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国珍站在台阶上，看着高博走出院门，听着汽车的发动机轰鸣着消失在林荫小道上，她眯起了眼，眼神有些阴鸷。

瞎眼都看得出来，高博突然开心起来。

这段时间来，高博就象个没魂的行尸走肉，脸上毫无表情，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身上的衣服在一夜中显得特别宽大，就好象披着一袭袈裟……

“亲爱的姆妈，你在看啥子呢看得介么认真？美男子，还是天空上掉下了金元宝？”

艾国珍定神一看，只见二儿子高见摇摆着细长的身子如鸭子般地晃了进来。

“你还晓得回来呀？”乍一见到消失多日的二儿子，艾国珍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死哪去了？打手机关机，打电话到你单位，你同事讲你请假了。死东西，几天不见，怎么变成瘦猴子了？”

高见嘿嘿了两声，走过去搂住艾国珍的脖子，亲昵地说：“姆妈，你就介么想我啊？是不是有啥子好事想到我了？”

看到儿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艾国珍的火气如一阵风般地刮走了，伸手打了高见一下，嗔怪道：“我才懒得想你呢，你介个没良心的，越大越不把姆妈放在心上了。娶了媳妇忘了娘，介话一点都没错。”

“亲爱的姆妈啊，你这话就讲得太推板（差劲）了，别讲我娶了那么个乡下佬儿，就算是把叶晴染娶回家，我也不能把姆妈你给忘了呀。”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真是怪了，你俩兄弟又没有血缘关系，偏偏对那个女人放不下。那个女人有啥子好的？不就是相貌生得好些？这天底下啥子都缺，就是不缺好看的女人！”

高见带着任务回来，并不想在这个问题和母亲纠缠。

主动转移话题：“姆妈，分别介久，我发现你越来越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

明知这是假话，可艾国珍还是很受用。

她笑着抚了一把整理得水光油滑的发鬓，得意地一笑：“你姆妈是当今时下的逆生长，当然会越来越年轻漂亮哦。”

不过，她有所警惕。知子莫若母，高见突然出现，他一定又是有所求。

“讨债鬼，又缺铜钿了？”

讨钱只是此行目的之一。

最重要的是…….

“姆妈，我送你一样礼物，你看喜欢不喜欢。”

说着，高见从兜里掏出一个装桢的很漂亮的锦盒来。

艾国珍迟迟疑疑地接过，她很明白，这个儿子可是只进不出的貔貅，他往外拿出东西来，绝对不是好现象。

“姆妈，你打开看看呀。”

“不会是炸弹吧？”

高见嘻嘻一笑，将披头士的长发往脑后一甩，细眉细眼地笑道：“哪能是炸弹？我炸谁也不能炸财神爷呀。”

这是说到点子上了，在高见的眼里，艾国珍只是取用不尽的金银库，根本就不是亲生娘亲。

艾国珍小心翼翼地启开盖子。

红绒垫底的锦盒内，躺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镯子。艾国珍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景泰蓝质地的镯子。

这种东西看着好看，却不值几个钱。

最会察眼观色的高见忙说：“亲爱的老妈，你别看这东西不值几个铜钿，却代表了儿子对你的心。你看看，我就是在外头也想着姆妈，尽管口袋比脸还干净，可搜遍了全身上下还是给姆妈带了礼物。礼轻情义重，姆妈可不要轻看我对你的一片孝心哪。”

艾国珍笑了，二儿子也许是从小生活在他人的屋檐下，嘴皮子练得异常的活泛，死人都能被他说活。

“你好好的跑哪去了？”

高见诡秘地笑了笑，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我和媛媛上她老家去了。”

艾国珍见过那个名叫媛媛的女孩，长得妖眉狐眼的，而且不是本地人，来自不富裕的省份，这让艾国珍很不喜欢。

不过，听说那丫头怀上了高见的孩子，而且，做了B超，她怀的是男孩！

这个结果让艾国珍立马改变了对媛媛的看法，立马觉得她可爱多了。媛媛生下来的是男孩，是孙子，是传宗接代的孩子！

艾国珍在第一时间将电话打给哈尔滨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听了，当即老泪纵横，连声拜托艾国珍要好生照看好他们的孙子！

艾国珍深感肩上的责任重大。

为了让这个孙子一出生便有合法的身份，艾国珍想尽办法逼迫二儿媳吴欢欢让出位置。先是在生活上严苛地对待她，可这个吴欢欢真是个木头人，任是婆婆如何欺负她也一若往昔，像个影子似地，执拗地生活在高家的角落里。无奈之下，艾国珍利用吴欢欢老家的习俗来促使吴欢欢主动离开。

不知是吴欢欢不了解老家的习俗，还是打定主意不离开高家。反正，婆婆挟给她的臭鱼烂虾，她不皱眉头地吞咽了下去，夹一回吃一回，而且吃得杯干盘净。

艾国珍不知该怎么办了。

吴欢欢是个老实人，是个木头人，她身后的老父亲，那个会替人算命的老头子却不是个好惹的。仗着读了几天书，识得几个字，更仗着年轻的时候到大城市见过世面。介老东西可不是好惹的，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老头子在吴欢欢身后撑着腰，吴欢欢早就被艾国珍一脚踢出去了。

那死老头早就发过话了，高家能善待他的女儿也就罢了，要不然，哼哼，法院见！让那个强奸犯进监狱吃牢饭！

当然，这个“善待”包罗万象，最主要的是，得满足吴家提出来的钱款的要求。

吴欢欢有介样如鬼一般精明的老父在身后，艾国珍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将吴欢欢赶走。她很清楚，一旦将吴欢欢赶出高家，高家就有麻烦了，高见很可能就有牢狱之灾了，那个老家伙是心恨手辣的，他连亲生女儿都能卖钱，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推算着媛媛的预产期，艾国珍急得上窜下跳。

“好端端的上她家做啥子？”

高见唉了一声，貌似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任那络长发遮住了他的右眼，“姆妈啊，媛媛怀孕已有三个多月了，她们家要说法哩。一个黄花闺女总不能就介样不明不白地给人当小三吧？那个乡下佬儿你又不帮我给离掉，我只能先去媛媛老家去安抚一下老头老太罗。媛媛的爸妈讲话了，说再不给他们女儿一个名份，他们要让媛媛打掉肚皮里的孩子！”

什么？

艾国珍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怎么行？

媛媛怀得是自己的亲孙子啊！

“不行不行，小见，你赶紧跟媛媛的父母讲，我们不会让媛媛把孩子生在外头的，一定会给她一个名份的。”

“姆妈，介话我都讲了N遍了，媛媛已经不相信我了。”

“反正你绝不能让媛媛轻举妄动，吴欢欢这边交给我，我一定会给媛媛一个满意的交代。”

高见嬉笑着朝艾国珍伸手苍白的巴掌：“姆妈，媛媛养身体得花钞票的，而且是大大的。我工资就是那几个，数也数得过来。姆妈啊，我别的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媛媛营养不足会影响到你孙子的发育啊。”

高见一出现，艾国珍便晓得他的来意。

他每回都如此，要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就巴掌朝上要钱。

不过，今天艾国珍不生气，高见是为了未来的孙子要营养费，这个钞票该拿。

艾国珍很爽快地从包里掏出钱包。

刚数了三十张红牛，高见一把抢过钱包，笑嘻嘻地说：“我姆妈最大方了，对孙子就更不会小气了。姆妈啊，我代替你的孙子谢谢你哈，等一生出来，张嘴就喊你奶奶！”

啪地一下，艾国珍劈手打了高见拿钱包的手，笑骂道：“就晓得甜言蜜语。小毛头生下来哪会张嘴就会喊奶奶？那不成了妖怪了？”

“嘿嘿，哪咤不是生下来就会喊爹叫妈的吗？他是神，是仙，不是妖。”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闹得我头疼。”

钱已到手，高见自然不愿再浪费时间和唾沫。

“拜拜了你呐，”高见站起来就走，走到台阶下又回头：“姆妈，那件事情你可得抓赶办哦，要不然，你的孙子就不晓得会上哪去了。”

呸呸呸！

“少诅咒我的孙子！快滚吧，我忙着哩。”

艾国珍话音刚落，高见早已不见人影了。

艾国珍站在落地窗前发了一会儿愣，转身冲楼梯口喊道：“欢欢，吴欢欢！”

楼上一片静寂。

“吴欢欢，吴欢欢！”

艾国珍提高声调。

楼上依旧毫无动静。

“又不知死哪去了，看回来不收拾你！”艾国珍满脸怒容，她发现这段日子，吴欢欢老是外出。这还了得，不禀告不汇报，她吴欢欢要告造反哪？

“太太，欢欢带小爱去小区公园晒日头（太阳）了。”

晒个太阳还要跑到外头去？花园里哪哪不能晒？

“一个乡下佬，学啥子时髦，还晒起日头来。”艾国珍将手中的美容报刊往茶几上一扔，沉着脸吩咐道：“赶紧去把她找回来，我有事体要问她。”

“也不是学啥子时髦，大夫交待过，小爱缺钙，让多晒晒日头。”范姨放下手中的忙，走出厨房。

“小丫头片子，名堂还真多。”艾国珍不满地嘟嚷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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