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离我最近的那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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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清了啊,我可不欠了。”
与此同时,付锦衾正在与脑子里的姜梨“对视”。半个时辰前她来这里送钱,他坐在树下纳凉,她本来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看到他身边抱着玉匣子的沈久玉,忽然就充了一脑门子血。
刚从我这儿讹了钱就败家?你花的可都是我的血汗钱!
她把钱递过来就没说话,但他能在她脸上“看”出她骂了什么。
他不看她,照旧挑匣子里的玉,反倒是沈久玉叫了一声姜掌柜。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沈老板,不知为何对他好感极低,大抵是他总在沈久玉这儿花钱,也大抵是同行相轻。
她一直认为玉是雕成花的石头,这一点她这个“木匠”也能做到,可他从未买过她的木雕。
“好木传三代,人死木还在。”
他猜准了,她忽然轻蔑的盯着玉盘子高声念了这么一句。
沈久玉不懂她的意思,愣了很久才道,“姜老板所言甚是,好木确实难寻,只是不好养护,得花足了心思照顾,还要注意节气变化。玉石坚硬,不受四季左右,只要注意不被磕碰,传承百年亦是温润,且光泽手感更佳。要不您也挑两块儿看看?”
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说两句你说十句?
付锦衾看到姜梨眯起眼,不知哪来的邪火,“沈老板竟看不出我是个穷光蛋?”
她的钱都给别人花了!
沈久玉不敢吭声,她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将视线落回付锦衾跟前的玉盘上。
她看他也不大顺眼,都说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大启王朝的男儿们对玉石的喜爱大抵是从这句话上来的。但是他是君子吗?买玉是为提醒自己恭顺坚韧,宽以待人吗?
她将眼睛眯成两条细缝,他跟这些品格根本不沾边,而她是百年不遇的大好人,跟着他在玉盘上观察,主动道,“那块汉白玉的风水兽,比你手里的好看。”
付锦衾没说话,她这声建议扔下来连点水花都没现。
“真比你手里那块好。”她翘脚,认为这玉好歹是自己“贡献”的银子,挑块儿顺眼的也不为过。
付锦衾掀了掀衣袖。
她不识货,那个水头不及他手里的丰足,他没兴致教她怎么识玉,吩咐听风,“替我送姜掌柜。”
他下了逐客令,她楞了愣,好像才想起他们之间不再是能出主意扯闲话的关系,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看出来,反正又似乎不在乎这些,扬声说了句告辞就走了。
而付锦衾并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也许就是想她不痛快,也许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佯装的不在乎。
摩挲玉佩的手停留在一处,忍不住皱眉。走得那么利落,又让他心情极其不好。
沈久玉不知他的心思,仍在殷勤等待他的选择,他落下一道眼风在玉盘上,捡了姜梨说的那块白玉风水兽。
他靠坐在椅子里把玩。
沈久玉说,“姜老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块——”
白玉风水兽化成了公子手中一道弧线。
沈久玉呛了一口,场面话没说尽就听到玉碎之声。
付锦衾收回手。
她是眼光不错,挑了他。
而他则是瞎眼,看上这么一个没心没肺只有腔子的人。
当初就应该掐死。
“给沈老板结账,就要刚才那块风水兽纹的。”
起身进屋。
要了却砸了,沈老板不知怎么接这个话,追上去跟了几步。折玉拦了沈久玉的路,宽慰地摆了摆手。
沈久玉看着公子进门,压低嗓子跟折玉念叨,“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今夜要用荀兰草熏鼎,公子是亲自去还是我代他去,打进来还没吩咐呢。”
折玉说,“没吩咐自然就是你。”
沈久玉隔三差五来付记,不是要赚付锦衾的钱,而是要复他的命。荀兰草是他负责“采买”的,有时还要负责熏鼎。不过这草嫩度和湿度都有讲究,每次都要带一两根来给公子过目。公子看玉的时候顺便把草看了,确定无误,或亲自或由他养鼎。
这人日常不出任务,天机阁就算全倾而动他也不动,谁看都是“百姓”。
折玉送完老沈又去了趟正堂,现在是非常时期,沈久玉虽然一直进出付记,折玉还是担心姜梨会对他起疑,折玉说,“用不用属下派几名暗影去玉器行守着,万一有什么动静也好照应。”
付锦衾说不用,“她今夜不会跟老沈。”
“那她会去哪儿?”
“并将书阁。”
沈久玉跟付锦衾埋在后院的“铁疙瘩”一样,都是迷惑敌人的障眼法,老沈常年进出付记,就算没人第一时间怀疑到他,也会在经历一番苦寻之后,顺势怀疑到他。
付锦衾若是想埋一粒棋子,绝对不会让他如此有规律的与自己来往,最大的可能就是,老沈是他另一把刀,并且武功不弱,单留出来“钓鱼”。有人跟着老沈摸过去,自以为能见到鼎,实际就是请君入瓮,白费时间,武功差的直接死在沈久玉手里,强的,死在付锦衾手里。
姜梨若是没经历“铁疙瘩”和“黑檀架子床”事件,应该也会撞到老沈身上。现在绝对不会考虑老沈,他捧着琼弩鼎到她面前她都会视而不见。
沈久玉手里不会有鼎,真正的琼驽鼎也不会随便放在任何一个手中。
付锦衾的心是千丝万缕织出来的,脑子里的布置更是九曲十八绕的一座无尽桥,姜梨不承认自己笨,但承认他狡。
月亮落在梢头,姜梨不知道在房檐上蹲了几个时辰,天机暗影隔空跟她对视,猜到她今晚必定会有行动。可她蹲的是自己家的房檐,他们不能阻止,只能沉默又警惕的盯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担心这次又扑空,也许是怕,不扑空。
三更时分,姜梨从自家房檐跳进了付记。这个时辰老百姓都睡熟了,不必担心动静太大。暗影们见识过她的轻功,今次速度较于之前更快。像被人从湖岸掷入湖心的小石子儿,形态不大,弹跳力惊人。
她直接跳到了付记屋檐之上,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她之前住过的房间,脚下使力一震,破瓦入室。
“这次把房子穿出个窟窿。”暗影愁眉不展,她总这么拆家也不是个事儿啊。
嘴上虽然惆怅,行动却不敢慢,并且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焦急。他们统一冲向门前,反被一队人马所阻,严辞唳起手在前,带人将整扇房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房内姜梨轻巧落地,一剑横出,以剑气掀开床板,眼神攒动,漆黑如墨的瞳孔中映出板下一截通往地下的悠长石阶。
他果然把并将书阁的“门”安置在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而她每次都以这里作为起点,满付记的寻找机关暗道。
原来起点既是终点,原来她一直都睡在书阁“门前”!
“跟你做敌人果然很累。”
姜梨眯了眯眼。
“严辞唳。”
房内传出姜梨的声音,严辞唳知道这次找对了,一掌挥退众人,调转身形钻入门内。石阶上很快传来鱼贯而入的脚步声,平灵等人紧随其后,暗影同时追入,两派人马尽数没入书阁之中。
石阶之下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道内无光,只有浓暗的漆色以及相继疾驰的脚步声。
走到深处渐次开朗,光色渐亮,入眼便是灯火通明的一间方正书阁,阁内四面都是书架,架上却无陈设,放眼望去满眼空荡。
阁内不见有书,仿佛是横陈于地下的一间墓室,室内极广,极高,极深,整体由石壁所铸,将人映衬的很小很小。
暗影追进阁内反而不见了踪影。
姜梨带人刹住脚。
壁上烛火无风自动,空荡书阁之中,连脚步声都被放大的无所遁形。
姜梨试探前行,书阁看似只有一层,阁顶离地面却有将近两层之高,石壁四周一定另有暗门,侧耳细听,姜梨猛地看向东南方向。
“向后撤!”
万道箭雨齐发,势如破竹,姜梨挥出鬼刃,身后刺客瞬时摘下斗笠。急速飞旋的笠帽犹如铁盾,一攻一迎,一进更进。
天机暗影手持长剑落地,显然是早有埋伏。平灵击出了长鞭鈅龙,流素绕出了穿线银针,童换细腰同时出手。姜梨所料不错,石壁之上果然另有乾坤,看似严丝合缝的石板常有机关降下。
天机暗影熟知每一处机关落点,疾退疾进,打得非常有章法,原本势均力敌的一战,让嚣奇门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之下吃足了暗亏。
门众死伤无数,三十六道暗门,七十二处机关还只开了六道!
严辞唳见久攻不下,一把拉住了姜梨。
他对她摇头,此处机关甚密,再向前行不知还有多少折损,嚣奇门刺客不知机关布置在何处,脚下每一块砖石都有可能触发一轮攻势。
姜梨看向脚下石砖,这么打下去确实不行。
她看向对面手持长剑的暗影,天机阁另一道令人称奇的便是机关之术,其诡思巧设,江湖无人能出其右,六轮攻势下来,他们的人都还在门口打转。
可若这次退了,再想进阁就难了!
书阁深处传来一声叹息,付锦衾方才一直都没出手,一直坐在书阁深处。
姜梨说:“原来付阁主放任我进阁,就是想让我死心,否则早在我寻到入口之时就会出手拦阻。”
付锦衾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书阁自建成之日起,就没留下过活口。刀剑由人所控,机关却冷硬无情,姜门主已经尽力,何必在此枉送了性命。”
“付阁主所言,”姜梨笑了,“确实有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拿不下也是常理。这地方神鬼难入,我也早有耳闻。”
她抬手,示意她的人后退,严辞唳带人退到进口,姜梨却没动。
她将视线定格在阁顶一角,书阁四周都有一盏白壁石灯,唯独西侧这盏,每有机关触发就会发出轻响。这点响动微不足道,一直注意周遭境况的姜梨却注意到了。
她说,“但凡机关暗门,都有一个控制全部机关的机关骨,一旦机关骨关闭,就能关闭所有机关。付阁主将大部分触发点设置在脚下,闯阁之人的注意力也只会在脚下。有没有可能,它在上不在下呢?不过你的心思总是不大好猜。”姜梨不确定石灯是否就是机关骨,但是她想赌一个结果,一个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的结果。
姜梨弹跳而起。
付锦衾面色一沉,二人同时起跃。
鬼刃与荒骨擦出强烈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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