角得很厉害,严重地影响了燕省的和谐和进步。”夏德长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关允,木秘书长和我,现在都需要你。”
“我……”关允摇摇头,“我能做什么?”
或许借助了各方力量的平衡点,再加上他身为支点的作用,在黄梁一市之地,可以智斗郑天则。但来到了省委,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以及更加烦琐的人际关系,他一个科级干部,在木果法和夏德长联手向省委***叫板的斗争中,能有什么用?
“调你来省委,是一个跳板,木秘书长的意思是,先来省委,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调到省国税局。”夏德长征求关允的意见,“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千万不要错过。”
“到省国税局?”关允更迷糊了,省国税局虽然是好单位,但他从市委一秘的好位置转到省国税局,似乎不妥。省国税局再好也只是省直机关,从长远前景来看,肯定不如市委机关或省委机关。
“省国税局长是代家。”夏德长微微一笑,“代家是谁,你肯定清楚。”
在燕省的官场,也许有人不知道几个省委常委的名字,但几乎无人不知代家的大名。关允只是黄梁市所有秘书的偶像,而代家却是全省所有秘书的偶像,原因自然是因为代家曾经是章系峰的秘书,赫赫有名的燕省一秘。
用燕省一秘不足以形容代家在燕省的影响力,私下有人称他为二书记,言外之意自然是他是仅次于章系峰的燕省第二人。相信这个二书记的称呼会让陈恒峰极其不满,毕竟,陈恒峰才是燕省的二号人物。
代家在担任章系峰秘书时的嚣张和不可一世,在燕省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代家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曾被人称为少年政界奇才。关允二十四岁担任市委一秘,已经轰动一时,而代家二十四岁就成为了省委第一秘书!
此后,五年时间,代家从处级升为厅级干部,成为全国最年轻的正厅级省国税局局长时,才三十四岁。代家人生经历奇特,三次被下放基层锻炼,四次重新起用,四起三落,他曾经自称命中注定是一生辉煌。
更有传说说他曾经摆布过七个省级干部,还一掌打昏过一名省级领导。总之,在代家的身上,有太多的传奇故事和让人瞠目结舌的经历,让他身上充满了传奇色彩。
关允明白了夏德长和木果法对他下一步安排的良苦用心——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想要打败章系峰,从他的亲信下手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代家被查出有严重的问题,那么章系峰必须要为代家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定的领导责任。
代家身上有没有事情,显而易见,肯定有,但现在代家风头正盛,刚刚升任省国税局局长,正炙手可热,他就算调入省国税局又能如何?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夏德长和木果法的问题时,木果法却见好就收,呵呵一笑:“好了,闲话说完,开始说正事了,关允,文章带来了?”
关允带崔教授的文章来省委,就是要亲手交与木果法,木果法是省委秘书长,主编省委内参。
“带来了。”关允拿出文章,“请秘书长过目。”
“不用看了,崔教授的文章,绝对过硬,马上安排。”木果法接过文章,看也未看就签上了他的名字。
关允的手机忽然响了。
一看来电,竟是蒋雪松亲自来电,关允心中一紧,莫非黄梁有变?
去留无意
黄梁确实有变!
“关允,事情办妥没有?”蒋雪松的声音透露出几分焦急。
“稿件刚交到木秘书长手中。”关允如实相告,特意点明他还与木果法在一起,就是为了让蒋雪松注意说话,别说过了。
“没什么事情的话,马上回黄梁。”蒋雪松话不多说,“替我向秘书长问好。”
放下电话,关允向木果法和夏德长告别:“秘书长、夏部长,我要回黄梁了。”
“好,我送你。”木果法向前一步,伸手为关允开门。
这一举动让夏德长目瞪口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都知道木果法少年成名,仕途一帆风顺,难免就目中无人,就连夏德长和木果法接触之后也对他的傲然颇有微词,认为木果法如果能再平易近人一些,他在省委的同盟会多很多。
不过不管夏德长怎么腹诽木果法,木果法却依然我行我素,也是,以木果法的年龄和级别,他的风格早已定型,怎么可能改变?
不想第一次见到木果法平易近人的举动,竟应在了关允身上。虽说夏德长也越来越看重关允,却并不认为关允真如木果法所说的那样重要,在木果法眼中,仿佛只要关允一到省委,就可以迎风破浪大展宏图。不过对于木果法一心想推动关允调入省国税局的做法,他并不是十分赞成,但也并不反对。
木果法是燕市郊县人,在燕市土生土长,平步青云,在省委排名虽然不是十分靠前,却很受人尊敬。他也一向被视为燕省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也正是他的身份特殊,首当其冲成为了章系峰重点打压的对象。
但木果法如此器重关允,将希望寄托到关允身上的做法,就夏德长认为,似乎有欠考虑。
好吧,就当木果法为关允开门是礼贤下士,不过还是让夏德长心中震撼连连。木果法此举不但证明了他对关允的器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表明了他要利用关允为支点,和章系峰力争到底的决心。
联想到木果法即将在省委失势的下一步,夏德长心中蓦然一惊,关允在黄梁战局还没有全胜,再拉他来省委加入更惨烈的战争,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第一次,夏德长心中对关允有了爱护之意。
关允见木果法如此厚待他,心中除了受宠若惊之外,更有深深的无奈。木果法此举说明,对于调他来省委并且调到省国税局一事,木果法和夏德长主意已定,势在必行。
到了楼下,路过门卫的时候,木果法看也未看章二狗一眼,他一直送关允到车上,紧紧握住关允的手说道:“关秘书,黄梁虽然也是好地方,但局限性太大,视野太窄,省委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该来的地方。”
“谢谢秘书长,我会慎重考虑的。”关允不失恭敬地回应了木果法。
等关允的汽车驶离省委大院之后,木果法再次从章二狗的面前走过,他不无厌恶地看了章二狗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他的情绪变化落在秘书董霄眼中,董霄就记在了心里。
此后不久,章二狗就以工作需要为由,调离了省委大楼门卫处,虽然去的地方比省委大楼更好,但明显是受到了拦截关允一事的牵连。事情虽小,但象征意义重大。
据说此事传到章系峰耳中之后,章系峰目光深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关允……就是在孔县折腾、黄梁闹腾的关允?好嘛,人小野心大,想来省委闹事?”
章系峰的评价,关允事后很久才得知,现在的他正马不停蹄地从燕市返回黄梁。由于在燕市过于匆忙,没来得及见齐昂洋一面,上了高速公路他才给齐昂洋打了一个电话。
“昂洋,车得过一段时间再还你,先借我用用。”
“一辆车而已,随便用。”齐昂洋大方地说道,“你别避重就轻,说说木果法找你有什么事情?”
“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关允心中一惊,随后又笑了,“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随便聊聊。”
“哼,白送你一辆汽车让你用了,对我都不说实话。木果法是什么性格我会不知道?他亲自送你上车,就说明他对你寄予厚望,你以为木果法会轻易送人上车?他别说送人下楼了,就连送到门口也是莫大的荣幸,关老弟,是不是木果法想调你来省委?”
齐昂洋之所以第一时间知道木果法送他上车,想必也是齐全在省委的眼线看到了木果法送他的一幕,齐全一知道,齐昂洋就知道了。
“是呀,大概是有这么个意思。”关允也不是成心想瞒齐昂洋,而是他现在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句话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说来容易做来难,去留无意?谁能真正做到去留无意?”
“去留无所适,歧路独迷津……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齐昂洋问。
“当然要。”关允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如果真来省城,齐昂洋将是他在燕市最大的助力。
“半年,给自己半年时间的缓冲,然后再来省委,半年之后,正是时机。”
齐昂洋的话让关允心思大开,确实,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黄梁的局势也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才能全部理清。半年后,省委的局面差不多定了,到时他再离开黄梁,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先以半年为期来回应木果法和夏德长好了,相信夏德长出于对他前途的综合考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才放下齐昂洋的电话,关允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他摇头一笑,是夏德长。
“夏部长……”
“关允,刚才有木秘书长在,有些话不好对你说……”夏德长话说一半,停顿不说了。
“我在车上,没外人。”关允知道夏德长的意思,直截了当地点明了环境。
“其实就我个人的看法,你现在没必要早早蹚省委的浑水,现在来不是时候,风险太大。”
“这么说,想调我去省国税局,是以木秘书长的想法为主了?”
“怎么说呢?从个人感情上讲,我也愿意你来省委,也好有个照应。从你的长远发展来说,如果你在黄梁解决副处级之后再来省委,会比现在好许多。”
夏德长的话是实话,关允现在科级级别太低了,如果说科级在官场是入流,那么副处才算登堂入室,从副处开始,才算正式打开了官场大门,算是万里长征迈出了最扎实的第一步,从此就可以登高望远,运气好的话,或许就是一马平川了。
关允切实感受到了夏德长对他的关怀,沉吟了片刻说道:“谢谢夏部长的关心,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不会草率就做出决定。”
“怕就怕,最后的决定权不在你手中。”夏德长微叹一声,“木果法的为人很刚强,认准的事情不回头,他非要调你来,估计最后还真能如了他的愿。总之,你能拖就拖,但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放下电话,关允心思浮沉,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香饽饽,心中却没有敢为天下先的雄心。主要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了黄梁的局势,而且险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在黄梁立足才稳,就贸然来省里,是一步天大的险棋。
以关允的设想,他在黄梁再干两到三年,然后外放去担任副县或正县,才是正常的官场之路。如果从市委再跳到省委,固然等于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县委到市委再到省委的三级跳,一时成为佳话,但身在其中的凶险,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夕阳西沉,余晖洒落在关允的脸上,他沉静地望向窗外,一时沉默无语。春回大地,万物正等待时机随时迸发勃勃生机。
春天是最美好的季节,也是种下希望的季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如果春天没有播种,秋天就肯定不会有收获。关允肯定要播种,但现在问题是,他要把希望播种到哪里,是黄梁还是省委?
到了黄梁,已经是晚间时分了,关允向蒋雪松汇报了行程,蒋雪松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三分疲惫。
“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关允照办,他让楚朝晖开车回家,然后分别给刘宝家和郭伟全打了一个电话,就回到了家中。
一路上太疲惫了,关允连饭都懒得吃,洗澡之后正要睡下,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一看晚上九点多了,谁会登门造访,而且又是在他刚回黄梁还不到几个小时的情况下?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人,高高的领子掩住了半张脸,又戴了帽子,整个人就如黑暗中的一团雾,让人看不清面容。
关允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是郑天则,向你索命来了……”来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黑暗中的鬼火一般飘忽不定,话一说完,他一下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让关允差点惊叫出声的脸。
风云突变
来人当然不是郑天则。
不过他的脸上有一道红红的手掌印,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触目惊心,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一样,让关允差点跳起来。
“刘洋,你这是怎么了?”
刘洋苦笑一声:“还不是因为郑天则……”
“快进来。”关允一把拉刘洋进屋,“谁打的?”
问完之后关允才知道这话多余了,除了呼延傲博,整个黄梁谁敢下这么重的狠手打刘洋的脸?刘洋是谁,是市委二秘,是呼延傲博的脸面,蒋雪松身为市委一号,都不敢打呼延傲博的脸。
所以只能是呼延傲博自己打自己的脸。
“废话。”刘洋不满地瞪了关允一眼,忽然自己又无谓地笑了,“唉,算了,我跟他这些年,他对我还不错,到最后挨了他一巴掌也算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了。”
关允为刘洋倒了水,想笑没有笑出来,安慰说道:“来,喝杯白茶。”
“不喝了,我说几句话就走。”刘洋拿出药膏,朝脸上抹了几下,“得赶紧让血手印下去,要不明天怎么见人。关老弟,你小心点儿,呼延傲博丧心病狂了,郑天则都被逼死了,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郑天则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大概情况就是郑天则突然灰头灰脸出现在市公安局,神情恍惚,好像失忆一样,谁问他他都不回答,一个人跌跌撞撞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谁也不见。一个小时后,就自杀了。也就是说,从郑天则出现在市公安局,然后在办公室自杀,前后就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对话。”
看来,郑天则是被人下药了,果然是精心的安排,郑天则现身市公安局自杀,可以制造郑天则没有被人逼迫自杀的假象,从而造成郑天则确实是关门自杀的事实,高明,真是高明!而且还留了遗书,不管遗书的内容是什么,郑天则的死算是定性了,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关允低头一想:“你又怎么被打了?”
“别提了。”刘洋摇了摇头,“我给呼延市长倒水的时候,按照平常的温度给他兑好,结果他打翻水杯烫了手,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还说养一条狗还知道忠心护主,有些人却在背后下手捅人一刀,真是人不如狗……”
关允拍了拍刘洋的肩膀:“身为市长,说这些气话本来就是自降身份,你也别向心里去,只要他不拦着你外放就行了。”
“外放的事情,他同意了,他爱惜名声,不想落一个不为自己人着想的坏名声。当然,背后黑了他一把,他肯定心里不舒服,要想办法还回来。”刘洋半是欣慰半是无奈,“这一步,是我这一辈子下的最大的赌注了,如果输了,恐怕就全完了。”
关允明白刘洋的意思,刘洋就算成功外放,但如果最后一战是呼延傲博胜利的话,或者是呼延傲博接任了书记,那么他在呼延傲博的治下,还想升迁?不被呼延傲博一棒子打死就不错了。所以外放成功只是第一步,真正决定他命运前途的,是呼延傲博在黄梁的最后结局。
“如果有证据表明呼延傲博参与了郑天则被绑架的事件,呼延傲博肯定不会再在黄梁留任了。”关允相信他话中隐含的言外之意,刘洋能听得明白。
刘洋当然听明白了,他微一点头说道:“这事儿风险太大,我看着办,走一步算一步,能行就行,不能行,你也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这可是事关你切身利益的大事。还有,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向你透露一下,我可能要调到省委了。”关允神秘地一笑,说是透露,其实是虚晃一招,就是想让刘洋感觉到压力。
果然,刘洋一惊:“怎么?你想创造一个从县委到市委再到省委的三级跳的神话?服了你了,关老弟,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不方便细说,就是有那么一个意向。”关允故意卖关子,“所以说最后不管黄梁是以什么形势收场,我都可以转身走人,刘兄,你一定要想清楚呀。”
刘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好想想……”
刘洋走后,关允一个人在书房静坐了一会儿,会心地笑了。
次日一早,关允早早来到办公室,照常打扫卫生打来热水,静候蒋雪松的到来。
因为关允住在市委大院的缘故,也因为蒋雪松住得也不远,所以就省去了早上专车接送的麻烦。通常程序是司机先接上秘书,然后秘书准备好早饭,再到领导家中接领导。
整个市委大院,也就蒋雪松的司机可以享受早晨不用早起接送关允和蒋雪松的待遇。关允步行上班,蒋雪松注重养生,早起也是步行上班,司机就落得清闲,只需要正常上班时间开车到司机班等候就行了。
眼见八点半过了,蒋雪松还没有到,平常八点半一到,蒋雪松准会迈着方步推开办公室的门,今天是怎么了?昨天的电话明显可以听出蒋雪松确有急事,怎么他回来了,蒋雪松反倒不急了?
而且由于关允来得早,一路上没遇到几个熟人,感觉市委的气氛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九点钟,蒋雪松还没有出现,关允有些焦急,几次想拿起电话问个清楚,却没有拨出号码,身为秘书不能催促领导,这是常识。
楼道中陆续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似乎人人都很匆忙一样。九点半,关允坐不住了,给冷岳打了一个电话。
“蒋书记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冷岳负责蒋雪松一天的工作日程。
“今天没有重要的活动,上午没什么事情,下午听取省委联合调查组和市委专案组对进取学院和奥迪汽车专卖店的调查结果。”冷岳的声音很平静,“我记得蒋书记的日程表送过去了,你没收到?”
“啊,收到了,我没注意,原来在我的抽屉里。”关允拉开抽屉才看到日程表,说道,“一直没见蒋书记来上班,我没顾得上细看。”
“什么,蒋书记还没有到办公室?”冷岳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我马上过去。”
几分钟后,冷岳到了,他关上门,小声说道:“出事了。”
关允大概也猜到出事了,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为他这几天没在市委,不知道市委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关允忙说。
“你没有听到外面的议论?”
“没有,我来得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门。”关允刚才也隐隐听到门外有议论声,但没有细听。
“现在蒋书记应该是和叶林在一起……”冷岳似乎很艰难地才说出口,“蒋书记和叶林的事情,被人大做文章了。”
“啊?”关允吃惊不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天则自杀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后,全市震惊,不但市委上下议论纷纷,整个黄梁几乎沸腾了,都在猜测郑天则到底为什么自杀,到底是不是自杀。
当然,猜来猜去,都离真相很远,不过和以往重大案情往往会隐瞒十天半个月才会公布的做法不同,郑天则一自杀,市委市政府就正式对外公布了消息,而且直接公布的死因就是自杀。据说,第一时间出现在郑天则自杀现场的人,是黄汉。
郑天则之死在黄梁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正当整个市委都陷入莫名的恐慌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副对联凭空出现在市委每一个主要领导的办公室门口!
即使是春节,黄梁市委大院平常也没有贴春联的惯例,现在春节过了很久,谁会闲得无聊再贴春联,不对,不是春联,是对联。
如果仅仅是一副对联倒也没有什么,要是歌颂祖国大好山河的对联也无妨,但偏偏不是,对联是一句诗,上联是:平生只有两行泪。
单看上联,也没什么,只是一句被关允也被蒋雪松引用过的诗句,本身也没什么太深刻的内涵,贴在市委主要领导的办公室门口是何用意?
用意就在于对联的下一句:半为江山半叶林!
如果说只看第一句,谁也不清楚对联指向何人,但最后一句如点睛之笔,不但点出了叶林的名字,也直指平生只有两行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的市委书记蒋雪松!
这一下,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也不知道是谁半夜时分贴的对联,市委十几个主要领导,每人门上都有,天一亮的时候,就如飓风一般刮过市委大院,直吹得市委每一个人遍体生寒。
郑天则自杀事件,再加上叶林事件,所有人都清楚,黄梁最后一战,正式紧锣密鼓地登场了。
关允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市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完全蒙在鼓里,估计是谁也不好意思向他提起,都怕祸从口出。
但现在的问题是,蒋雪松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怎么还和叶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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