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伊恩再怎么讨厌太阳神鸟这个行动力，该迎接的客人还是要迎接的。

        “卡洛斯殿下，您的到来可真是令贫舍蓬荜生辉啊！”

        十秒后，伊恩刚刚来到自己的城堡门口，便看见一道光芒从帝都的防线直射而来，正好就落在大门门口，而大皇子卡洛斯颇为忧郁的面容就出现在他眼前。

        “说实话，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都不太想要我来吧。”

        卡洛斯叹了口气，他拍了拍伊恩的肩膀：“但都是父皇的任务，你肯定也知道我为什么来了，咱们进屋聊聊吧。”

        卡洛斯的来意的确很清晰，他作为帝都的使者，要求银峰领提供有关于人造灵魂的相关技术和数据的。

        “父皇早就知道老弟他将阿瓦克实验室的资料给了你，而你肯定会把那些技术实用化。”

        迎宾室内，卡洛斯言简意赅：“帝国默许你使用这些技术，一路大开绿灯，我也为你的行动提供了便利……接下来，帝国需要你的技术和力量，也是时候你出力了。”

        “好啊！”

        但和卡洛斯想的不一样的是，伊恩答应的极其痛快，非常痛快：“稍后我让故影为你讲解一下，具体细节他比我懂。”

        “……太过痛快，你是不是早就想要普及这玩意了？”

        卡洛斯有些狐疑地看向伊恩，他提示道：“有灵魂这东西，其实并不是完全的好事。伊恩，虽然说没有灵魂也能影响虚境，但有了灵魂，对虚境的影响就更大。”

        “一旦出现类似全面战争的情况，假如没有普及灵魂，那么虚境的动荡还不大，但如若普及了灵魂……”

        卡洛斯说到这里顿了顿，而伊恩也理解对方的意思，他微微点头：“这也是为什么过去数百年没有人想过这个技术的原因。”

        “人类这个物种，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苦闷与忧愁中度过，即便偶有欢乐，也难持久，更多时间得到了还想要得到更多，这种贪婪遏制了人类保持长久的喜悦。”

        “所以虚境中总是有咒怨，没有永恒不变的美好圣土，因为只需要一代人两代人，再怎么完美的世界也会被人习惯，视作理所当然，甚至感到厌烦，想要去改变。”

        抬起头，伊恩的目光深邃，似乎能看穿一切，直入虚境：“如若所有的普通人都有着灵魂，都这么想，那么虚境会迅速堕落成一个极其恐怖的欲望魔境，这个魔境中，众生贪婪的欲望将会迅速滋生出诸多贪魔欲魔，而人们死后，灵魂散落，又会成为魔境的食粮，令它以更快的速度壮大，转换为最为恐怖的渴求之深渊，甚至缔造出……邪神。”

        低下头，伊恩看向抬起眉头的卡洛斯，先知微笑道：“技术与文明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倘若是前纪元文明，那样一个稳定而秩序，人人都在自我实现，心中的欲望可以被掌控，恶念被压制在最低层次的文明，就可以去实现人人皆有灵魂。”

        “因为那样的世界，正反馈会不断叠加，最终在虚境制造出天国，而天国将会收纳所有灵魂，让虚境与现实变得更加美好。”

        如此说道，伊恩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前纪元文明已经消逝，如今充满战火和厮杀的泰拉才是现实。”

        “是。你这不是很懂吗？”

        卡洛斯颇为不解道：“我一直都在研究灵魂与信仰，对这方面再了解不过——如今的帝国不仅仅是平民拥有的物质匮乏，精神世界同样匮乏。”

        “当年的卡琳之花之所以能在短时间扩散至延疆全境，化作天启之灾，正是因为那时的延疆人民精神世界一片空白，但凡有点外来之物就能迅速占领他们的心神。”

        “故而我想要以梦想为源，缔造出信仰，充斥帝国人们的心灵，如此一来，帝国内部的咒怨就可以大大减少，为更进一步的发展做铺垫。”

        这是第一次，卡洛斯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的道路，伊恩推测，这大概是他发现有些事情根本不用隐瞒，上面的人早就知道的结果。

        就连伊恩都能看出对方想要做什么，守土者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肯定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儿子。

        至于卡洛斯的想法，还真不算错。

        宗教信仰，的确是人民群众的鸦片，在泰拉这个信仰真的有力量，升华者真的可以堪比神明，梦想和信念，甚至是信仰真的足够坚定的话，真的可以觉醒灵能的世界，宗教信仰的确不失为一种选择。

        卡洛斯的所作所为，其实就和伊恩在灵灾道途中想要做的一样，他想要建设教派，自己当神，如果可以，当神皇。

        然后，指引民众的方向，降低内耗，让全国一心一意地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努力。

        伊恩推测，守土者之所以会如此放任卡洛斯的行动，就是因为他的计划中也有能利用卡洛斯计划的一部分。

        定了定神，伊恩看向大皇子，缓缓道：“这个思路的确不错，但显然，时间来不及。”

        “等你扩散宗教信仰，稳定帝国思潮后，再扩散人造灵魂，那说不定飞焰地和其他进行过相关实验的国家都已经用上了——而人人拥有灵魂，毫无疑问会带来升华者方面的增加。”

        “瞧瞧我的领地吧，这才两年，我凭借人造灵魂，已经遴选出了近百个有升华者潜力的种子……这在过去可能想象吗？”

        说到这里，伊恩神情凝重道：“全民灵魂的时代，注定要到来，在这个技术出现的那一瞬，它就注定不可阻挡。”

        “我在这两年的实验，能让帝国更快一步，我为什么要拒绝？难不成为了虚境被泰拉的战火和无数亡灵扭曲成深渊这一可能的未来，现在就让帝国变成一片废墟，被他国击溃，制造出现实的人间地狱？”

        这其实是偷换概念，因为即便没有人造灵魂，帝国也未必会输——守土者之所以要扩散人造灵魂，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增强国力，而是别有其他目的。

        但这个时候，卡洛斯却沉默了下来。

        他并没有迅速地被伊恩说服，只是伊恩的话也的确是如今泰拉所遭遇的难题缩影。

        谁不知道，有些技术很极端很危险，一旦动用，很可能就是双方乃至于整个泰拉都万劫不复？

        但是……假如别人用了，我没用，那结果就不是什么万劫不复，而是只有自己一方败亡，对方赢家通吃！

        这就是人类的本质——人着急了，绝对不会怕什么狗屁同归于尽，必死之刻一换一是人类的本能。

        但人类，绝对无法允许敌人赢了自己输的透彻这种可能。

        什么极端危险技术，有了就用，你不用，有的是其他人敢用！

        正因为这样的博弈，如今的泰拉才会变成这样极端技术遍地走的情况，而前纪元文明的技术库为所有人提供了这样的核弹发射按钮。

        “……所以。”

        卡洛斯抬起头，他凝重地注视着伊恩：“你是为了不被其他人毁灭，所以才赞同扩散这些技术吗？”

        “是。”

        伊恩眼睛都不眨，他没有撒谎，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

        而伊恩真正的想法很简单。

        人人都有灵魂，泰拉之心的肥料才会更多。

        不仅仅如此，假如条件成熟，伊恩甚至想要向整个帝国扩散冥想法。

        人人都修行冥想法，人人就都是伊恩道途的基石——到那时，掌握有泰拉之心的伊恩，就会是所有修行冥想法的人最迫切需要的神祇。

        因为他能掌控泰拉之心的计算力分配，能决定谁的修行速度更快，谁的实力更强。

        对于掌握了核心技术，‘道与法’的伊恩来说，冥想法这种基础的‘术’，根本就无足轻重，可以随便扩散。

        “我明白了。”

        卡洛斯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伊恩的目光多出了一丝感慨。

        眼前的先知虽然年轻，但所思所想却都成熟无比，他的所有决策都经过深思熟虑，且有自己的立场和逻辑……这样的人才，能在帝国，实在是帝国的荣幸。

        “我看得出来，殿下你还有点疑虑。”

        此时，伊恩站立起身，他向卡洛斯发出邀请：“人造灵魂的确有风险，但价值却远胜过这风险，我会用事实来证明。”

        “请随我来吧。”

        卡洛斯也同样站立起身，他看见伊恩如此自信的模样，也开始好奇所谓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经验。

        很快，卡洛斯便随同伊恩，来到了位于西城郊的地下实验室。

        是，这在过去是机密实验室，只有最受银峰领信任的人才能知晓，每一个出入人员的名字伊恩都记得。

        可现在……隐藏？有什么可隐藏的。

        假如守土者没有特别关注也就罢了，人家这摆明了正在详细观察银峰领，伊恩可没那么傻，觉得这种小伎俩就能挡得住太阳神鸟的目光。

        实验室并不能让卡洛斯多吃惊，这种类似的机密实验室他见过的可太多了，甚至自己在帝国各地就有不少类似。

        “这里研究的大概都是些灵能技术吧，我看见设备了。”

        他饶有兴趣注视着实验室中的细节，察觉内部有着相当多的灵能侦测仪器，还有类似灵能结构解析的图板：“你是想要告诉我，人造灵魂可以有效提升灵能者和人造灵能者的数量？是的，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只是灵能终究还是要看执念和天分，强行催生出来，有和没有也没有区别。”

        “是，但也不仅仅如此。”

        伊恩微笑着摇头，他带着卡洛斯来到了一连串的病房前：“我真的要让你看的，是这个。”

        他指向一间病房，病房的门口有着名牌和病症名。

        【朵尔奇·霍斯】

        【毒污染先天性脑萎缩，智力极其低下】

        “该病人二十二岁，依旧无法正常言语，甚至无法分辨除却父母外的其他人，比起人更像是野兽，甚至就连野兽都不如。”

        就在伊恩带着卡洛斯来到实验室的时候，亚德伯特，也就是故影从自己的办公室赶来了。

        他来到伊恩与卡洛斯身前，介绍道：“他基本可以说是没有大脑，如果不是身为富商的父亲实在是爱自己的这个孩子，也没有生出其他继承者，所以他被养的这么大。”

        “不然的话，以他的病情严重程度，两三岁大概就会被扔进水沟。”

        “霍斯商会的傻子少爷？我见过他。”

        卡洛斯也听过这个名字，霍斯商会是中央平原相当大的一家粮商，足以进入大皇子的眼中，他沉吟道：“我记得，这孩子十六岁成年的时候，还无法自己吃饭……他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人形的肉块。”

        他看向病房内，然后微微一惊。

        因为病房内的那个病人，虽然容貌和他过去看见过的朵尔奇·霍斯一模一样，但双目清明，神色灵动，在察觉到病房外伊恩等人正在注视他后，他还面带微笑地挥了挥手，朝着众人打招呼。

        这位霍斯家的大少爷一旦没有那股傻子的呆愣气息，就显露出霍斯家的良好基因，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容貌俊美，即便卧病在床也相当有气质。

        “……这就是人造灵魂？”

        卡洛斯喃喃道：“可以让傻子也重新恢复智力？”

        “表象而已。”

        而伊恩却不以为意，他抬起手，调动光幕，呈现给卡洛斯：“看看这个试卷，我这边银峰领内部通用的公务员考卷——看看分数。”

        “满分三百，居然有二百六十五分。”

        卡洛斯凝神一看，神色不禁愕然。

        二百六十五分，其实并不是高分，但考虑到朵尔奇并不是正经想要考公务员日夜复习的猛人，而是一个在病床上，只能偶尔看书的前弱智，这个分数已经高到足以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呼恐怖如斯的地步。

        更不用说，银峰领的这个公务员考卷包罗万象，它不能说很难，但对考试者的涉猎领域要求极广，那必须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能下乡养猪种庄稼，也能对炼金术和铭文有最基础的一些认识。

        这样的考试内容，其实智力要求并不大，真正有要求的其实是记忆力与行动决策。

        这对一个前傻子来说，简直比让他单人战胜一头锐爪虎更难。

        但朵尔奇却通过了——分数还不低！

        “他能过目不忘？”卡洛斯肃然地看向伊恩：“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个天赋，只是被智力拖延了？”

        “是的。他能过目不忘。”

        而伊恩轻笑道：“当然不是原本的天赋——他是几乎没有大脑的脑萎缩患者，怎么可能过目不忘？”

        “这是人造灵魂赋予他的能力。虽然算不上真的过目不忘，但记忆力的确非常优秀，他已经迅速学会了通用语，知晓了各种生活常识，并知晓自己父亲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付出和亲情……人造灵魂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副作用，它完美地将一个非人，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类。”

        “一个，甚至算得上是‘天才’的人类。”

        卡洛斯在伊恩与亚德伯特的带领下继续观看着。

        这一排病房中，所有病人都是类似朵尔奇这样的，天生智力障碍，亦或是后天残缺，造成智力缺失的患者。

        譬如说，有一位患者，就是被软泥怪吃掉了半个大脑，虽然还有生命，但却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度癫痫患者。

        再比如说，一位老兵，因为战争被弹片射入大脑，想要取出弹片就肯定会破坏大脑，不取出人就是弱智。

        每一个病例，都是原本的医疗技术无法解决的重病病患。

        只有人造灵魂技术，才能拯救他们的人生。

        甚至……让他们得到一个更好的人生。

        “明白了吗，殿下。”

        带着沉默的卡洛斯见证了十几个不同的病例，以及他们病前病后对比，伊恩在病房的尽头停下脚步，对卡洛斯道：“人造灵魂技术的普及，是大势所趋。”

        “只要有人造灵魂，那么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将会是思维敏捷，记忆惊人，无惧大脑损伤的‘新人类’。当然，这就说是新人类有点小看新人类了，但新人类的雏形绝对是算得上的。”

        “而且，有了灵魂，联通终端网络就更加方便……陛下之所以要普及终端网络，在我看来，也是要与人造灵魂这一技术配套。”

        “到那时，帝国万民即便位于泰拉各地，仍然能通过网络合为一心……到那时，再去发展教派信仰，岂不是事半功倍？”

        “……的确如此。”

        此时此刻，见到了如此多的例子后，即便是对这一技术怀有忧虑的卡洛斯也被说服，不得不点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父皇会叫我来这里，与你协商，而不仅仅是让你把技术上交。”

        他若有所思道：“父皇也是想要知道你对人造灵魂的看法，并让你告诉我这一技术的潜力……是了，人有了灵魂，有了更加聪慧的大脑，更加敏锐的观察力和更强的记忆力，那么他就更容易走向成功，办到自己先要办到的事情。”

        “没有那么简单。”

        伊恩微微摇头：“人人都有灵魂，就代表人人都是‘天才’——只要想要与其他人竞争，一切都不会改变，仍然要内卷。”

        “但那些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却不会受到影响。人们可以更加轻松地学会自己想要学会的东西，而不会有太多的挫败感。”

        深深吐出一口气，卡洛斯微笑道：“这次造访，的确大有收获。虽然我的确感知到，你还有很多东西隐瞒着我，但我这次的使命本来也就是与银峰领合作人造灵魂项目的相关事项。”

        “等着吧，再过几天，帝都的经费就会下拨。相信我，那是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数字。”

        伊恩也同样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那真是再好不过！”

        感谢新盟主！加更先记着，最近的剧情爆不出来，日后必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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