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倒是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游老太太。

本应该已经休息的游老太太，此时赫然还坐在矮塌之上，与白日香芸见她时，看起来别无二致。而在游老太太面前，现在还站着一个人。

香芸微微眯了眯眼睛，将那人面容看清楚。

赵嬷嬷……

对于这点，香芸倒是不惊讶。赵嬷嬷是游老太太的人，今日又被吩咐了许多事情去做，如今做完事，会回来禀告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便是香芸处于赵嬷嬷这个位置，而游老太太换成游意，那也会是有这么一遭。

只是，不寻常的事，回来禀告就禀报，却是弄得如此神秘，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香芸更加小心，连呼吸声都压低了，看向屋内。她耳聪目明，便是光线昏暗，对方交流声音极低，然而处于她这个位置，也足够听清楚，看清楚了。

屋内——

“赵嬷嬷，游意那边可安排好了？”

赵嬷嬷低声回复道：“老太太，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游意小姐也不见有什么不满的。”

游老太太双眼微阖，看似在思索的模样，片刻后才重新开口，道：“她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不满，那院子是西边最好的一个了。”

“老太太说的是。”赵嬷嬷低声附和。

游老太太这时却转了一个话题，道：“老大媳妇如何了？”

“大夫人如今还跪在祠堂之中，按照您的吩咐，晚膳并未送过去。”

“恩。”游老太太低低应了一声，须臾似乎想到了什么，道：“给个教训便是了，明早送碗水和一个馒头过去，不要多了。”

赵嬷嬷一一应下。

“老大那边说过了吗？”

“说过了，大爷并未有什么不满，只说让您决定便好。”

游老太太听到这个回答，便低声叹了一口气，“老大是个好的，怎么娶得媳妇竟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屡屡出错不说，如今竟是……”

“奴婢斗胆，老太太您可是怪大夫人夺权？”

趴在屋顶上的香芸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便是一惊。这样的问题简直和质问没有什么区别，赵嬷嬷一个奴婢，竟是敢直接问游老太太这样的问题？

然而出乎香芸的意料，游老太太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

游老太太只是又低低叹了一口气，她看了赵嬷嬷一眼，有点哀伤的说道：“我以为这家中，就算别人都不理解我，你也会理解的，如今看来，竟是我妄想了？”

赵嬷嬷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

“奴婢……”

“好了。”游老太太摆了摆手，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也无怪与你会这么想。”

游老太太摸了摸手上的白玉佛珠，突然反问道：“你可知道，老爷把游意带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嬷嬷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事的原因。或者说，整个游家除了游老太太之外，就没有人是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了。

大家伙儿只知道家主游修然费尽心力，要将那个在偏远小城的旁支庶女带回来，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她。

“奴婢……奴婢不知……”最后赵嬷嬷只能这么回答。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这件事游家上下除了我之外，无人知晓。”游老太太似乎陷入到了什么思绪之中，说完这句之后，迟迟便没有再说。

赵嬷嬷也不敢打扰，安安静静的站在厅中。

良久……

“老大媳妇这件事，我并不怪她夺权。”游老太太低低叹了一口气，却是转移了话题，低声道：“家中内宅的权利终归是要交给老大媳妇的，我一个老婆子，又能够活多久呢？”

赵嬷嬷连忙开口，“老太太您别这么说，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都是小辈说来哄我的，你竟是也相信。”游老太太笑了一声，并没有在这点上多久纠结，转而道：“我今日生气，却是因为老大媳妇行事太过毛躁了。”

赵嬷嬷不解，“老太太，恕奴婢直言，大夫人在此事上也并没有过多错漏……”最多也就是将事情压下来，没有禀告给游老太太，这里有了错误，其他处理并不能说她处理的有问题。

“错大了！”游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香芸便是没有竖起耳朵，此事怕也能够将她这句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赵嬷嬷也是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连忙上前去，“您别生气，小辈做错了事多管教管教便是了，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游老太太缓了缓气，闻言叹息道：“管教？我怕自己没有时间了。”

说到底，游老太太如今已经六十有七的高龄，在寻常人家都已经应该颐养天年，将手中权力放下给小辈了，也就游老太太，至今还掌管着游家内宅的权利不放手。也无怪与大夫人着急了。

“既如此，老太太不若将权利下方给几位夫人吧。”赵嬷嬷此时也不敢只提大夫人，便连其他几位夫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提上。

“我也想啊。”游老太太却是苦笑一声，道：“可你看她们的样子，若是有一个可以撑得起门面，我又何必这般劳累。就如田氏，我虽然不能将隐秘尽数告知与她，却也是耳提面命了好几次，让她不要与游意为难，可你看看她今日是怎么做的！”

“大夫人今日行事虽有错漏，可也算不上什么不可……”

“阿香！”游老太太却是直接打算了赵嬷嬷后面的话，她神色变得十分严厉，肃声道：“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

赵嬷嬷一脸茫然，“阿香”是她的闺名，游老太太与她关系非常好，但当着外人的面从来不这么叫，而一旦游老太太这般叫了，就说明游老太太此时已经开始生气了。

可赵嬷嬷一点都找不到游老太太生气的原因。

“我只说一点。”游老太太见她一脸茫然，忍不住叹气道：“如今已经秋意盎然的时节，哪里会有毒蛇肆意乱跑，还这般凑巧的钻到了游意的屋中，又咬死了一个丫鬟？”

赵嬷嬷一惊，她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也怪不着她，只要是正常人，在听见有人被毒蛇咬死的第一时间，怕都是在注意那毒蛇的去向，以及那人为何会被咬死。而注意到这气候毒蛇还会不会出现的人，怕是极少的。

显然，游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人。

在别人都关注那毒蛇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那毒蛇出现的原因了。

“您……您是说，大夫人想要游意小姐的……”淡定如赵嬷嬷此时都忍不住有些结巴。

死了一个丫鬟没有什么，那是被毒蛇咬死的，属于意外。但这主母想要出手害死家中庶女的事，可就超乎常人想象了。

就算游意这庶女乃是旁支的，那也是姓游的……

赵嬷嬷一时都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没有那般厉害。”游老太太此时却是摇了摇头，否认道：“我还算了解大儿媳妇，她还没有这个胆子。那毒蛇应该是她放的，只是她要的不是游意的性命。”

赵嬷嬷跟在游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是浸淫宅斗之术，什么手段没有见识过，此时被游老太太一点，便立刻通了。

“您的意思是谁，那丫鬟也是大夫人派过去的？”

游老太太这次点头了，“那丫鬟我派人去查过，之前便是大儿媳妇的人，今日却是死在游意院中……”

香芸趴在屋顶之上，将游老太太之后的分析听了一耳朵。

作为一个知晓内情的人，香芸实在是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游老太太竟是凭借短短两条线索，就能够将事情连接在一起，而且还将细节都补充好了。

比如那丫鬟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游意的屋子里……

可惜，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这倒也不怪游老太太，毕竟不知道内情，谁也猜不出来游意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是能操控那般剧毒的毒蛇来守护屋子。

游老太太依旧在和赵嬷嬷分析大夫人游田氏的目的，最后还做了总结。

“她这般行事，让我如何放心将游家交给她。今日将庶务权交给二儿媳妇，也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希望今日这个教训，能让她有所改变罢。”

香芸听的连连摇头，见游老太太疲累的去睡了，赵嬷嬷又吹熄了灯离开，她便没有再听下去。

夜色已经深了，她也是时候回去禀告此次探听所得。

……

香芸回来的时候，游意还没有睡下。

其实平日她都睡得很早，今日却是为了等香芸，刻意迟了一些。

窗户大开着，透过窗户便能见到院子里的景色。只是这时候那些小厮丫鬟都已经去休息了，所以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一片，倒是分外孤寂恐怖，那些摇摆的树枝花叶在夜风吹拂之下，好似有幽魂游荡一般。

可惜唯一的观众并不惧怕鬼神。

鬼神有什么好怕的，若说前世可能还有一些恐惧，但重活了一世的游意，已经毫无畏惧了，至多有些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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