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丰清诺不会就此留在皓国，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得离开，仅仅一天！

天又开始下雪了。十一月的天气雪飘得有鹅毛那么大，整个帝京都埋在雪海里。大约凌晨四点，我送他到西城门。

近日在北城开战，西城的敌军很少，加之我与他都是平民装束，那些被雪冻懒了的士兵懒得看我们一眼。

我一步三挪的将他送到十里亭，看着他转身，上马，驱蹄。眼中有东西灼热眼眶，我低头轻轻呼吸，生怕牵动了心口，那又将是一阵剧烈的痛。

“云朵——”

“呃？”

他突然叫我，才一抬头便对上那浅笑的蓝色眸子，他在马上挥手，一脸温柔。“云朵，好好的等我回来。”

我一怔，微笑点头。然后眼睁睁的目送他远去，马蹄在地上踏出一道痕迹，窸窣的声响渐渐远去。

看着那一行马蹄印，我兀自发愣。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余马行迹”  原来是这样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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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国天夕十五年十一月十七，狼墨联军迎来了他们又一批援军——十万狼族军队和五万乌衣卫。狼族的后援军队是最强的骑兵，擅长突围和布阵，由月侯公主和小侯爷亲领。而乌衣卫是墨国最强悍的禁卫军，尤其擅长攻城和巷战。大军的主帅是墨之延，九王爷一手提拔出来的镇廷大将军。

丰泽曜再也没有提过借兵的事，甚至再也不来城楼看一眼，似乎交换兵符以后真的就没有他什么事了。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一座城，那一刻，有一种情绪在胸腔哽咽，上不来下不去。进退无路，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城墙上去。

城下是黑压压的狼族骑兵和墨国的乌衣卫。身后是一帮年轻的孩子，每一个都灰头土脸的，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这便是碧落城最后的兵力。

死了好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

我一人守着一座枯城。站在楼头，双手用力的抱紧双臂，想给自己一点温度，一点勇气。凛冽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斑驳的血迹染透了满路繁华，染就了雄伟的城墙，染乱我的视线。

我忽而很想念以前，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我只是云朵，南城买豆腐的云朵，无忧无虑的云朵。那时虽然贫穷，但还有亲人还有朋友，不像此刻，虽然满目人影却没有一个可以理解我。

心慢慢下沉，仰头望向天空，雪已经停了，天空晴得很好，万里无云，那湛清清的蓝色让我想到了刚刚离去的那个人，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没事，先生也安平，七弦和阿呆应该也到达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在这个世界的念想也不过这么一些，想来，我还是很圆满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坚定的看着身后的士兵。“孩子们，你们怕吗？”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些平民家的孩子没经过历练，那一张张脸蛋还带着几分稚气，在抬头望我的一瞬间兀自有几分羞涩，。也许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他们的脸色很差，但是那吼出来的声音却是铿锵的昂扬的，气吞山河的！“回长官，我等誓死与碧落城共存亡，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怕！”

我微笑着点头，声音里透出誓愿，“你们放心，有长官在你们不会死！”

雪亮的枪尖直举向天，他们的声音里带着雄浑的激情，“与长官共进退，与长官共进退——”嗜血前狠厉，终于也在这群孩子身上印下了烙记。我抚了抚额，无比哀愁的在心里默念：我亲爱的们，我要背城一战了，如果我死了，请务必带走我，我不想被埋在这一堆白骨里；如果我活着，请务必回来看我。

“公主，我回来了。”

谁的声音这样清稚无瑕，即便在兵戈摩擦、士兵宣誓的阵前战场也这样清晰？我情不自禁的转头，高高的城楼上，是那一袭水蓝的衣袍。袍子纠缠着头发，在风里呼呼作响。衣袖和下摆修着云纹，混合着他雪色的发丝，明明暗暗恍如一色。浅银色的眸子里有几分沉浸的温柔，他对我笑，从容恬淡，依稀还是东华楼时的那个样子，两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心脏一沉，皱着眉头看着他，责备的情绪随着语气带了出来。“你回来做什么？！”

他笑着走到我面前，替我挡住凛冽的寒风，语气柔和像五月的朝阳。“我把小三月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七弦愿意与公主同死。”

我有些头痛的看着他，将脑袋瓜子锤的砰砰响。“你这个白痴，谁说我要死了？”

他笑着看着城下敌军，嘴角扬起一抹软软的笑容。“那就不死吧，我陪你一起活着，死了这么多人，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必定又要怕了。”

明明想要赶他走，可是自私作祟我还是握起了他的手，有一个人陪着，即使死了也有人收尸吧。“嗯，一起活着！”

“你们想这样就甩掉我吗？”一个清新爽润的声音随风飘到面前，我和七弦皆是一怔。

旌旗下，一袭熟悉的红袍染就了碧血的妖娆，千里铁骑也在那一瞬间有了几分清新的颜色。抓着七弦的那只手一抖，我忽然想哭。“阿呆？”

城楼的风很大，他顶着大风步步走来，每走一步笑容便灿烂一分，每走近一步他口里的字也就清楚了一分。“我要和你们一起，活着也好，死去也好，你们别想甩下我！”

他离我足够近了，十厘米而已，我清楚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起几分坚决。我仰头暗叹，“怎么又多了一个白痴！”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眼睛里有几丝泪花，闪闪烁烁立刻就要掉下来。“云姐姐，你不要每次都替我拿主意，你可知道有时候你决定的事情并不是我喜欢的？你可知道要是你和弦哥哥死了我也会活不下去？”

我一颤，搂着他们使劲的点点头，“那好，生而碧落城共福，死而黄泉路同伴。”

“嗯，生死都一起，我不要和你们分开……”阿呆紧紧的搂着我的肩，似乎要将我扣进肉里，那颤抖的手指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很害怕。

“好，再也不分开……”

我就这样想着再也不和他们分开，只是，有时候有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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