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荷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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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大将军,骨头硬得很,听说侯爷被斩首的时候,砍了许多刀头骨才断呢!啧啧啧,想来是很疼的吧?”
“哦,本宫忘了,闻知吾已经不是侯爷了,你们闻家已经被陛下免官夺爵!”
“闻夏你现在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呢?你引以为傲的家世现在又给你带来了什么呢?”
“凭什么你生下来就配做太子妃,就配做皇后!凭什么你每日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这些人斗嘴争宠!你真是骄傲啊!可是你看,现在你什么也不是了。”
“李若顷那个傻瓜已经被陛下降为最低等的更衣,幽禁宫中,若不是看在他哥哥的份上,恐怕陛下会让她会来薤露宫陪你呢。”
方暖站在我的面前,幸灾乐祸地说着许多话,她的笑得意又阴毒,忽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条狰狞的刀疤。
她反应了一瞬,随即痛苦地捂着脸大声哀嚎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她又笑了,那笑容越来越放肆,她脸上的疤被她的笑撕扯裂开,慢慢渗出血来。
她丝毫不觉得疼,她依旧大笑着:“闻夏,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哈,你看看你现在,又比我好多少呢?”
“闻夏!我在地狱等你呢!”
“夏儿,母亲与你说过,嫁与皇家,不要奢望爱,可你偏偏不听......”
“母亲,你在怪我吗?”
“夏儿,父亲的头一生未曾低下过,父亲也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让皇家疑心的事,而今为了你,全做了......”
“父亲,你也怪我,是吗?”
“夏儿,湛儿才不到四岁。”
“哥哥,对不起。”
......
“你们都在怪我。”
“夏夏,没有人怪你。”
“焉理?”
“是我。”
“你也在怪我对不对?很疼对不对?那些刀割在身上很疼的,对不对?”
“焉瑾,我求你了,求你饶焉理一命!”
我跪在正阳宫前,看着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焉理,向焉瑾重重地一次又一次磕下头去,可焉瑾无动于衷。
“你还不承认你与恭亲王有私?”他捏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问我。
“是,臣妾与恭亲王有私,臣妾意图与恭亲王私奔,求陛下赐死!”
焉理,我想和你走了。
或者,我们一起死吧。
我望向焉理,焉理浑身是血地看着我笑,就那样看着他,忽地我也笑了。
月转星移,如过万千。
我终于看见了他,他惊喜于我帮他隔开那一刀,而后含笑看我大咧咧给他包扎伤口,赞他功夫好;
他望见我在勿念河边写下愿望,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人;
他满脸欣赏地听我的《铁马冰河》,心里想着,不愧是她,愿望是盛世太平的女子;
却也要失落地看着皇后娘娘赠我凤钗,他明白了皇后的意图。
他也想求娶我,可皇子求娶将军之女,尽显野心,甚至有勾结之嫌,连累闻家,他不敢、也不能,虽然他并无夺储之意。
后来,他看着我爱焉瑾,眼里根本无他,也看着我一次次受伤,过得越来越不开心,再也不是那个爽朗的姑娘,他心痛,他后悔了,他后悔为何他的退让换来的不是心爱之人的幸福。于是犯了更大的错......
哪怕临死,他都知道,他爱的人眼里始终没有自己。
可是,唯有他无悔。
终于星辰流转,火光迷离,我看见了焉理,我望着他,他望着我,我们眼中只有彼此。
可惜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撕心裂肺般的痛令我有一瞬间的清醒。
我从来没有求过焉瑾,我唯一求他的便是赐死。
这是梦,这一切都是梦!
我猛地睁开眼,屋内光线昏暗,远近几点灯火如豆,而我正窝在一个人的怀中,他十分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眼中含着泪,那泪说不清是庆幸的喜还是心痛的悲。
原来,我的梦还是没有醒。
焉理怜惜地抱着我,他对我说:“夏夏,从来没有人怪过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焉理,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是我害死了你。”
“夏夏,不要这么说,也许你该怨的是我,如果不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你,以至于陛下对你疑心,你们闻家也许不是那样的结果。”
“不,没有你,我和他也早已离心。”
“夏夏......”
“焉理,你看,萤火虫,好多萤火虫,瑄怡来信说你夜里会带她去看萤火虫,她说那是北方没有的,她说那里很美,很美......”
“夏夏,等你好起来我也带你去看,好不好?”
“你骗我!你说过你有瑄怡了,你不要我了,所以那夜你才没有说要带我走。”
眼前又黑了,一团团的黑包裹着星星点点的黄。
忽而那黄光大盛,我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踏着满地金光缓缓向我走来,他眉眼含笑,开口说道:“女施主,可否把前世今生最重要的东西交给老衲啊?”
我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不是他们送的及笄礼物。
“是我的命?”
“不,女施主最重要的东西,是你的心......”
一阵风吹来,我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我好似躺在一汪泉水里,泉水是温热的,如云般将我包裹,我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
当我完全清醒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好看的眼睛,那眼中彷佛有风有云有海有天,也有我。
我愣了愣神,细细瞧去,是我的凤仪宫,而抱着我的男子,是昭王焉理。
“夏夏你终于醒了。”焉理声音发颤,一滴泪珠从他的眼中掉落,直直滴在我的胸前。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开他。
王爷从来不得进入后宫,遑论这后宫处处都有太后的眼线,焉瑾也许能允许他来看我,可太后怎会容忍此事。
“夏夏,别推开我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焉理反而抱我更紧,我挣扎不动,只能任由他抱着。
我费力掀起眼皮看了看,发现屋内没有一个宫人,只有我和焉理,屋内静得可以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和焉理轻微的啜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焉理才想起来喂我喝水喝粥,我也缓过了神,我想要动一动,才发觉自己的身子还是重得很,我的肚子依旧鼓鼓的,孩子好像还在。
最初几日我下不了床,焉理事无巨细地照顾我,偶有需要别人的时候,焉理会唤宫人进来,宫人忙完又立即退了出去,几乎没人会打扰我们。
白日里焉理喂我吃饭喝药,给我读话本子解闷,夜里他就睡在之前乳母睡的那张锦榻上或者趴在床边守着我。
焉瑾从未来过,我问过焉理,焉理只说:“战事紧要,等陛下忙完这些日子,会来看你的。”
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问问,我并不在乎他是否来看我。”
我又问焉理:“瑄怡呢?”
焉理无奈一笑:“我不知道,我已半个月未曾出凤仪宫一步了。”
我们这样是有悖伦常的,是为世间所不容的。
我看着焉理,问道:“是不是我生下这个孩子,他就会赐死我们?”
焉理眸中微有震惊,忙道:“夏夏,他不会。”
我叹了一口气:“你还在帮他说话。”
焉理痴痴地看着我,缓缓开口:“夏夏,他说待你生下孩子,养好身子,就让我带你离开,你......愿意和我走吗?”
泪不经意间流了满脸,我不可置信般问出口两个字:“真的?”
这声“真的?”也不知是问焉瑾的话是否是真的,还是焉理是否真的愿意带我走。
他和我说过的,我仍记得那一日他捧着我的脸十分心疼却又十分坚决地和我说:“夏夏,我有瑄怡了,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不想辜负她,而你,你也有懿安了,我要如何带你走?我们要如何割舍他们?”
而现在焉理和我说:“真的。如果他真的肯放我们离开,我便带你去过纵马江湖的日子!若是......若是他言而无信,那......”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我靠在焉理的怀中,抱着他的双臂紧了紧,这样我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下来。
焉理搂着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二人从来没有问过彼此,瑄怡要怎么办,懿安要怎么办,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要怎么办,皇后和昭王私奔,这天下要如何看我们?
可能是我二人太过自私了,或者,可能我们心底里都知道,也许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严老太医倒是日日都来请脉,每次只说病情,赞一赞我服用的药丸真乃神药。
问过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够醒来,是服用了一颗药丸,而那颗药,是我上次昏迷时将我唤醒的那个老和尚给的。
对于焉理与我的关系,严老和凤仪宫的宫人都像是瞎了哑了一样,无人敢说一个字。
连岁岁和梁欢,亦没有同我多说过什么。
后来我慢慢可以下床走动,焉理便扶着我在凤仪宫中溜达,凤仪宫外被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梁欢说:“陛下吩咐,皇后娘娘和王爷可以随意出去走动,这些侍卫只是不让外人来打扰你们的。”
这种事自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于是我与焉理也从未出过凤仪宫,我们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一日夜里,焉理给我披了个大氅,非要带我出去,现在还在二月,天还有些寒,他夜里从未带我出去过。
即将走出屋门的时候,焉理还神神秘秘地捂住我的眼睛,待他放下双手,我瞧见静谧的夜色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小灯,却是不同于油灯的亮,那是一种极柔和而神秘的光,如夜空的星子掉落在了凡尘。
它们随意地跳动着,随风摇曳着,它们飞舞得杂乱无章,可它们那么美,又那么自由。
焉理站在我的身后,双臂环过我的腰际将我的大氅紧了紧,顺势抱住我,他的头靠在我的耳畔,他说:“夏夏,这就是萤火虫。”
我好似见过,却又实实在在第一次见,我微微侧了侧头,同焉理说:“它们很美。”
焉理轻轻一笑,他说:“不及你万分之一美。”
我知道若是以前的我还可算得上美,现在的我已形容憔悴,我弱弱地问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美吗?”
“美!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完全被你吸引,我的眼中就再没有任何人了。”他的情话萦绕在我的耳际,我想我的脸定是红了,我抬头望向焉理,他眸光痴痴,眼中的柔好似能解世间万种的寒。
我以为他会就此吻我,可他没有,他只是轻轻地带着些试探的意味,落在我头顶一个吻。
我与他就这样看了半晌,看着那些萤火虫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焉理在我的身后轻声念了句:“唯有落红官不禁,尽教飞舞出宫墙。”
我的身子时好时坏,严老来把脉时,每次说的都是相同的话:“皇后娘娘的脉象古怪,老臣暂时还未寻到医治之法,不过娘娘的身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请娘娘与王爷放心。”
直到我的气色有所好转,严老看看我,又看看焉理,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视死如归地说了句:“皇后娘娘的身子还未好全,切不可过分亲热,更不可行房。”
焉理正抱着我,闻言我有些羞窘地低下了头,焉理笑着应了声:“严老放心,自然不会。”
焉理虽说得语气轻松,脸上神色亦是如常,可我分明看见他的耳根有些红了。
我与焉理就这样平静地相处了快一个月,我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亦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直到一日,翟文彬来了。
他进入凤仪宫的那一刻看见的碰巧是焉理搂着我的腰、陪我散步的亲昵模样,翟文彬大喝一声:“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同时拔剑向我们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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