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1)入梦
五十岁的崔公让从鼓城县跋山涉水去衡山拜神。
他年岁已高,膝下还没有子嗣。喝汤喝药了许多年,求神拜佛了许多遭,夫人刘太君肚子里还是没动静。
这回来衡山,是听说衡山爱显灵。
拜完神回到鼓城县老家的一天夜里,家门附近来了几个抬着箱子的年轻人。
那几个年轻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只把箱子放在他面前,说:这是上天赐给你们的。
崔公让打开一看,有两块玉在里面。
不久他妻子就生下了儿子,因着箱子里美玉缘故,便给婴儿起名为珏,号子玉。
崔子玉小时就神采秀美,聪敏好学。
二十六岁那年便被唐太宗授位长子县令,因着治理有方,颇受老百姓爱戴。
只是,他有一个秘密一直未与外人道。
而这秘密是什么,且继续往下看。
一日,崔子玉还在盥洗,忽听县大堂外鼓声阵阵。这是有人来告状啊,他连忙换上县令服去了大堂。
敲鼓的是西乡一老太太,看崔子玉来了,马上哭倒在地。大意是说她儿子李四去发鸠山打猎被猛虎叼了去,要替他儿子讨回公道。
崔子玉眉头一皱:要是对方是人也就罢了,可那是一只老虎,要怎么个公道法。
见崔子玉半晌不发话,老太太装起了心脏病,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在此咽气的架势。
崔子玉看她这副模样,又见惊堂木上四个“为民做主”的金光闪闪的大字,只得咬牙答应了。
老太太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崔子玉却犯起了愁。
愁着愁着,忽地瞟见一旁进来喝水的都头李能。
看着他健壮的肌肉,因练武而晒得黝黑的肌肤,崔子玉嘿嘿一笑。
李能打了个突。
回到家,李母见李能神态萎靡,就问他怎么回事。李能一说,李母就献上一计。
李能听从母亲的建议,到了发鸠山的神庙后,就掏出背包里的猪头准备给山神,求山神捉虎。然看着神庙里雕刻得潦草的山神,心里叹了一口气。
已近黄昏,他也不想耽搁时间,就把本来用来敬山神的猪头挂在一棵树上,想以此把那只老虎招来。
李能在一边的大树上守了一夜,天快亮时,老虎竟真的来了,见着那猪头就扑。
李能是何人,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活接往老虎头上一套,就把老虎擒获了。
待到从小西门押着老虎回了衙门,崔子玉早已端坐在大堂。只是大堂两边空空,没有衙役站守。崔子玉也顺便把李能给打发了出去。
待大堂只剩一人一虎,崔子玉这才轻松起来,一边倒茶一边对着那虎道:“卧下。”
两个字轻飘飘的,但那老虎当即就收敛了锋利的牙齿,跪卧在大堂下。
崔子玉看那老虎如此听话,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虽说老虎捕猎乃是本能,但你已成精怪,有了思想。既如此,三界已有条例在先,非不得已不能吃人肉。你吃了王婆的儿子,理应问斩,但念你初有修为,还算听得了人话,本官断你养活王婆,你可同意?”
老虎听后一个劲地点头,脸上竟出现感谢的神色。
崔珏又拿着一张公文扔给他,道:“这篇公文乃本官起草,让你做王婆的儿子,你拿着去找王婆罢。若是再犯事,本官可要断了你这几百年才修来的修为。”
老虎闻言,低下头算是同意。然后咬了公文,快快地跑走了。
后来那虎果然对王婆百依百顺,再也没有滋生事端。
此事后,崔子玉的名号响遍全国。鼓城县的治安也好了许多,少了许多为非作歹的人。
上回老虎吃人事件后,崔子玉又颁布了一道诏令。大意是虎伤人乃偷猎行为愈发猖獗所致,因此要减少打猎行为。故每逢重大节日,禁止打猎。
可偏有人不信邪。
端阳节那天,崔子玉正在家吃着母亲煮好的粽子。李能却匆匆来报,说在发鸠山上抓了一个偷猎的人。
崔子玉眉头一皱,心想什么人非要在节日期间犯事,给自己找麻烦。还有这李能,自己不是说了全县衙的人放假吗,他发什么疯还要去发鸠山巡逻。
李能看崔子玉眉头紧锁,想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公开挑衅长子县令的禁令,实在是令县令大人震怒了。就道:“那小偷没见过,估计是外地来的。此刻已经押回衙门,就等您发话了。”
崔子玉抬起眼睛来看了他一眼,手上的粽子还冒着腾腾热气,他咬一口道:“昨晚我下雨出来收衣服,在青台地上摔跤了,此刻还腰酸腿疼。这样,受累你跑一趟,你只去问那人愿意在这受罚还是在地府受罚。”
李能挠了挠头,想县令大人怎的忽然开起玩笑来。但他也不敢反驳,风尘仆仆地去了。
到了衙门,李能看着五花大绑的小偷,却有点说不出口了。堂堂都头,问这么不正经的问题岂不让人笑话。
他在小偷面前踱步,几次欲言又止。
小偷看李能那副样子,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官老爷,节日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多好,您何必自找麻烦呢。县令大人都不来,您还在这守着我干什么。”
李能闻言,指着小偷,气道:“你当我这都头是白干的吗。县令大人才颁布了节日禁猎法令,你就敢上山去偷猎,还有没有王法了。”接着心一横,道,“县令大人问你,是要在这受罚还是去地府受罚。”
小偷哈哈大笑起来,把李能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也不想惹恼了李能,道:“小民愿在地府受罚。”
话虽这样说,但二人心里都觉得有些荒唐。李能也懒得管了,负手而去。小偷则靠在大堂的墙角,想着不出意外,明日就能出去了。又想起李能问得那番话,觉得实在是可笑,不由得对崔子玉生出几分鄙夷来。
本是初夏时节,到了晚上却阴冷下来。靠在墙角的小偷打了几个哆嗦,哈出的口气竟都成了一缕一缕的青烟。黑暗中,大堂县令椅后面的龙头浮雕犹如鬼魅一般,张目吐舌,想起白天都头莫名其妙的问话,饶是小偷再大胆,也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正胡思乱想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传了过来,把小偷吓了个魂飞魄散。
只见本锁着的内门就那样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飘出来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长得和民间画报上一模一样。
那两小鬼见小偷刚好吓得丢了魂,也不用费心思去勾出魂魄了,当即抓住了他的魂就往内门走去。内门里是崔子玉的卧房,如若不回家时便会在这里歇息。
一踏进内门,小偷当即呆住了。里面竟是另一个县衙大堂的模样,只是两旁的衙役都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鬼,这里灯光昏暗,依稀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崔子玉端坐在宝椅上,而那幽暗的灯光洒在他脸上,一张俊脸显得分外的诡异。
崔子玉从案桌上的骷髅笔筒里拿出一支毛笔,对着小偷道:“方小五,年方二十四,顺县人。十岁曾偷过邻居家的钱财,十二岁偷了一只鸡,被送上公堂,挨了十个板子。此后离家继续偷盗事业,直到端阳节偷猎被抓。以上论述,是也不是?”
方小五哪见过这阵仗,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呆呆地看着堂上的崔子玉,一脸难以置信。
崔子玉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道:“来地府受罚,可是你亲口说的。”
方小五回过神来,跪倒在地,浑身哆嗦着道:“崔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宁愿在人间受罚,也断不会想到这阴曹地府!”
崔子玉靠在椅座上,按了按太阳穴:“本官本好好在家吃粽子,你偏来惹事。本想让李能在县衙罚了你就算,你偏逞一时口快要来这地府受罚。话一出口,已不可更改。”然后朝堂下小鬼挥了挥手,“拉去火山地狱烧一遍。”
方小五被拖走后,崔子玉把毛笔放回骷髅笔筒里。听着忘川河的奔流声,不由想起二十多前的那个夜晚。
自己从小聪敏好学,晦涩难懂的文章总是无师自通,总被人说是神童。时间久了,不免飘飘然,对学习怠惰起来。
一天夜里逗完蛐蛐睡觉,做了一个梦。整个梦都是灰暗的,他有记忆时已经站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外。城门口有卫兵把守,进进出出的人都面无表情,毫无生气。
崔子玉抬头一看,只见偌大的城门上,提着几个金闪闪的大字:酆都城。
崔子玉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但又想着不过是做梦,进去看看无妨。
守门的卫兵并没有拦他,他倒是轻易地就进入酆都城。只见里面共有两道城门,在二道门和头道门之间有两盏灯火高高悬空漂浮,却纹丝不动。一盏光亮无比,一盏昏暗黑沉。暗灯走下去进入了玉雕成的二道门。一进入二道门便看见了并排排列十座城门,一次排列着一殿至十殿阎王殿。每个殿堂门口都有阴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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